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節
然而此刻,西水還是很能将心裏的欣賞和現實區分開來的。
“神官大人。”面對這位官階明顯高于自己的人,西水很乖巧地下馬行禮。
“到卡達帕有事?”
“散步而已……大人呢?”西水反問。
“采購些必需品。”說着,烏魯西不知對前方什麽人點了點頭,就見對方一名掌事者模樣的人走了過來,問安:“日安,烏魯西大人!這位是……?”
“這位是凱魯殿下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帝特。”烏魯西很不精确的介紹先是讓西水皺了下眉,這都還沒反應過來呢,那人便已驚聲大呼:“哎呀!失禮!既然是殿下身邊的人,那必須得好好招待才行!”接着也不由西水分說,那人就已經熱情地牽引他走向市長居住的宮殿裏。
這讓西水感到很驚訝,難道烏魯西不怕自己拆穿假戰争女神的事情嗎?那不是他一手布下的局麽,就不怕給自己攪黃了?
踏入離宮,見到“凱魯殿下的側室”是理所當然的,行禮是必須的,面對現實更是要得。十幾雙眼珠子就這麽瞪着他,以為別人都是沒感覺的麽?這麽盯着他和“側妃娘娘”的“重逢”……直至此刻,西水總算是明白了,烏魯西想要的是什麽。
一個能夠為他所設之局做出合理僞證的人。
“……會死的哦?”烏魯西狀似無意地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然而聽懂他言下之意的西水心下一涼,看了眼座上抖索着雙唇,面色死白的姑娘,晶瑩美目仿若要溢出水般,動也不動地盯着西水。有點尴尬地避開她衣着透明的豐滿身軀,壓制好心中慢慢浮起的不安,西水笑笑低語:“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不是嗎?”
烏魯西挑眉,眼中閃過的晶亮光芒,有絲絲喜氣:“小小年紀就這麽看得開?要想清楚,這可是一筆良心債呢……”
“呵呵……”西水終是忍不住輕笑起來:“神官大人都不怕了,微小如我,又有何懼?”
“那……這個呢?”烏魯西那極為端正的五官突然間就舒展了開來,白|皙纖長的二指夾着某樣用布包着的東西,伸到西水眼前。
邁着緩慢走近烏魯絲步伐的西水突然停下了,因為他瞥見那擠在神官大人指間的東西,是一塊樹皮。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嗎?”烏魯西玩味着适才西水嘴裏吐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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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水不再前進,只抿着唇,直愣愣地瞪住烏魯西,面色不斷在青白之間變換不休。
見此,烏魯西倒是沒打算再多說什麽,指尖一回,便收起那危險的勞什子。
“帝特大人?”适才那位帶頭者開口了,滿臉的期待。
回過神,西水微微一笑:“大人客氣,帝特只是名随從而已。”說話間,人已來到烏魯絲跟前,也或許是神官大人的模樣太過拉風,竟無一人發現,烏魯絲竟保持着适才的姿勢紋絲不動了許久。
嘴裏噙着禮貌的微笑,西水再略進半步,躬身輕言道:“烏魯絲小姐,凱魯殿下派我來接您回去。”
“啊?”烏魯絲雖不算是個聰明的女人,但她的反應還是非常可以的:“啊,哦,知道了!那……”邊說着,眼神滴溜溜就往烏魯西處繞啊繞,細心觀察的人都能發現,整個場面的主導者絕對是烏魯西。“凱魯王子想必是思念烏魯絲小姐了吧!”嘴裏說着應景的好話,烏魯西眼神裏飄過的可絕對不會是什麽好玩意兒。
丫這玩的都是心跳啊……西水暗暗嘆息,烏魯絲的事情好安排,可金毛不好解決啊……當初自己明明已經很小心了,為什麽……到底是什麽地方出錯了呢……
“帝特大人!”
“啊?哦,那就明天動身吧!”再度回神的西水總算發現在他不注意的時候,那團人已經定下了隔日動身的計劃,于是也就只好點頭表示應允。這下必須得過夜了吧他……
是夜。哈圖薩斯。
“哈娣,帝特呢?”凱魯眼皮子擡也不擡,手裏持着的是今天以來壓根就沒停歇過變換的各種公文。
“呃,啊……弟弟,弟弟他……”哈娣沒想到弟弟到現在居然還沒回來,更沒想到的時,凱魯王子會在此刻特意問起他,但原則上她是不能隐瞞上司的……“他說他……散、散步去了……”
凱魯的眼皮終于擡起來了,冷不防哼了句:“散步散通宵?古雷還在馬廄嗎?”
