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經常和老師溝通是非常必要的。”阮恂站在辦公桌旁邊,遮住了大半的光,他選擇性忽視了邵識渝冷淡的态度,笑着問道:“老師,你覺得呢?”
邵識渝放下手裏的鋼筆,拉開抽屜翻出個本子,推到桌角。
阮恂視線落在邵識渝的手指上,再對方收回手指的時候看到了封皮上的字——通訊錄。
他把名冊從頭到尾快速地翻了一遍。
“白衍舟在第一頁。”邵識渝出聲提醒道。
阮恂合上通訊錄,手掌撐在辦公桌的邊緣,身體微微前傾,低着頭。他瞥見邵識渝蹙起的眉,稍稍直起身子,退回安全距離,說道:“鋼筆借我用一下,老師。”
邵識渝把左手覆在鋼筆上,伸手從筆筒裏找了根中性筆頭放在他的手邊。
阮恂欣然接受,把白衍舟名字後面的空白都填好。
他寫慣了藝術簽名,一早練成了一氣呵成的本領,下筆成了慣性,完全缺少思考。阮恂這一次甚至沒連筆,規規矩矩的寫下阮恂兩個清晰的字。
學生時代厭惡老師辦公室,妄圖故意寫錯家長聯系方式的想法,在見到邵識渝之後一起插着翅膀飛走了。
寫完之後,他把筆重新插回筆筒。
邵識渝接過通訊錄,把鋼筆放在本子上,沒有想要翻開的意思。
“老師,不檢查一下嗎?”阮恂說道。
“不用,”邵識渝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面,說道,“今天找你過來,是想聊一下白衍舟在學校的一些事情。”
“他的父母不在國內?”
“我姐姐在國外,”阮恂點了點頭,說道,“我姐出國之後,他一直和我一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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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響了,邵識渝頓了頓等鈴聲結束,走廊裏傳來吵鬧聲,有幾個老師陸續回到辦公室,還有幾個到辦公室送作業的學生。
辦公室一時熱鬧了起來。
阮恂微微側了身子,用背影對着人。
邵識渝和隔壁的老師問了聲好,轉頭看到低着頭的阮恂。
他的皮膚很白,這會兒微微俯着身子,邵識渝看到了削瘦的下巴。
“口罩。”
阮恂擡頭看了看他,沒聽清他的話。邵識恂只好伸手做了一個掖到耳後的動作。
他低頭戴好了口罩,眼睛笑起來彎彎的,他俯身湊近一些,耳語似的,聲音低沉又撩人,說道:“謝謝老師。”
邵識渝嗯了一聲,對阮恂的話無動于衷,他擡頭看了看阮恂,說道:“盡管工作很忙,也不代表要壓縮放在孩子身上的時間。”
“快進入高二下學期,”邵識渝餘光掃過辦公室門口,偏頭看了看。白衍舟站在門口,努力地從門玻璃裏往裏面看,可憐兮兮的。他頓了一下,話在嘴邊轉了個彎兒,說道:“我的想法是,希望做為家長的,擔負起必要的責任來。這不僅僅只是學生一個人的事情。”
阮恂沒說話。
邵識渝手指碰了碰鋼筆,心裏一動,剛才是不是說的是不是有些嚴重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休息,都會在家。你說的問題,我會回去好好反思。”
邵識渝點了點頭,抽出教案和課本,說道:“我下節課還有課……”
“方便留個電話嗎?”阮恂又問了一遍。
“有事我會打電話給你。”邵識渝視線落在阮恂的身上,說道。
晚上,九點半。
阮恂剛從聚會上跑出來。他難得回一趟北京,和他那群關系好的聚在一起吃了頓飯。這飯吃的阮恂有點煎熬,飯菜吃得味同嚼蠟,到了九點鐘,他借了發小岑岐的車,一路開到了十三中的門口。
他剛把車停穩,白衍舟打來了電話。
電話剛接起來,就聽到白衍舟嚷嚷道:“舅舅我現在超餓,我想吃烤雞翅、大薯條、蛋撻,如果再來一個冰可樂就更好了。”
阮恂把車窗搖下了一點,開口說道: “停車場,你岑哥的車,還記得吧?”
白衍舟一聽,聲音立刻提高了八個度,說道:“舅舅你怎麽來了!你等我一會兒,我盡量走快一點。”
他迅速偏頭看了一眼邵識渝,眼睛裏的期盼太過明顯,實在不容忽視。
邵識渝被他逗得嘴角微微上揚,溫和地說道:“你去吧。”
白衍舟剛張口想要道謝,邵識渝補充道:“記得明早交作業。”
他灰頭土臉地僵硬了一會兒,只抛下一句老師再見,落荒而逃。
阮恂站在路燈下面,換了個黑色的口罩,臉遮得嚴嚴實實的。
家長帶着孩子繞着他走。
他瞥見白衍舟小跑了過來,他沖着阮恂傻樂了會兒,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他對白天請家長的事情心有餘悸,他還是有些害怕他這個舅舅的。
吃喝玩樂怎麽樣都可以,但在另外一些方面,阮恂又是個很認真的人。
白衍舟自顧自的忐忑着,過了一會兒視線就不安分地四處瞥,回頭就看到了後座上的打包盒。
他捧着打包盒。
香味不斷地傳過來,在逼仄的車內來回的蕩啊蕩。
白衍舟把車窗降下一半,喊了一聲,“舅舅?”
阮恂背對着車子,忽然朝前方揮了揮手。
路對面的邵識渝剛巧往這邊看了一眼,他看着那個裹得似乎快透不過氣的阮恂,遲疑了一下,随即頓了腳步,朝他點了點頭。
白衍舟探出頭,向街對面看了看,空無一人。
阮恂上了車,看了看副駕駛上坐得端正的白衍舟,說道:“你在學校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在學校的事情我也聽你岑哥說過了。讓岑岐冒充你爸爸給班主任打電話?你也不想想,岑岐有你這麽大的兒子嗎?”
白衍舟老底兒被掀,積極承認錯誤,低頭“念經”似的說道:“我以後肯定不遲到,不早退,也不去網吧打游戲,更不能給岑哥當兒子。”
說完,車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白衍舟敏感地察覺到了什麽。
阮恂挑了挑眉,說道:“遲到早退,還去網吧打游戲,嗯?”
白衍舟張了張嘴,試圖挽回點,但發現無處下手,阮恂幫他挖了個坑,他二話不說直接跳了。
車子平穩上路。
阮恂目不斜視,沒再繼續之前的話題,而是問道:“你們老師叫什麽?”
“邵識渝,認識的識,三點水的渝。”白衍舟将功補過,迅速答道。
“他有微信嗎?”
“啊?”白衍舟飛快地看了阮恂一眼。
舅舅不是有邵老師的好友嗎?
他驚恐地想起來,早上他對阮恂說,邵老師是個賣進口餅幹的。
怎麽辦?
“啊什麽?”
他飛快地說道:“沒有。”
阮恂抽空看了他一眼。
白衍舟将錯就錯,幹脆一不做二不休,一票幹到底,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晚死。
他梗着脖子,臉也不紅,進行故事新編說道:“邵老師不用微信,他在課上和我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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