第28章
“傅韶,傅韶。”
他哭的撕心裂肺,從床上爬起來要往傅韶身上撲,要傅韶抱他。斑駁的淚痕布滿了他的臉,傅韶的衣角也被他揉爛在手心,謝斂哭喘着叫他的名字,卻在即将碰到他的時候,猛然僵住了身體。
他的呼吸屏住,眼淚大股大股從眼眶裏湧出來,害怕的看着傅韶。
不可以…
不可以打擾傅韶…不可以做壞孩子。
他吓怕了,被陳與真十幾天的言語逼瘋了,呆楞的看着自己抓着傅韶衣角的手,瑟縮着張開。
他是好孩子,是最乖最乖的好孩子,這樣傅韶才會喜歡他,才不會不要他。
“我…我是好孩子。”
謝斂喃喃的說,柔軟的帶着溫度的被子還半裹着他,謝斂猛的打了個顫,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混亂的揪着被子,把自己藏到裏面去。
他要躲到他的窩裏,那是最最安全的地方。
“斂斂?”
傅韶啞着嗓子叫他,讓自己竭力克制住,不要去抱他,少年裹在被子裏的身體在顫抖,抽噎聲也從未停下來,傅韶心裏悶痛,卻也只是站在床邊,不敢去碰他。
“爸爸回來了,斂斂怎麽還哭啊。”
他狀似輕松的說,隔着被子摸他的脊背,卻在落下的那一刻,又收了回來。
“都不肯說話,是生爸爸的氣了嗎。”傅韶在他的床邊坐了下來,看着地上輕聲說。
“沒,沒有。”
藏在被子裏的少年出了聲,帶着強烈的哽咽聲,謝斂很怕,在傅韶說第一句的時候,在傅韶的氣息越來越靠近他的時候,害怕終于到達了一個峰值。他甚至連哭聲都不敢再發出來,只能咬着被子,從喉嚨深處,發出沉悶的嘶啞。
傅韶被他的聲音驚了一下,猛的轉過頭,“謝斂?”
“你走,去工作。”
被子裏的聲音越來越含糊,帶着濃厚的哭腔,謝斂像一團棉球一樣往床邊滾,想要離他遠一點,“不管我,不管我,我乖的。”
他什麽都看不見,裹着被子在床上囫囵亂滾,柔軟的一團已經蹭到了床邊,眼看就要翻下去,傅韶連忙撲過去,把他連着被子,牢牢的抱在懷裏。
“斂斂!別動!”
“你不要管我!”他發出一聲嘶喊。
謝斂感知到對方在抱着他,他吓得渾身顫抖,在傅韶懷裏掙紮,哭着朝他喊,“你去工作,你快走啊。”
不要回來,不要管他,他要做最乖最乖的好孩子……他要傅韶喜歡他。
“不要傅韶!不要傅韶!”
他蜷在傅韶的懷裏推他,手掌抵着他的胸膛想讓傅韶離開,他的眼淚濕淋淋的沾滿了整張臉,潮濕的粘着他月餘沒剪過的頭發。
“斂斂…”
“你走嗚嗚嗚…”
傅韶心裏又痛又急,以為是自己傷了謝斂的心,才讓他這麽難過。他這次太過分,只着急着從謝斂身邊逃離開,把原本四五天的行程一拖再拖,拖到他的寶貝傷心欲絕,甚至不願意要他。
這本該是傅韶要的,但絕不是這種情況下。
“謝斂,謝斂!”
半大少年在他懷裏拼了命的掙紮,傅韶沒有辦法,壓着他強硬的把他鎖在了懷裏。
“爸爸錯了。”傅韶向他道歉,隔着那一層被子去安撫他,他坐在床上,手掌順着謝斂的脊背來回撫摸,低聲下氣的哄他,“不哭了好不好,爸爸有錯,不該這麽久不回來,不哭了啊。”
傅韶的聲音溫柔又動人,抱着他的體溫也很熱,謝斂就算隔着被子都能感覺到,他咬着牙在被子裏哭,不明白為什麽喜歡要這麽難。
是大家都這樣嗎,可是哥哥他們就很好啊,為什麽傅韶和他,就不能像哥哥他們一樣好。
明明前不久還喜歡他,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為什麽還要讨厭他,他已經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做好孩子了,可到底是哪裏不夠。
謝斂的心好像是被人放在油鍋裏,翻來覆去的煎滾着,他的身上沒有傷口,但依然感覺到一股駭人的疼痛在身體裏穿行,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他。
“傅韶…哪裏不夠啊…”他是真的不懂,能不能教教他。
懷裏的哭聲弱了下來,一直在掙紮的人也慢慢平靜,傅韶小心翼翼的抽掉他身上的被子,就看見一張哭的通紅的臉,傷心欲絕的看着他,一點生氣也沒有。
“什麽不夠。”傅韶輕聲問他,把他的哭濕的頭發一點點撥到耳後。
“我乖啊…”謝斂的眼淚順着眼角淌下來,“我是好孩子,傅韶,為什麽不回家。”
陳與真說,傅韶一直不回家,是因為讨厭謝斂,嘴裏說着喜歡,也不過都是敷衍。
他知道敷衍是什麽意思,像他有時候不開心,姨姨來問他想吃什麽,他想讓姨姨快點走,就會随便指一個,說喜歡。
傅韶也是,随便的說一下,喜歡他。
謝斂被傅韶連夜帶走,天剛蒙蒙亮,他們就到了另一座城市,謝斂在他懷裏回不過神,發愣似的看着傅韶,卻舍不得從他的身上下來。
這是…傅韶自己帶他來的,他已經說過不要了,是傅韶沒有聽,所以…不能怪他。
“少喝點粥再睡覺,好不好。”
傅韶把他放在酒店的床上,又拿着粥端過來,輕聲哄他,“喝兩口再睡。”
謝斂像個提線木偶似的張口,含住傅韶遞過來的勺子,咋了眨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看不夠似的盯着他。
傅韶坐在床邊給他喂飯,像把他當成一個小朋友一樣仔細對待,溫熱的粥順着食道滑下去,謝斂垂下眼睛,抓緊了身下的床單。
傅韶…為什麽要帶他來這,不回家是因為不喜歡,那帶他來工作的地方,是…喜歡嗎?
