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

第8章

按照課程表上标注的時間，暑假這就開始了，朱戬是本市人，留在學校和待在家裏，其實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只是他還是個苦逼的研究僧，假期這段時間，他的導師要辦畫展，這個時候，他不出力誰出力？！

一大清早，手機的震動聲擾人清夢，朱戬掙紮着爬起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睡意馬上就沒了，“喂——鄭老師！我馬上就到！保證來得及，您放心吧！我一定馬上就到啊！”朱戬挂了電話，臉不洗，牙不刷，套上條褲子，抓着錢包和鑰匙出門打車去了。

“糟了糟了糟了……我怎麽把今天給忘了……”朱戬一邊在路邊等這車，一邊抖腿，他抓起眼鏡扯着衣角蹭了蹭，奇怪，今天怎麽沒看到慕容離？！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好死不死，早上怎麽就睡過頭了呢？！他那是不知道，自己昨晚睡覺的時候，有個人……不對，是鬼，主動幫他趕了一晚上的蚊子，還當起了天然空調，讓他睡了個舒服，直到天亮，慕容離才回到簪子裏的。

朱戬終于等到出租車，“師傅，去藝術館！快點快點，我要遲到了……”早知道他就應該定好了鬧鐘的啊！

“好嘞，你系上安全帶，我們出發！”這個司機師傅一腳油門，愣是把小捷達開出了法拉利賽車的感覺來，“你這是跟女朋友約好了？”

“不是，是跟老師約好了，他要開畫展，我就是個苦命打工的，幫忙去布展的。”朱戬後悔了，當初就不該考這個研究生，他當初就是懶得去找工作，才留死皮賴臉留在學校裏混吃等死的，沒想到這研究生也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平時除了要上課、完成老師布置的任務，還要給老師跑腿打工，最慘的是！沒！有！工！資！！！這讓他哪裏來的動力啊？！

“哎呦，朱戬，你可算是來了，來來來，快來幫忙。”鄭老師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頭發留得老長，身上穿着粗麻布做成的中式褂子，手上還帶着一串菩提子手串，腳上穿着千層底的布鞋，這打扮，幾乎是當代藝術家的标配了……

朱戬看了他一眼，“對不起對不起，老師，我早上有點事，一個沒注意，就遲到了，您有事先回去吧，我馬上去幹活。”朱戬一個勁兒彎腰鞠躬，他以前哪兒至于這樣啊？！這研究生當得，趕上當孫子了。

“嗯，去吧，多跟你師兄師姐們交流交流，這一屆裏面，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鄭老師臉上皮笑肉不笑的，在朱戬的胳膊上拍了兩下，轉頭開着自己的寶馬越野先離開了。

朱戬無奈地往路邊一坐，塌着肩膀，跟農民工似得，這個鄭老師真是會折騰人，平時上課就是把學生叫到辦公室走一趟，然後布置一下任務，學生出來好的作品，他不是自己屬上名字放進畫冊，就是拿去直接賣了……當然，這錢是不會給他們的，朱戬的幾幅字都被鄭老師拿走了，價格多少他也不知道，不過看鄭老師向來對自己态度還不算湊合，價錢應該是不會太低了吧……

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朱戬摸了一下口袋，“慕容離？！”他身上什麽時候多了一根簪子的？！

“是我，我見你走得匆忙，怕你出什麽意外，只好跟了過來，你不必驚慌，我只是能跟你說說話罷了。”慕容離沒有現身，不過聲音卻在朱戬的耳邊響起。

“啊？！你不能出來啊……好可惜，我今天都沒有見到你……”朱戬拍拍後腦勺，認命地往裏走，他摸了半天，從口袋裏找出一個耳機線，假裝自己是在通電話，不然他會被人當瘋子的。

“你今天走得這麽匆忙，是要做什麽？”慕容離躲在簪子裏，他不畏懼陽光，只是在太陽下面曬得久了，也會不舒服。

“嗯……過來當苦力的，還是連工資都沒有的那種，走吧，我們進去轉轉。”朱戬拍拍口袋裏的簪子，就好像是在拍慕容離的肩膀一樣，莫名的有種安全感。

藝術中心裏面現在是一團亂的，地上到處堆着畫卷和一些木料、油漆、工具、裝飾品，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要搞裝修呢……朱戬過去跟師兄師姐們打了個招呼，他們最慘，畢業了以後還沒有工作，推薦信都壓在了張老師的手裏，不得已才過來當苦力的，不得不說，鄭老師剛剛的話似乎有些意味深長，朱戬現在明白了，這是殺雞給他看呢……

“師姐，這種粗活我來吧，你一個女孩子，就別做這個了。”朱戬從她手上接過木料、錘子和釘子，開始按照圖紙上的圖樣拼接木料。

“謝謝你啊，我從早上六點鐘就過來了……你先幹活，我去買點早飯，你吃了嗎？”師姐從梯子上下來，把東西都交給朱戬，這木料雕刻的是一副飛天圖，與将要展出的畫軸相呼應，請了木雕師傅将飛天制作好，切成小塊，最後運到這裏拼接，難度不亞于完成一幅大型拼圖，還是特別大的那種，因為他們要拼上大半面牆的木雕。

