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

第33章

祠堂的後院裏，果然開了一大片的羽瓊花，只是已經凋謝了，還好，羽瓊花下，還有一個水池，花瓣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浮光掠影，美得像個夢一樣。呂鋆峰拿着手機趕緊拍照，一邊拍還一邊念叨，“前幾天剛來的時候還開着的啊……這麽說謝就謝了？”

“大概是等到了它想等的人了吧。”朱戬攬着阿離，這羽瓊花代代相傳，仿佛一夢千年。

“就你會說，別告訴我這花還成精了啊！”呂鋆峰舉着手機，差點掉進水裏，“不對啊？你怎麽知道這是羽瓊花？李叔跟我說，這花叫玉瓊花來着啊，是他們鎮上特有的一種花，別處都沒有。”

“哦……這個啊，很早很早以前，它就叫羽瓊花，後來人不知道就是了……嗯，本王就喜歡這麽叫，怎麽了？”朱戬摸摸鼻子，才不管他是怎麽想的呢，“別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我啊……”

“大哥，你這中二病還沒好利索啊？藥不能停啊！算了算了，不管你了，走，帶你……你們去村外看看，那邊有個土堆，那邊附近的花更多。”呂鋆峰帶着他們除了村子，走了大約二裏地，指着前面不大不小的一個土堆，“那邊繞過去有一片林子，裏面更多。”他要喘口氣再走。

“哎，別依着人家的墳坐啊，小心鬼上身！”朱戬回頭瞟了他一眼，好吧，他是開玩笑的。

“卧槽！朱戬！你又吓我！！！”呂鋆峰噌的一下從地上竄起來，再也不敢往土堆上坐了，誰知道朱戬是不是又看到了什麽？！

“啊哈哈哈哈——你看把他吓得……阿離，這裏的花還沒謝，好美。”朱戬拉着阿離進了林子，地上長了一片的羽瓊花，開的不算繁茂，散發着勃勃生機。

“嗯……沒有過去王宮之中那些開得好，我想帶幾株回去，可行？”慕容離蹲下身，摸着那些羽瓊花的花瓣。

“行！怎麽不行！我說過，你喜歡的，我都會拿到你面前來的。”朱戬說着脫下衣服，伸手開始刨土，小心地挖着羽瓊花的根系，用衣服包上。

“你……你不必如此，改天再來挖就是了。”阿離見他手上沾滿裏泥土，從懷裏掏出帕子想給他擦擦。

“不用，我沒關系，咱們回去吧，阿離就是這花，我就是這花泥，不能髒了阿離的手。”朱戬自己抱着花，跟他保持一點距離。

“不是有那麽句話嗎？‘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是這麽說的對吧？”慕容離絲毫不嫌棄地幫他擦擦手，摟住他的胳膊，“落紅非無情，春泥亦有心。”

“嗯……我從以前就覺得，阿離是仙人，我就是個俗人，我配不上阿離，可我想盡量讓自己配得上你，阿離，你說……我配得上嗎？”朱戬現在算是明白了張愛玲的那句話——“見了他，她就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

“王上不需這樣想，我本是個應死之人，茍活至今，又怎麽配得上王上呢……”慕容離低下頭，亡國那天，阿煦替他從城樓上跳了下去，讓他活下去，他忘不掉，也不敢忘掉，他要為阿煦複仇，為國複仇，從那天起，他便不再是為自己活着了，他比誰都羨慕執明，他可以活得那樣随心所欲，他只為了他自己活着，不背負任何東西，即使不思進取，看起來成天玩樂，那也是自己羨慕的。“王上這樣的人，極好，是我永遠也效仿不來了，若是以後……我也想為自己活着。”

“那好，本王等你。”朱戬笑得開心，阿離，你終于放下了……

朱戬回去跟李師傅要了個花盆，把羽瓊花仔仔細細地栽種好，他不喜歡養花，可是阿離喜歡，阿離喜歡，他就立馬也喜歡了！吃過了午飯，不少學生過來看着朱戬栽花澆花。

“老師，你真是……不愧是搞藝術的啊……”學生們看着那件髒兮兮的外套，老師比他們潇灑多了，他們可舍不得把一件名牌外套拿來包花了。

“嗯，都學着點，照片拍怎麽樣了啊？”朱戬看這麽多人圍觀，自己又開始裝出點正經的樣子來，“後天就回去了，這幾天把東西都收收啊。”

“哦……玩得都忘了要回去了。”難得出來采風，還沒玩得多痛快呢，就要準備離開了，大家都有些意猶未盡，只好抓緊了時間，再把這玉瓊鎮的風光看上兩眼。

下午三四點的時候，查傑終于睡醒了，本來朱戬還擔心他會不會出什麽問題，“阿離，他怎麽……總看着我笑啊？不過好可愛。”朱戬伸手摸摸查傑的臉，剛睡醒，小臉紅撲撲的，特別可愛。

“他喜歡你啊，幽精就是管情愛一事的……他喜歡你，見着你就想笑了，你親他一下吧。”慕容離使勁在朱戬的後腦勺上按了一下，看他的唇貼着查傑的臉，笑得更開心了，好像這一下是親在了自己的臉上一樣。

“那……阿離你不會生氣啊……查傑跟你……你們是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就像我和執明，我們是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我有我此生的記憶，他應該也有吧。”朱戬猝不及防地被查傑偷襲了一下，看他還是笑嘻嘻的，也舍不得責備他，摸摸他的腦袋，從櫃子裏找些零食喂他。

“嗯……如果我回去，我……不知道還會不會擁有屬于我慕容離的記憶，只是他的記憶，我應該都會看到，王上，我……也該走了。”慕容離坐到查傑旁邊，用力抱着他，感受來自靈魂深處的呼喚。

