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周 末章
盧笙回憶錄26:康橋她,長大了,雖然仍然那麽傻,卻變得成熟起來。
送盧笙回家後我并沒有留在她家。但是第二天我收拾了行李和她一起回了學校。老大她們見到我時,我以為會少不了一陣調侃。可是老大就坐在我身前的辦公桌後,用她那深邃的眼睛與我對視了三分鐘。
最後,她向我伸出了右手:“恭喜你超越了自我。”
我伸手去與她交握,有些發愣。
“康橋,人與人之間,你先看輕了自己,那別人就算不看輕你,你也覺得別人在看輕你。”老大還是老大,總是說話說在我的痛處,不戳也疼。
“不過現在恭喜你。”她終于露出了微笑,“歡迎回歸118宿舍。”
“謝謝老大。”我感動地差點落淚,原來宿舍的本質并不是那間房,而是她們這群人。
“哎喲,康橋你不會又要哭吧?怎麽比我們盧笙還愛哭?”錢圓圓這張利嘴還是不饒人。
“什麽你們盧笙,盧笙是我的!”我瞪她一眼,随即意識到大家都在。只好強撐着面皮不動。
“哎呀呀,現在盧笙可是老大的人喲。”孫紅燕從一旁的資料裏擡頭,“老大可管着我們一夥兒人的飯呢!”
“去!我是我們家康橋的。”盧笙還是向着我的,她對我眨眨眼睛,我回她一笑。
“回來了?”李韻走過來拍拍我的肩。
“嗯。”我對她報以微笑,“還是你好,她們都太壞了。”
“啊?”她有些驚訝,随後就說,“哦,我剛剛是對盧笙說的。只是經過你借用一下你的肩靠靠。”
“撲哧……哈哈哈哈哈……”孫紅燕和錢圓圓摟在一起笑個不停。盧笙也在一旁忍俊不禁,老大憋着張臉走過來。“行了,趕緊幹活!”
“想笑就笑呗,憋着不怕憋壞了。”我嘟囔了一句。
Advertisement
“哈哈哈哈哈……”這會兒大家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完了,剛才嘟囔地太大聲了。
“康橋!”老大一聲爆喝。
吓得我立即挺身答:“到!”不管過了多久,老大的威壓也是只增不減。
“滾去把那邊的機器給我組裝上,沒裝上不準吃飯!”
“是!”我在衆人的大笑聲裏跑去組裝機器。其實這個機器李韻已經裝了一半多些,我拿着圖紙看了看,投入我的工作。
我們的大四就是這樣過的。在別人還在忙着畢設的時候,我們的畢設已經做完了。在別人找工作時,我們正在奮鬥自己的事業。
老大、我、錢圓圓和孫紅燕我們四個都不準備進修。進修的人是李韻和盧笙,李韻決定出國留學,盧笙進了九大。專業上的領域由她們攻破。
孫紅燕和錢圓圓的嘴是我們團隊的活招牌,加上一個生的妩媚,一個生的文靜,她們搭配幹活,事半功倍。我沒什麽特長,只能搞幕後。
我喜歡組裝,設計,改造這些儀器。後來發現老大也很喜歡這個活,于是我們常常在一起讨論如何改進的問題。嘴皮子的活兒交給兩位辯鬥士,手頭上的活兒交給我,老大負責總體籌劃。
大四快畢業的時候,我們的團隊仍舊只有我們幾人,卻終于扭虧為盈。再也不用背着債務去為了那百分之零點零零零幾的利潤而讓兩位辯鬥士磨破嘴皮。
我和盧笙,我也不知道怎麽說,仿佛就是那麽一回事。我每天都在加班,幾乎想不起她來,可總覺得她就在這裏,任何一個我在的地方裏。
在新學期沒有開學的時候,她和李韻也加入我的研發陣營。産品是随客戶的需求而改變的,我們的産品也要與時俱進。不斷地研發,改進,我覺得自己知識太少了。
可如今已經走不開了,于是我們不得不自學,一天的時間搬碎成四十八個小時來用也仍然不夠用。然後老大解救了我們,她終于招聘到了新的人手。
可惜我們規模太小,雖然盈利,連一間像樣的辦公室都沒有,新人來看了一眼,嫌棄地走了。臨走時踢壞了我們唯一一張完好的凳子。
幸好凳子是學校的木頭凳子,壞了我們還能修修再使,但老大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整整一個暑假,我們加班加點的,終于賣出去三臺儀器。
一筆豐厚的利潤砸了下來,砸得我們每個人都有點精神失常。老大坐在沙發裏一聲不吭地抽煙,她抽煙的手卻抖個不停。孫紅燕坐在角落裏一個勁兒哭,把自己的高跟鞋扔出去砸在窗戶上。
一聲脆響,老大猛地站起來,氣氛瞬間凝固,我以為她要開口遜人,不,她沒有,她說:“沒事,我們有錢,安好了你再砸都成。”
她又跌回她的破皮沙發上,繼續抽煙,我看見她紅了眼眶。錢圓圓更是誇張,抱着李韻不停地親,那淚水嘩嘩地流淌。她說:“不枉我和燕子一番苦心啊!”