于是,衆人終于發覺這完全就是有預謀的出游計劃。
該來的終歸是要來。
叩門聲響起,西水癱在椅上,迅速将手裏把玩的袖箭包好收起,邊應了聲:“門沒鎖。”
烏魯西推開門走了進來,臉上依舊帶着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情,也不說話,就這麽安靜盯着西水看了老半天,最後,終于才開口說:“帝特,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大人。”最好再也不見,遇這人總沒好事,西水郁悶撇嘴:“我正打算睡下呢,有什麽事嗎?”逐客令下得很是委婉,但似乎是太過委婉了,聽話人似乎壓根就沒聽明白,瞥了他一眼,走向窗臺:“你是怎麽找到那棵樹的?”
“樹?”西水歪頭不解。
“……剛才既然有撒謊的勇氣,現在就沒了承認的勇氣?”烏魯西回過頭,難得的眉頭揪了起來:“我并不覺得這樣的談話有任何意義。”
“那大人以為呢?怎樣才算有意義?”西水冷笑着也正臉對上了他:“我倒是很想知道,大人究竟有多勇敢。”挑眼又瞅了烏魯西一下,西水覺得,事情既然已經發展到了這一地步,再繼續隐瞞下去對自己也沒什麽好處:“我不知道大人指的是什麽樹,但據說都城之外不遠處的小樹林,種了許多稀奇的植物,有大人想要的麽?”
“還真是狡猾呢……”笑看西水一眼,烏魯西心情莫名其妙的就轉好了:“有必要寸土不讓到這地步?”頓了頓,烏魯西再度開口:“那棵樹……确實是我種的。”
果然。
“太後知道嗎?”問這話時,西水雙眼始終沒離開過烏魯西的臉。
“你怎麽找到它?”烏魯西不答反問。
“……在小樹林裏,給夕梨小姐采果子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的。”你才寸土不讓好吧?這麽小氣。
“太後殿下授命我種植此樹。”
西水面色轉冷:“大人,這樣下去,談話可沒法進行了。”
“無所謂,反正你也沒打算跟我說實話,不是嗎?”烏魯西亦斂起了笑容,一字一頓道:“況且,需要确定的事情我已經得到了答案,其餘的……并不重要。”
——小人!這會兒西水的臉色才叫好看……他以為烏魯西一定是掌握什麽證據才将那樹皮亮出的,誰知道對方只是在套他話……太陰險了啊混蛋!西水陰沉着個臉指了指門口——“慢走不送。”
完成任務的神官大人倒也不介意,将鬥篷随意地往身上一套,便對站在門口的西水悄聲低語道:“那個女人……我是說,‘凱魯殿下的側室’,你要怎麽将她接回宮裏呢?”
“砰”!!回複他的是西水堪稱驚天地泣鬼神的踢門聲。
“呵呵~”站在門外的神官大人總算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低轉淺繞的聲音中,竟透出一絲淡淡的喜悅,月光之下,愣是生出了幾分惑人心神的詭異之感。
烏魯西走了之後,盡管心裏感到十分膈應,但該做的事情,西水還是會去做的。蹑手蹑腳地溜到傳說中戰争女神的寝室,本不想驚動其他人,但到了門口,卻被兩名守夜的女官攔下,因為這個時候烏魯絲已經睡下了,照規定,西水是不能夠進行打擾的,不過眼下西水可管不來這些了。
“兩位姐姐,能幫我通報一下嗎?”西水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樣,就差沒扯人家袖子了:“凱魯殿下特地吩咐過的,剛才見到戰争女神,一時太高興,就忘記了……如果凱魯殿下知道我沒有轉告給烏魯絲小姐的話……”小白兔的模樣,委委屈屈,絕對的師奶殺手必備武裝。可憐凱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莫名地又做一回惡主。
“這……”宮女甲。
“好嘛好嘛~”西水含怯的眼睛擡起看了她倆一眼後又迅速垂下。
宮女乙:“可是……”
嘆口氣,西水耷拉着個腦袋轉過身:“算了,姐姐們也是有難處的……沒關系,凱魯殿下待仆人很好的,應該不會……”
二人對視一眼,吞吞吐吐地叫住西水:“通報是可以啦……但我們可不保證烏魯絲小姐會答應見你哦……”
“嗯嗯!知道的!謝謝兩位姐姐!”西水心裏翻了個白眼,要不你倆杵這兒,老子早把事給辦完了。
烏魯絲是不可能不見他的,正如西水無法拒絕烏魯西的拜訪般。
看了眼手持酒杯,毫無睡意的女人,西水突然覺得,這或許真的是個好姑娘。努力求生有什麽錯呢?即便是瞬間的美夢,有些人卻畢生也做不起,她心裏怕是早已有了計較的吧?知道自己該付出的多少代價——這是個有勇氣的姑娘。她敢于假冒戰争女神,也敢在凱魯出現的時候,對着那樣一位面帶冷漠、佩着利劍、帝國中地位極為尊貴的男人撲過去。雖然卑鄙了點,但這現實的世間講究的是成王敗寇,若凱魯不是愛着夕梨的那位王子殿下,或許也無人會斥責她無恥——因為她很可能會成功。自古江山美人,鮮有帝王會無視此二者的。
“烏魯絲小姐,長話短說,我們也就不扯淡了吧。”西水肅着一張略顯稚氣的臉:“你我心裏都清楚,你根本就不是什麽戰争女神,更不可能是凱魯殿下的側室!這件事如果被揭穿,會有什麽後果你自己也清楚吧?”