“你決定要走了……我們才剛剛……”朱戬有些說不出話來，哽咽着拉住他們兩個，“阿離！你真的要……”

“我不走，他永遠也不會清醒，我欠你太多，欠他的更多，讓他世世這樣癡傻無知，遭人白眼，是我的錯，何況……我說不定還會回來的。”慕容離越來越能感覺到，查傑正在呼喚着自己，他身體裏，那兩個原本屬于自己的魂，正在喊他回去。“王上，我……”

“走吧走吧，阿離想走，那就走吧，難得你想要做些什麽，阿離想做的事，都會做到的。”朱戬捂着臉，摸摸查傑的手背，他好瘦啊，瘦的讓自己心疼，“阿離，你回去之後，他就會懂事的對吧，那慕容離……只是轉世了，對吧？”

“對對對，你放心，他還是慕容離，只是跟天魂地魂結合，說不定會有些改變！”小芽回來了，手上拿着個小瓶子，打開直接倒進衛生間沖進下水道，“好啦！孟婆湯沒啦！快快快，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沒有孟婆湯……也就是說阿離不會忘了我，好，這樣我就放心了。”朱戬狠狠在小芽背上拍了兩下，“好兄弟，夠意思！”

“哎呦，畢竟我也不想慕容先生忘了我……師兄，下次拍輕一點，好疼啊。”小芽揉揉後背，反正孟婆湯在自己手裏，她之所以一定要親自來辦這件事，也是為了不讓慕容離失去這些記憶。

“好了，喊我們兩個的名字，先喊他的吧。”慕容離握着查傑的手，他們本來就是一體的，因為他的執念，他們已經分開了太久了，“查傑，從今以後，我就是查傑，這才是我的名字，慕容離不再是慕容離了，我有新的名字，我叫查傑，我是查傑……”

小芽對着查傑喊了兩聲，就看着慕容離的魂魄漸漸變成一團紅光，慢慢跟查傑的身體融合，朱戬看着桌上的血玉簪子閃了一下，它跟慕容離之間似乎有種莫名的感應，只聽着“桄榔”一聲，竹簫落地，查傑也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樣空洞無神，眼睛裏漸漸有了光彩，“朱戬，我餓了。”

“啊？！吃飯吃飯，我零食還剩了好多呢！”朱戬直接拆了包薯片遞到他手上，那胳膊碰碰旁邊的小芽，“這……怎麽一回事啊？一醒來還是像個孩子啊……”

“大概是餓狠了吧，我看一包薯片根本不夠，快，再拆一包。”小芽看着他吃薯片，自己只能幹瞪眼，她也想吃啊！“我以前最喜歡黃瓜味的了……”

“沒關系，百年以後，你就能重新做人了，說不定到時候，我們倆真的可以給你當爸爸，你想啊，人這一輩子也就八十幾年吧，到時候我倆先投胎了，算算年齡，你就是我們女兒了啊！”朱戬又給他拿了一包餅幹，倒好了溫水放在他手邊，“吃慢一點，別噎着。”

“你一千年不吃飯試試！我忍饑挨餓十來年了，好不容易吃點東西，我容易嗎？！”查傑灌了口溫水，他現在腦子裏的東西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清晰，“朱戬，飽了。”他把剩下的小半包餅幹往他那邊一推，吃得心滿意足了。

“啊……阿離，你還記得阿離嗎？”朱戬都有點快不認識他們了……這變化，似乎有點大啊？！阿離溫文爾雅，說話舉止都是優雅的，查傑就是個小傻瓜，什麽都不懂，每天就是吃喝拉撒睡外加看卡通片，這一下結合起來，好像又變了一個人？！

“記得記得，我沒忘呢，就是……現在腦子裏有點亂，你讓我理理再說……”查傑就覺得自己剛剛好好像一下從夢裏醒了過來，緊接着他好像又開始做夢，那個夢裏有朱戬，有執明，還有好多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可是他現在是查傑，“我好像是個孤兒，三歲的時候爹媽都沒了，一直吃百家飯長大的，他們都嫌棄我太笨了，等我長到十幾歲以後，就不願意養我了，還把我趕到村外的一個舊房子裏，我一直都在那裏生活……然後……然後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總有人喜歡欺負我，他們打我，朝我扔石頭、吐口水，我連飯都吃不上，偶爾會有人好心，給我一口吃的，渾渾噩噩的，我……就遇到了你，對，還有……另一個我！”查傑都想起來了，連同慕容離的那份，“阿離他……就是我？”

“對，他是你，你不是他，你是查傑，我是朱戬，還記得我上輩子叫什麽名字嗎？”朱戬就怕他把上輩子的自己也忘了。

“執——明——”查傑看了一會兒，一把抱着他的脖子，“執明！朱戬！我喜歡你！”他臉上笑得跟外面的天氣一樣陽光燦爛，還帶着幾分天真和傻氣，不過還是那麽可愛。

“我也喜歡你，來，親一個。”朱戬摟着他的腰，照着他的唇親了一口，“太好了，你沒忘，你什麽都沒忘。”

“哎……你們虐我千百遍，我待你們如初戀……我的初戀在哪兒啊！！！！老子也要談戀愛！！！我受夠啦！！！”小芽看着查傑一醒過來，就跟朱戬卿卿我我的，怎麽看……其實畫面挺好看的，“你們繼續，我先撤了。”

“拜拜——”朱戬朝她揮揮手，人這一生的機緣，雖然有天注定的部分，可也有自己努力的部分吧，他幫着小芽報仇、脫離山魈的掌控，小芽還他一個完整的愛人，這也就是因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