“你小心一點啊……”朱戬看她下梯子的時候顫顫巍巍的，忍不住伸手扶她一把，“師姐，你該不會是低血糖犯了吧？”

“沒事，吃點東西就好了，我包裏有吃的，我去買早飯，你吃什麽？”師姐從地上的包裏翻出些糖塊，塞了個放進嘴裏，找出錢包，回頭看朱戬。

“你吃什麽給我捎帶着買就行了，我不怎麽挑食的。”朱戬踩着梯子，剛剛在下面沒什麽感覺，當他真的踩上梯子的時候，才發現這個高度有點吓人啊……

“那我走啦，你慢慢做。”師姐朝他揮揮手，踩着小碎步出去買飯吃。

朱戬一個人看着腳下懸空的高度，他還不得不蹲下身去拿木板，還要對着圖紙尋找該怎麽拼……“哎……早知道就不該考這個研究生了，太麻煩了。”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你還是老實些，做事情吧。”慕容離一下從簪子裏一轉身鑽了出來，他從朱戬腳底下拿出圖紙，“你來做，我替你看。”

“啊！謝謝你啊！”朱戬可算是輕松一些了，要不一邊看圖紙，一邊找木塊，還要往牆上固定，這是多費時間啊！他把聽着慕容離的指示，把腳邊的幾塊木料都編上號，然後聽他的指揮，拿着錘子釘子，把木板釘到牆裏面去，他能預感到，真正到了拆這面牆上所有木板的時候，一定比拼裝更加麻煩！

布展這種事情，繁瑣極了，而且還總要進行不斷地調整，等朱戬終于覺得可以休息的時候，外面的天都黑下來了，他今天一邊做事一邊跟慕容離聊天，還差點被師兄師姐們誤會是談戀愛了！吓得他趕緊解釋，不過他的解釋似乎越描越黑……

“哎呀，喜歡個男生又不是什麽大事，現在社會還是很寬容的，朱戬，我們看好你哦！”早上還跟他一起釘木板的師姐朝他擠擠眼睛，“喜歡就去追吧！年輕就要是敢拼搏啊！”

“不是……我沒有……我跟他只是朋友……”朱戬的辯白似乎很無力，看他們那表情，明顯是已經誤會了什麽，可他真的只是把慕容離當朋友啊！

“沒關系，我們懂你，以後你就會明白，其實遵從自己的心意，沒什麽的。”師姐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膀，“走了走了，各回各家吧，時間很晚了。”

他們這眼神，弄得朱戬啞口無言，算了，多說多錯，少說少錯，自己還是別說話了吧。他上了出租車，伸手拍拍口袋裏的玉簪，“阿離，你說他們都是怎麽想的啊？！這想法還真是……天馬行空的。”朱戬揉揉鼻子，脖子上不知道是因為熱的還是害羞，泛起一層薄薄的紅暈。

“你不必聽那些話，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慕容離的聲音又傳了出來，只有他知道，前世那段糾葛究竟是如何發生的，但願此生……他們不會在那樣了。

“哦，好吧……”朱戬摸摸口袋裏的手機，正在他打算點開游戲打發一下時間的時候，突然，鈴聲響了起來，號碼是個本地的手機號，朱戬并不認識，他猶豫了一會兒，才劃開接聽鍵，“你好，請問你是……”

“學長！我是小芽！你……你能不能來我們宿舍一下……我……我好像看到他了……”小芽的聲音帶着哭腔，朱戬聽得出來她說話的時候，聲音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

“等等——你報警了嗎？！”朱戬握緊了手機，語氣裏也帶了幾分急切，他轉頭看着身邊已經出來的慕容離，忍不住握上他的袖子，眼神慌張，如果真的是慕容離口中的妖魔，那就麻煩了！

“沒有……師兄……我說出來你可能不會相信，我……我是在影子裏看到他的……”小芽舉着手機站在路燈下，昏黃的燈光和氣溫并不能給她帶來什麽暖意，她渾身顫抖着低頭看了一眼腳邊的影子，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道菜一樣，緊緊握着手機。“師——兄——我怕……”

“別怕別怕啊，我馬上就到學校了。”朱戬付了車錢，拉着慕容離就跑，手裏還抓着手機，通話也沒有切斷，“你在什麽地方啊？”

“我……我在宿舍樓下，我不敢上去……它……他就在我的影子裏……”小芽一回頭就看影子裏突然伸出一只黑乎乎的大手朝自己襲來，“啊————”

“喂——喂——”朱戬叫着對面的小芽，剛剛手機裏傳出一聲尖叫之後，那邊就傳來挂斷的忙音，“該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阿離！怎麽辦？！”

“兇多吉少，報警，我先走一步。”慕容離看了他一眼，一下就在空氣中消失了。

“喂——這麽快啊……”朱戬拿着手機看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拔腿就往女生宿舍那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