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3朕只是剛剛開始學着做皇帝。
封建統治讓這些堅持本心做實事的人畏懼天子,朕發現了這一點,但是卻無力去改變這一切。
朕穿越過來以前的那個世界,幾千年的封建歷史,出現過無數著名的改革家,他們用超乎時代的眼光看待世界,然後推動世界變革。
他們的當中有相當一部分的人改革方向是正确的,最後卻以失敗告終,被打上殘暴的烙印。當人們終于學會用發展的眼光看待變革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千多年,最後在人們的評價中只能得到一個‘步子太大扯着蛋’的評價。
滾滾歷史長河中,所有變革都是不容易的。
超脫時代的眼光,如果沒有相應的能力與之想匹配,最後導致的結果都是慘烈的——
有些是變革者的下場慘烈,有些是百姓深受其苦。
這個能力是變革者自己,也是想要變革的社會。
朕以前也曾幻想過,如果朕登基之後,要做撬動歷史發展進程的杠杆,改變這個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世界。這個願望長期萦繞在朕的腦海中,導致朕初登大寶的時候,常常和熠皇叔針鋒相對。
後來,後來朕才明白,一國之君是國家的守護者,也是局限于此的普通人。
做好一個君主,要考量的地方太多,哪怕是一件最簡單的事情,只要意思稍有偏差,最後得到的結果就是謬之千裏。
當好一個君主,僅僅只是守護住先有的東西,就足夠讓人焦頭爛額,更別說深謀遠慮,算無遺策的進行變革。
認識到這件事情的契機很巧合,巧合到讓朕覺得,這是熠皇叔的陰謀。
在很久以前的一天,熠皇叔照常把地方官員請安的折子給朕批閱——在朕臨朝親政以前,只有這類折子是朕可以随意批閱的,真正關乎民生大計的事兒給朕處理,別說熠皇叔,就算是父皇安排的輔政大臣也是不同意的。
那個折子是山南省巡撫照例上請安折子,洋洋灑灑幾千字,只說了兩件事——
臣聽說陛下上個月感染了風寒,非常擔心,陛下就像我們大齊的太陽,可一定要快些好起來啊,臣得到一個游醫的偏方據說對治療風寒很有效果,抄錄給陛下看看,以表心意。
第二件事情比較普通,就是山南巡撫照慣例給朕吹彩虹屁。很普通的請安折子,朕每天都能收到各省送來的這類折子。雖然已經和阮先生學了好多年,但是朕看這些繞來繞去的文言文還是覺得晦澀難懂。
尤其是很多生僻字沒有統一寫法,教學書籍上的正規寫法被愛拽文的臣子無視,他們總喜歡彰顯個性的用別字代替,亂七八糟的加點少橫讓人看不懂在寫什麽,不過這種情況一篇文章裏還是比較少的。
最麻煩事兒是這些臣子總會想方設法避開朕的名諱,高析的析字太常見,無法避開的時候,他們有時候寫成‘晰’,有時候寫成‘兮’,偶爾還有一些不知道怎麽爬到高位的文盲臣子,會寫個‘拆’或者‘折’。
當然這麽多年下來,朕的閱讀水平也有顯著提高,能夠直接翻譯出差不多的意思。
朕拿到山南省巡撫的請安折子,就是這麽随意的翻翻,本來只需要朱批‘已閱’就結束,但考慮到山南巡撫還給朕獻上治傷寒的藥方,很是關心朕的身體,朕便給他批了個‘朕心甚慰’,想要樹立一個貼近群衆的好領導形象。
結果嘛,第二月朕又收到了山南巡撫的請安折子,裏頭附帶治療傷寒的民間偏方十張。
朕:……
朕不得已,給山南巡撫批了個‘知道了’。
第三個月的請安折子民間偏方+20。
這時候朕才發現事情有點大條,找宮裏的太醫們研究,紛紛表示偏方是真的,有些可能甚至是百姓的不傳之秘。甚至華院判對其中一張方子老淚縱橫的告訴朕,這是他師父,一個著名的杏林聖手死不傳外人的秘方。
華院判說他知道秘方的藥材,但始終無法複現藥劑配比,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完整的藥方。接着華院判滿臉期待的問朕,是不是朕找見他師父後人了,這個後人是不是要進太醫院?
朕被華院判問得頭皮發麻,連夜派戚風去調查事情真相。
如朕所料的,山南巡撫在轄區大肆搜刮民間偏方,雖然公開共享治療傷寒的秘方對百姓來說是件好事兒,但是對于那些不樂意分享出來的祖傳秘方被公開出來人,卻算是滅頂之災了。
華院判師父的後人為了保護藥方,被關在牢裏差點涼了,要不是戚風過去得快——
為了朕的小命考慮,八成得把華院判撤職換人。
因為朕一時興起批了四個字,牽連數百人,還都是民間地方小有名氣的郎中醫生,雖然處理的還算快,但是造成的影響卻不是那麽容易消除。
比如迄今為止太醫院招人,在民間已經成名的大夫報名人數銳減,且沒有恢複的趨勢,導致以華院判為首的太醫院官員,不得不開始教學授徒。
原本各憑本事的太醫院,現在變得分了派系,研究醫術之餘竟然都開始争權奪利了!
這事兒朕想想就糟心。
一想到要是哪天朕生了重病,這些太醫們還要辨上幾輪,朕就恨不得再把山南巡撫拉出來罵一頓!
不過這件事兒之後,朕看請安折子也認真了不少,漸漸學會了不要作妖,身為上位者不論如何都要端住,要是被下頭的人看出心思,事情發展可能就會策馬奔騰,不知去向何方。
事後朕回溯整件事情發展,認為熠皇叔在裏面絕對有推波助瀾的嫌疑。
畢竟按照熠皇叔的能力,就算是第一個月的時候沒有發現朕批‘朕心甚慰’四個字有什麽問題;到第二個月山南巡撫送來十張偏方的時候,也應該對朕的批示回複不對頭有所察覺,但熠皇叔什麽也沒有做。
朕其實也明白,熠皇叔沒有一定要給朕提示的責任,但熠皇叔明明是朕批過的每一封折子都會檢查,可他還是什麽都沒做,完全放任事态發展。朕猜測熠皇叔能預料到後果,但他認為給朕長長記性,比那些數百個的無辜百姓更重要,于是暗中促成了這件事的發生。
某種程度上來說,不管熠皇叔當時怎麽想的,從那以後,朕才開始明白做皇帝的責任,這件事兒朕還得謝謝他,但全部行為都是在熠皇叔預料範圍之內的成長讓朕焦慮!
朕在學着做皇帝,但熠皇叔卻始終不怎麽滿意。
想到這裏,朕看看正在講防洪築堤心得與想法的劉冰堯,忍不住揣測,這也是熠皇叔給朕安排的成長嗎?
劉冰堯學識很淵博,講的東西深入淺出,特別好懂。
他大致地說了一下自己這些年觀測天象的心得,跟朕說天象是可以預測的,比如看見天上起什麽形狀的雲會有雨水降落,比如夜晚的雲長成什麽形狀第二天會晴空萬裏,比如今年什麽天氣,第二年差不多時節會是什麽天氣……
劉冰堯觀察的很仔細,是個肚子裏有貨的人。
進宮不能帶太多的東西,他說他有一整套的觀測記錄,現在不在手邊,說得興起就直接找王喜福要了筆墨紙硯,現場給朕和熠皇叔展示推演過程。
朕看着劉冰堯,莫名生出一絲崇拜,其實這樣的人,才是推動時代進程的人吧。
朕感覺自己在見證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