他的腦子有些糊塗,算不清這筆賬,但他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問,萬一傅韶說不喜歡他怎麽辦?他瑟縮不安的看着傅韶,他一點都不想聽到傅韶把這句話說出來。
“好了,睡覺吧。”傅韶拿紙巾給他擦了嘴,起身要走。
“你、你呢?”
謝斂急忙從床上爬起來,驚慌的看着他,“不走,可以嗎。”
他不敢一個人在這,雖然他很想很想不麻煩傅韶,可人在陌生的環境裏總是無法抵擋自己的軟弱,更何況是現在精神瀕臨崩潰的謝斂。
“爸爸要在旁邊處理工作,不走的,斂斂乖乖睡覺。”
他把驚慌失措的少年按下去,謝斂的頭發長了些,眼睛都有些被擋住,他嘆了口氣,把他的頭發向後撥弄,“快睡吧。”
晚上他推了一堆事回家,本來是想看一看謝斂就離開,可他低估了自己的自制力,謝斂在他懷裏傷心欲絕的看着他,問他為什麽不回家。實話太惡心,傅韶不敢髒了他的耳朵,可他也不敢再放任這樣的謝斂一個人在家,他的腦子像是突然上了軸,不管不顧就把謝斂帶了出來。
我只是怕他磕着碰着,謝斂跟個離不開人的孩子一樣,軟嬌嬌的說想他,要是走了他再哭怎麽辦。他膽子還這麽小,平時張牙舞爪的,其實就跟個小貓似的,半點驚不起吓。
傅韶安慰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吧,謝斂在他身邊,他也能安心點,不然心裏總惦記着他,況且,他又不會傷害謝斂。
只是這樣的理由太過牽強,卻不過自欺欺人。
謝斂躲在被子裏偷看他,傅韶說到做到,真的就在他的不遠處辦公,謝斂一睜眼就能看見他的背影,他安了心,連日來的疲憊席卷着他,讓他終于睡了過去。
他稀裏糊塗的跟着傅韶兩天,他沒問為什麽,傅韶也沒說,他在床上找到了他的玩偶,被人用被子蓋在床的另一邊。他抱着米白色的兔子坐在床上,兔子的長腿擔在他的手臂上,軟綿綿的戳着他。
他被戳的心裏也軟軟的,傻傻的擡頭看着傅韶問,為什麽兔子不睡在窩裏,要睡在床上。
傅韶明明不喜歡他把兔子帶上床,為什麽自己要幹這樣的事。
傅韶在他純淨的目光下啞口無言,結結巴巴的解釋說某天扔床上忘了,沒發現而已。
總不能說是太想他了,忍不住就把他的玩偶,放在了床上。謝斂哦了一聲,抱着玩偶也不知道信沒信,但卻是比剛開始的時候開心了不少。
謝斂完全忘了陳與真的課,甚至可以說是刻意忘記,他裝傻似的和姨姨說他在傅韶這,傅韶說了不用上課,在陳與真要求接電話的時候,吓得手忙腳亂,連忙挂斷了它。
不知道為什麽,他越來越怕陳與真。
最後一天的時候,傅韶說晚上要有個推不掉的飯局要去,謝斂這兩天都跟着他,像是只纏人的小狗一樣,但也只是跟着他,不敢要傅韶抱,也不敢再往他身上黏。
陳與真不在這,他不會知道謝斂幹了什麽,謝斂放心大膽的跟着傅韶,畢竟等回去後……他又要做回那個乖孩子,好讓傅韶喜歡。
謝斂跟着去了飯局,他以為只是吃頓飯,傅韶卻把他帶到了一個富麗堂皇的地方,那裏很多人,傅韶一反常态,緊緊的牽着他,怕他走丢。
迎面走過來一人,身上帶着一股黏膩的香氣,傅韶沒看見,偏着頭跟謝斂說話,“不怕,我們就走個過場,一會就走。”
這裏畢竟不是自己的地方,傅韶不可能安心讓他一人在酒店呆着等他。
謝斂握着他的手點頭,乖乖的跟着他,卻在擡頭見看到那個人走了過來,那股香氣膩着他,将他緊緊包裹,然後一道悅耳的聲音遞了過來,像道驚雷似的在他耳畔炸開。
“傅先生,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