她們為了這三臺儀器,喝吐了十回。我們的儀器仍有缺陷,但改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眼看着都要買不起零件了,她們在這時候給我們帶來了希望。借錢已經借到我們聲譽狼藉……
但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人向家裏要一分錢。看來我們都是些傻子呢!
至于盧笙,她剛剛累倒在我身上,這會兒已經睡熟了。直到今天發貨,她已經三天不眠不休,老大她們那麽大的聲音卻根本吵不醒她。
我坐在軍用床前有些感慨地撫摸她的發,低頭時自己脖子上的桃木戒指落了出來,我有些發征。還有三天盧笙該去開學了,我這才想起來這件事情。
“走走走!我們有錢了!先去換身衣服再去買個工作室,然後吃飯,對吃飯。”老大一拍桌子喚回所有人的神思。孫紅燕止了哭泣從地上起來找鞋穿。
李韻終于安撫住了錢圓圓地情緒,她們也站起來。我不想叫醒盧笙,将她打橫抱抱起,她從我懷中醒來。
“馬上交貨!再有一會兒就好了!”
“沒事了沒事了,已經發了,已經發了。”我放下她,親親她的額頭寬慰。
“哦,發了。”她點頭,一下子又抓住我的手臂緊張地問,“那錢呢?錢呢?錢打了沒?上次那個混蛋竟然不打錢來!我抓到他非摁死他在地上再碾成灰。”
是了,致使我們真的窮的原因是有一個客戶收了貨後沒有打錢來。讓我們之前掙的錢瞬間化為泡影,還為了買進新的零件而負債累累,聲譽狼藉。
“錢已經到了。好多好多。老大說去買衣服,買鞋子,買窗戶,買工作室,買飯吃,我們有錢了!”孫紅燕都快有些精神失常了。
我知道的,她比錢圓圓的壓力大,因為錢圓圓有李韻互相支撐,可孫紅燕沒有,她只有一個人。而且,她喜歡的人是老大,誰都願意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一番,所以她比我們所有人都更加希望成功。
“燕子。”老大按上她的肩,她一下子安靜下來,“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孫紅燕猛地扭頭,我們都聽到了那一聲抽泣,盧笙抱着我,我噌噌她的頭:“我在呢。”
“康橋,有你真好。”她說。
“我也是。”
“咳咳,走了走了,買買買。”我覺得老大也有點精神失常。
我們一行六人走出了那間大活401,在大活大廳裏的鏡子前,我們只看到六個披頭散發,衣衫不整,全身肮髒,紅眼青臉的瘋子。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六雙無比明亮的眼睛,亮到超越了我心中的那盞路燈。
周圍有幾個學生對我們敬而遠之,我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幹嘛呢?康橋?”盧笙一臉驚恐地看着我,她伸手摸摸我的額頭,又聽聽我的心跳,以确定我是否還正常。
“唉,真是世人笑我太瘋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啊。”
于是,六個人都笑了。這下子旁人更是覺得一群瘋子了吧。我們就這麽衣衫不整地去了市中心,然後跟爆發戶一樣去逛商場,可是竟然沒有人買東西。
我們拿着那張卡,沒有人敢拿去結賬。那是我們一直以來受到的苦難和屈辱,沒有人站出來刷第一次。最後還是老大做了這件事情。
她替孫紅燕和錢圓圓還有她自己買了兩身正裝,然後給我買了兩套工作服,盧笙和李韻的則換成獎金加在工資之外。然後我們去吃飯,走過無數高檔餐廳,可最後我們只是進了一家看起來不怎麽樣的面館。
面一點都不好吃,但我幾乎是一口氣吃光。擡頭時大家都看着彼此,相視一笑。剩下的錢使我們終于不再賴在學校,而有了自己的工作空間。
老大的頭銜,終于被人從趙瘋子換成了尊敬的趙總,盡管我們依然只有六個人。
三天很快就過去了。我還在工作室裏加班,可盧笙和李韻卻拉起了行李箱。我和錢圓圓放下手裏的工作,有些愣。
“那個,你們,到時間了啊。”我想了很久才冒出來這麽一句。
“嗯。”她們一起回答。
“哦,走吧。”我和錢圓圓異口同聲。她們都去機場,只是最後的目的地不同。
“我送你們,走吧。”老大不知從哪兒淘來了一輛商務車,不過還真方便了許多。
我們一起送她們上機場離開。我幾乎不知道該和盧笙說什麽,直到到了機場,我和錢圓圓都在發愣。
“有話快說,時間差不多了。”老大和孫紅燕要說的早都說完了,我卻仍不知道可以說什麽。
倒是盧笙走上前來抱住我:“等我。”
這是一句她抱着我說的話,我又中了詛咒,根本無力反抗。“好。”
“我走了。”她退開,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回去的路上我才想起自己的戒指還戴在脖子上。我愣愣地問老大:“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去九城出差?”