烏魯絲手裏的酒杯開始握不牢了,老半天才知道愣愣地問:“你……要告發我嗎?”
每當面對這種反邏輯問題的時候,西水總會感到壓力很大。不都明擺着的嗎?!自己既然已經替她隐瞞了,又怎麽可能會特地跑過去告發她呢!這樣刨出蘿蔔帶出泥的傻事他能幹嗎他!
“我今天之所以會幫你,正是因為不忍心看到你因此而受到處罰,盡管如此,你是不可能以側室的身份跟我回到哈圖薩斯的。”西水知道,用漂亮話語壓制烏魯絲的自己,的确是有那麽點兒陰險,好吧,是挺小人的——不然咋整咧?這可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完整方案了:“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凱魯殿下的宮中似乎還蠻缺人手……”
“你是說讓我成為凱魯王子的女官?!”烏魯絲美目圓瞠。
“不樂意?!”一不小心,西水聲調便拔了上去:“那你還想咋地!?當太後嗎?!”
“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真的可以嗎?”烏魯絲滿臉的喜色讓西水差點兒沒誤會自己是不是真讓她當上太後了。
“你同意就好,明天回到哈圖薩斯後,就照我說的去辦,可以嗎?”說完這番話,西水覺得自己也有些累了,靠着牆壁,一副漫不經心的小模樣。
烏魯絲點點頭:“你到底多大了?”
瞬間立直身子,西水勾起右邊嘴角:“我的建議是——與其關心別人的閑事,倒不如多想想自己接下來所要面對的狀況!不管怎麽樣,記住,你欠我一次。”
在這時,原本極度不安的烏魯絲竟露出一抹莫名的微笑,有着異常美貌的成熟女人,帶出這樣一種笑容,其別樣風情可想而知,于是西水一張小臉迅速的,紅了。
哈圖薩斯。
“知道回來了?”懶懶地倚在座上,身着睡袍的凱魯看起來精神似乎不是太好。
“……”沒想到凱魯會這麽問,西水一時間竟只能瞪圓原本溜圓的雙眼看着眼前氣質華貴的俊美男子。雖然很不想承認,但凱魯這口氣……怎麽恁的就像诘問翹家的寵物哩?!
“這位是……?”忽略西水瞪得賊狠的目光,凱魯挑眉,淡淡地瞥了眼一直低頭跪着的女人。
“啊,殿下,是這樣的……”頓了頓,西水将早已打好的腹稿非常精準地表述出來:“我聽姐姐說宮裏現在很缺人,剛好在回來的路上發現這位姐姐正在找工作……她很慘的,家裏人都得七日熱去世了,就剩她一個,我……”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帝特。”凱魯十指交握,雙肘撐在椅背上,面無表情。
聽這語氣,敢情是惱了?心下一驚,西水二話不說噗通就跪他個雙膝點地。反應迅速得跟本能似的,都快趕上清朝的太監公公了,只差沒捎上那句經典的“主子開恩”。
“在這種時候,随便讓身份不明的女人混進來,可不是你會做的事哦……”凱魯一直盯住西水的眼突然眯起,也不下個定奪,就這麽不陰不陽地吐了一句不上不下的話來。
他怎麽會不知道這個時候帶烏魯絲入城有多不妥!?但他有得選擇嗎……總不能讓對內情多少有了些概念的烏魯絲流落在外啊……“殿下恕罪,帝特只是覺得,姐姐孤身一人,又長得那麽漂亮,如果繼續在外頭流連的話……會碰上壞人的!”這不,都遇上烏魯西了不是?
“所以你不忍心了?”
