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

第28章

夢醒了，朱戬自己都感覺枕頭是濕的，看着身邊的查傑還在睡，伸手摸摸他的頭發，看了半晌，終于低下頭，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朱戬拿起床頭櫃上的那支發簪，“阿離……本王做夢了，夢到本王死了，你哭得好傷心啊……”

“瞎說，我沒哭，分明是你看錯了。”慕容離坐到床邊，放下手中的竹簫，“你又做夢了？自己都知道，那是夢，不作數的。”

“沒有，不是夢對嗎？我……叫執明，不對，是上輩子的我，他……為了你，服毒自盡了，他生前身體就不好，總是吐血，還老是失眠，天天晚上不睡覺，就給你寫信了，寫了也不寄出去，放到個盒子裏面，等着你回來的時候看……”這回，朱戬沒忘了那些，可他還是覺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事情。“阿離，我想你了……”

“王上，身為一國之君，您不該這樣自稱。”慕容離看着對面的查傑開始流淚哭泣，趕緊過去拍拍他的胳膊，哄着他繼續睡。“王上，臣也想你……”

“嗯，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朱戬知道，執明想過無數次他們再相見時候的場景，但他從沒想過，再見，已過了千年……

“王上……”慕容離看着他，悄悄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您就不問問，太傅和莫郡候他們如何了嗎？”

“不問了，我知道你不會苛待他們的……你說過，如果有緣，我們會再相見的，你看，我大夢初醒，一夢千年，回來看到的，還是你，額……怎麽陵光也在呢？！還有趙志偉！他……他不是那個……那個……那個誰嗎？！”朱戬現在腦子裏亂哄哄的，前世今生不斷交織，弄得他有些暈頭轉向。

“公孫钤，大概也是我欠他的吧……今生又相遇了，至于陵光……大概也是陰差陽錯吧，總之他們早就忘卻了前塵過往，莫追，莫追了。”慕容離擡手拉住他的胳膊，在他眉心上點了一下，一道紅光沒入眉心，朱戬立馬感覺自己好了很多。

前世的絕望終究換回這一生的相伴，朱戬抱着他，“阿離，那我走後，你怎麽樣了？”

“遖宿王将你風光大葬，我在朝廷中日益舉步維艱，王上猜忌我，衆臣排擠我，終有一日，我心灰意懶，回到天權，在你的王冢旁邊，搭起了一個茅廬，我那時便想着，你為了我，真的負了天下人，唯獨沒有負了我……你将一顆真心捧到了我的面前，我卻視而不見，還處處猜忌于你，等到你走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才是天下最傻的那一個……”慕容離扯着袖子幫查傑擦眼淚，就看着他人沒醒，眼淚倒是越流越兇，仿佛也在一個悲傷的夢境之中。“我在茅廬裏住了十幾年吧，然後……然後不知道怎麽，就來見你了。”

朱戬閉上眼睛，他眼前浮現的，又是慕容離在雪夜吹簫的場景，那一頭青絲被一夜吹白，“那然後呢？說實話。”

“我走後，遖宿朝廷将我與你合葬，莫郡候倒是時常會來看看我們，後來，他也老了，再也不會來了，便留了子孫後人為我們守墓。日子久了，我的靈魂無從依附，恰好這血玉發簪是靈物，我便在裏面呆了千年，直到有一天，有人将我從那墳墓裏帶了出來，我便在世間輾轉，尋找你的下落。”慕容離看他板着一張臉，還是說了實話。

“那他又是怎麽一回事……”朱戬看看床上躺着的查傑，這張臉分明和阿離一模一樣，而且……查傑似乎跟阿離更親近一些。

“這……等時候到了我再與你詳說吧，你該出去看看學生了。”慕容離看着已經停止哭泣的查傑，幫他把臉擦幹淨，他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麽跟朱戬解釋，只能待到時機成熟了。

“哦！對啊！差點把他們給忘了！”朱戬噌的一下爬起來，趕緊穿鞋往外面跑，不知道自己睡了一覺，這些閑着沒事做的孩子們有沒有給他找點事情做。

果然，人閑得無聊，總會想着怎麽讓自己不無聊，不知道從哪裏跑來一只小狗，瞬間成了大家的新寵，各個抱着摸兩下，可是把狗都要累死了。“你們偷人家狗啦？”朱戬伸手摸摸地上的小黃狗。

“沒有！這小狗自己跑來的，就跟他玩一會兒。”呂鋆峰坐在院子裏曬太陽，其實今天多雲，根本沒有太陽可以曬，只是在屋裏待着，會發黴的，“我們剛剛打游戲來着，要不要一起啊？”

“好啊，正好沒事做。”朱戬掏出手機開始跟他們一起玩，正好放松一下，忘了前世那些苦澀。其實他不怪阿離會離開他，阿離又不喜歡他，反而是他自己……那份愛，讓人動容，也會讓人感到束縛吧……阿離，你別怪我。

幾個人湊到一起，舉着手機玩游戲打發時間，旁邊屋裏的男生也跑出來了，直接在走廊上開始打撲克，反正都是消磨時間，朱戬聽着房間裏傳出來各種苦情電視劇的聲音，應該都是女孩兒在屋裏看吧，說起來……小芽去哪兒了？！

一想到這個，朱戬就坐不住了，“你們先玩兒啊，我有點事回去一下。”朱戬突然開始擔心，村裏剛剛死了兩個個人，不會跟小芽有什麽關系吧？！“阿離，你知道小芽在什麽地方嗎？”

“你擔心她？我也不曉得，只是沒有感受到她的氣息，你放心，她是地府官差，若是出了事情，也會有地府的人來插手的，恐怕這會兒……是跑去什麽地方玩耍了吧。”慕容離扶着查傑起來看動畫片，他指指遙控器，“幫我們打開電視，兒童頻道，謝謝。”