“會去的。”老大其實也答不出來吧。
“哦。”我緊緊地握住戒指,有些茫然。
一直到很久都沒有去九城出差,也沒有假期。我們的工作室裏終于招來了新的人手,但依舊忙碌。新招來的有碩士博士,可老大指任我做總工。
我怕自己的專業知識不夠,只得一邊奮力工作一邊刻苦學習。有時候從工作裏擡頭甚至不知今夕何夕,我只是覺得盧笙走得太久了。
“康橋!”孫紅燕這兩年越發地意氣風發,而我也越發的宅,還戴上了近視眼鏡。
“丹琦叫你!”她終于修成了正果,在我和錢圓圓這兩個老夥伴面前總是叫得親切無比。終于到了她來虐我們,而不是我們虐她了。
“有什麽事嗎?”
“絕對是好事喲!”
“什麽好事?”
“丹琦說給你放假。春節的時候。”
“什麽?真的?”我一下子站起來跑去老大辦公室。很久很久都沒有回家了,三年還是幾年來着?
“老大!”我沖進門去,她的小秘書吓得打翻了桌上的筆筒。“給我放幾天?”
“你這麽着急幹嘛?這裏來,坐坐。”她讓小秘書出去,随後才含笑看着我,卻吊着我胃口不說。
“哎,你最近幹嘛呢?”
“哎呀老大,快說什麽時候放假,這些話咱有的是時間說。”我簡直心急如焚。
“你怎麽還是這麽沒出息呢?你就不能表現得穩重點?”
“哦。”我穩重點,清清嗓子,扯扯衣服站好。
“嗯,這就像樣了。”她站起來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錯。盧笙,你可以出來了。”
誰?我向老大身後的屏風看去。以前只覺得那屏風礙事,可現在終于覺得原來那上面的山山水水還真是別有一番風味。盧笙便從那畫裏出來,一身白衣。
“嘿嘿。”她調皮地對我笑,對我伸手手指頭勾了勾,“過來?”
我趕忙低頭看自己的衣服是否整理好,還好還好,老大剛才已經讓我理了理。
“過來。”她輕輕地召喚我,眉眼彎彎。
我緊張得幾乎不知道該怎麽走路。
“撲哧,傻橋,你同手同腳了!”她笑我。
我紅着臉換只手。“哎呀,你怎麽還是這麽笨呢?換了手也是同手同腳。”她笑着向我走過來。
“傻橋兒!”她站在我的眼前了,閃着那紫葡萄似的眼睛,露出她的小虎牙。
“盧笙。”我捧着她的臉,而後第一次學會了接吻,無師自通。
“讓你等久了,康橋。”她在我的唇齒間說。
“沒關系,我答應了會等你。”我放開她,真摯地說,“那些你讓我騙你的話都會成為真的。”
“呀,那是哪些呢?”她那驚詫的眸子告訴我她一個都不記得。
“我會喜歡你一輩子。”我看着她的眸子一句一句地告訴她,“我也很想你。”
“我愛你……”
“康橋。”她堵上我的唇禁止我再說下去。
許久之後,在我氣喘籲籲時她問我:“告訴我那時候你轉變的原因。”
“那年你去我家吃飯的那晚?”
“對。”
“想知道?”
“想。”
我把自己脖子上的木戒指取下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顫抖着手把戒指戴進她的手指,竟然還是那麽剛剛好。
“那天晚上我在書房裏看見了城市的萬千燈火。爸爸問我這世上有那麽多燦爛如燈火的東西,你想要哪一個?你知道是哪一個嗎?”
“我?”她真是一點都不謙虛。
“才不是。”我輕刮她的鼻尖。
“什麽?那是誰?”她立馬眼神兇狠地瞪我,頗有一種我說出來是誰她就去找人決鬥的樣子。
“沒有誰。”我讨好地将自己的額頭貼在她的額頭,“是我那時候突然想起了你的笑。”
“我的笑,怎麽了?”她貼地更近些,近得我聽見了她如鼓的心跳。身前盧笙的氣息是那麽濃郁,好像讓我都有些醉了。
“你的笑雖不是那傾城的燈火,卻傾了我心。”我癡癡地看着她,癡癡地說。
我好像真的醉了,萦萦繞繞在我眼前的,心裏的都是盧笙,那氣味那麽的濃郁,那麽的親近。我忍不住與她親吻,在沒有人的屋子裏,一直吻到我們都喘不過氣。
“康橋,背我回家。”盧笙說。
“好。”我蹲下來,盧笙趴上我的背。她拉扯我的耳朵,扒拉我的頭發,一如既往地高聲喊:“小橋駕到我家!駕!駕!駕!”
公司裏有很多人,他們都驚訝而好奇地看着我們,一如那年在大街上我背着盧笙去人民廣場。我依舊沉默着走我自己的路,我要背盧笙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