是他看錯了嗎?凱魯這臉上類似于嘲諷的表情是怎麽回事……“姐姐很可憐……”在關鍵時刻,嘴硬是必須的,撐不住場面就輸了……
“好,難得帝特有這樣的‘善心’,那我也沒理由不收人,對吧伊爾?”凱魯俊臉微側,像是征求手下智囊意見般,可是在場衆人沒有不明白的,單看這帶着着重號的“善心”二字,就能明白此刻的凱魯确實心有不悅——盡管他的好修養并沒有讓他表現出來。
丫說話就不能幹脆點麽,西水心裏可窩火了,凱魯平時也不見得是這麽刻薄的人,今天這話裏的分量可都說足了啊。但賭着口氣是一回事,該做的戲份還是必須要做圈套,表現出非常感動的模樣俯下身:“太感謝您了殿下!”烏魯絲自然也是非常配合的淚流滿面——不過西水很懷疑她這感動完全就發自內心的。
“帝特……我沒叫錯吧?”烏魯絲略帶猶疑的聲音在西水背後響起,西水停下腳步,無奈回頭:“烏魯絲姐姐,有什麽事情嗎?”
“呵呵,叫我烏魯絲就行……”攏了下散落到頰邊的黑發,烏魯絲臉色微紅:“剛才的事,謝謝你!”
“謝我什麽?答應讓你留下來的是凱魯殿下,”西水語氣說不上冷淡,但也顯得十分生疏:“不是我。”
大約是沒想到西水半大不小個人,說起話來竟是這般變了又變,做事也不會拖泥帶水般幹脆直接,烏魯絲有些發蒙,向來反應就比常人快的她一時間居然也答不上什麽話來。
“沒事的話我忙去了……”其實西水也不想那麽冷硬地回答烏魯絲,但經過這幾天的事情,再加上剛才在凱魯面前的一步一思索,現下總也打不起精神來應付烏魯絲了,更何況現在她嘴裏的說的感激之詞,若被別人聽去,指不定還會引出別的什麽問題來呢。
聞言,烏魯絲也像是終于反應過來,點點頭:“明白了。”
日子就在西水無精打采地拔草天天扯手指掐算中度過,大選的日子終是到了。
別扭地扯着哈娣硬給他套上的正裝,西水表示不解:“為什麽我也要穿正裝啊?”
“門面問題!”夏拉俏皮答道。
——敢情丫就一直覺着老子寒碜呢吧?
“那是——太後和修達殿下走出來了!”
西水嘴角抽抽,怎麽整的跟校運會似的——“現在臺下走過來的是xxx……”
接下來的情節可想而知,群衆們那叫一個熱情啊,雷聲那個轟動。
太後呼聲極高呢。這出自平民的呼聲确實讓哈娣她們驚訝了好一陣,西水的臉也沉了下來。他的确知道凱魯會贏得皇太子之位,但凡事都可能産生例外,要說完全不擔心,那是假的。
“集中點精神,”令西水更震驚的是,這時走過他身邊的凱魯突然說了句:“不必擔心。”
西水的嘴頓時就變成了個O,這是他穿越以來,第一次感到的無與倫比的驚訝。不為什麽,就沖着凱魯的這份自信和傲氣,他相信不能了。甚至還顧不上禮貌不禮貌的問題,抖着手指瞪凱魯:“……”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就是說不出話來。
這這這——這誰啊?!凱魯殿下,您也穿了嗎?!
斜了西水一眼,凱魯帶着疑似被取悅了的笑意,志得意滿地踩上那高高的臺階。
哦噢。
緩過神來的西水輕浮地吹了聲口哨——顯然對比起很得民心的“安息之家”,那位提出壓制住物價,開倉送藥的凱魯殿下更是技勝一籌呢。可不是嗎……都說群衆的眼睛最是雪亮的了。
西臺依舊燦爛的陽光下,男人全身像是籠罩在光芒之下,閃閃發亮。微風也在為自己的王者祝福,挽起他的發,将他長長的衣擺揚起,莫名的,竟生出了幾分令人不敢仰視的強勢之感來!而男人依舊是寵辱不驚般的,傲然直立,接受着來自四面八方的歡呼吶喊聲。
“凱魯殿下萬歲!!”
“皇太子殿下萬歲!!!”
哈圖薩斯震動了,西臺沸騰了,宮殿像是要傾塌般的動蕩起伏,西臺未來的王者——确立!
“滿意了嗎?”路過西水身邊的某神官突然俯低身子來了這麽一句。
西水對身材高大的人本身就有點反感,尤其是這種還要特地鞠躬下來跟自己說話的家夥,所以想也不想的開口便頂他一句:“跟你很熟嗎?”你個大反派,閃遠點兒!別老一臉神神秘秘的靠過來!