“哦……她沒事就好，也對，她這次出來就是跟過來玩的，她又不是人，總不會再死一次的。”朱戬嘴上嘟囔着，手上老老實實給他們把電視打開，換到兒童頻道上，電視裏傳出熟悉的動畫的聲音，朱戬也坐到他們旁邊，兩人一鬼，擠在一起看電視。

“你身上什麽味道……又是煙味……洗澡去。”朱戬剛一靠過來，慕容離和查傑齊齊皺起了眉頭，很有默契地一起往後縮了縮身子，離朱戬遠一點。

“好——我去洗澡……”朱戬無奈地捂着臉，他終于明白了那種感覺，你老婆嫌棄你身上有煙味，怎麽都不肯讓你親近的感覺。

打打鬧鬧的，一下午也就過去了，吃晚飯的時候，朱戬故技重施，吃到半飽，帶幾個饅頭回房間去，呂鋆峰當然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不過李師傅倒是一直擔心，“朱老師，是不是飯菜哪裏不合胃口啊？你這……”

“哦，我一頓飯吃得不多，平常喜歡多吃幾頓，所以在房間裏面放幾個饅頭，餓的時候再吃。”朱戬早就想好了借口，查傑的事，還是盡量瞞着李師傅吧，免得出什麽問題，不過等他們離開的時候，早晚也會暴露問題的，算了，真到了那個時候他幹脆把查傑帶走吧，不然留他繼續留在這個小村子裏吃苦受罪的，那樣的話阿離也會不開心的吧。

“這樣啊，你有什麽習慣就跟我說！這些饅頭還夠嗎？哎呀，光吃饅頭，沒有菜怎麽行啊？來來來，這些花生米和黃豆也拿回去吧，留着餓的時候吃啊。”李師傅一聽，特意找了兩個塑料袋幫他打包，炸過的花生米和黃豆不容易變質，放久了也沒問題，“我們家還有些小鹹菜，你要不要啊？”

“不用不用，這些就夠了，我一頓吃不了多少，明天再說啊，明天再說。”朱戬就怕他把整個飯桌都給他搬到屋裏去，趕緊拎着東西先溜了。

查傑傻乎乎地張着嘴看着電視裏的灰太狼永遠也吃不到羊，慕容離就在旁邊陪他，朱戬掰了饅頭，抹上豆腐乳，再在中間夾了些黃豆和花生，一口咬下去，還有那麽一點吃漢堡的感覺，他一邊喂查傑，一邊開始念叨，“好想吃麥當勞啊……想吃漢堡了……”

“少吃些垃圾食品，恕微臣直言，王上也該改改一些習慣了……”慕容離也知道他平時邋裏邋遢的那個樣子，人收拾得清爽，屋子裏經常攢了一大堆需要洗的襪子和內衣，東西時常也放得亂，衣服不收直接扔到床上是常有的事。

“唔……阿離，怎麽你也這麽說我……知道了知道了，我會盡量改改的。”朱戬知道自己早就不是前世那個可以任性妄為的天權國王，要想不被老婆踹下床，就把生活習慣先改良。朱戬拍拍查傑的頭發，“多吃一點吧，看你瘦的，還笑，小傻瓜。”

知道今天晚上有祭祀，朱戬特意交代了學生們晚上早點睡，就算不睡，也盡量不要出來亂跑，把門窗都要關牢。李師傅回去之前，也特意過來跟他們說了幾句，內容大同小異，總之就是，別亂跑。

朱戬感覺自己都快睡了一天了，晚上沒事做，開着電視陪查傑玩，查傑幾乎沒什麽智力可言，能理解的東西也不多，跟他玩游戲，朱戬感覺自己提前享受了一把當父親的感覺，他看看一旁的慕容離，似乎憂心忡忡的樣子，終于把查傑哄睡了以後，他一把抱着阿離的肩膀，把腦袋靠到他身上，“阿離，你又怎麽了？似乎又不開心了。”

“沒什麽，王上，這裏曾經的名字叫羽瓊鎮，你就不覺得有些熟悉嗎？”慕容離握緊了竹簫，起風了。

“嗯……被你這麽一說，是有點熟悉啊！羽瓊鎮？這裏以前也盛産羽瓊花嗎？我一直以為只有我們天權王宮裏的羽瓊花開得最好！我可是請了全國最好的花匠們替我打理呢，我想着，阿離要是有一天回來了，肯定會想看到那些羽瓊花的。”朱戬摸摸後腦勺，之前執明的那些想法，現在都在他腦子裏了。

“王上果然忘了，這裏曾經就是天權的地方，他們口中的将軍冢，就是我們長眠的地方啊……你走後，莫瀾在你的墳茔上種滿了羽瓊花，是我日日打理的，大概那羽瓊花後來越長越旺盛了吧，這裏就變成了羽瓊鎮，你的陵墓深埋在地下，尋常人找不到的，那年不過恰好有一夥摸金賊找到了那裏，才誤打誤撞将我帶了出來，看他們沒有破壞王陵，我也留了他們一條性命……”慕容離指指腳下的土地，他也在此與世長眠，想來他也應該感謝莫瀾，讓他能再次長久地陪伴執明了。

“原來是這樣啊，哼哼——都過了這麽久，有些事情，就不要在意細節啦，阿離，你不休息嗎？來，本王抱你啊！啊……”朱戬剛說完，又被阿離用竹簫敲了一下，“阿離，好疼啊。”

“哼，我回去休息了，你自己一個人睡吧。”慕容離回到玉簪裏，不跟朱戬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