烏魯西居然也不生氣,只是說話聲越發大了些:“那晚……你可是開着門迎接我的呢……”說完,還暧昧地勾起唇角來。
“別瞎扯!”西水還沒想好掩飾的話呢,哈娣就已經一副快要暈掉的模樣,指着西水結結巴巴地說:“弟、弟弟!那、那天你是和神官大人他、他……!?”
“沒有!”西水眯起眼:“無論你現在心裏想的什麽事情,都給我收回去!什麽亂七八糟的……”他終于知道剛才聽這話時的那種詭異感是打哪兒來的了……“不潔的神官大人,我才十五歲,請高擡貴手。”嘴裏講着一語雙關的客氣話,西水終于還是不能避免地跟烏魯西對上了眼神。
“叫我烏魯西。”
“好!”西水這話答得幹脆,但心裏卻為自己割城讓池的舉動而咬碎銀牙。
“烏魯絲。”
烏魯絲對西水叫住自己的舉動感到很意外,因為在所有明裏暗裏的場合,他對自己可是能避則避的:“帝特?”
“凱魯殿下在洗澡……”
“嗯?”
“他似乎,需要一個擦背的……”
“然後呢?”烏魯絲大約知道他想幹什麽了,一雙久經沙場的媚眼頓時就眯成了個月牙兒。
“你,有空吧?”西水像是終于鼓起勇氣約自己心愛姑娘去看電影的男孩子般,堅定地擡起了頭。
“噗——”烏魯絲捂唇抖肩,雖然早就聽說西水對服侍王子殿下洗澡穿衣的事情很排斥了,但沒想到居然是這麽徹底呢……笑畢,擡起明亮的雙眸,将手中東西往西水胳膊上一擱,便将他推入就在不遠處的浴室:“我還有其他事要忙,擦背的事情就麻煩你了!”
“什——”西水怒了:“當初你明明答應過我——”
“那可是兩回事呢?”烏魯絲豎起食指點點他鼻頭:“兩、回、事!”不長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烏魯絲就已經發現西水這人壓根就不像初識時的那般難以相處,甚至還可以說——這完全就只是個比其他同齡人早熟了那麽一點點的孩子而已嘛!還害羞呢,真可愛!
“你——你說話不算數!”跌入簾子後的西水猶有不幹地低吼一聲。
“誰?”随着慵懶低沉的聲音傳出,西水轉過頭去,發覺此刻聲音的主人正懶洋洋地伏在澡池邊緣,氤氲的熱氣使得他看起來顯得有些慵懶迷蒙:“唔,是帝特嗎……正好,幫我把酒壺拿來。”
真是累垮了呢,王子殿下。
見此,西水也不再計較,迅速給他遞了杯酒。
突然,凱魯揪住他腳跟往下一扯——
好容易扣住澡池邊沿的西水漲紅臉喘息——所以他就說不要幫這人擦背嗎!別人都還不清楚,服侍凱魯洗過幾次澡的他可再了解不過,這厮洗澡時會喝酒,喝醉了就會——不解釋,服侍過的人都明白。
他如果單純只是喜歡将人拉下水倒也無所謂,可他他他……他還喜歡将別人按在水裏不準浮上去……早晨起來更衣也是這樣……凱魯王子他……喜歡裸睡……神馬男人會喜歡在大清早就叫醒個裸着的同性然後幫他套上內衣褲的啊。
最過分的是,有幾次因為太疲勞而沒辦法準時醒來,西水将他強行喚醒的時候,居然被別人……劍指了。具體點來描述,凱魯王子的動作是這樣的,伸手把住貼近推他的某人,一把揪過來,塞入被子堆裏,翻身揮劍,壓倒制住。于是,醒過來的某人雖然也道過歉了,但西水總覺得事發當日那人顯得分外愉悅的好心情讓他的歉意看起來很廉價。
不過凱魯酒品真的很好,這點表現在喝醉的時候,是緘默。不管西水引誘試探他多少次,也從未成功過,他絕不會說出任何一句不該多說的話。這令西水感到很挫敗,沒有好處的事情,他錢西水才不幹。所以呢,理所當然的,此後西水便再也不肯犧牲他寶貴的勞動力來伺候凱魯沐浴了。不管伊爾他們如何一再的勸誘,作為貼身侍從的他,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諸如“手頭有事”“不在宮中”“傳信去了”“在洗澡”等一類無法脫身的狀況。
不過,意外的是,今天的凱魯似乎有了些談話的興致。
“帝特,你不累嗎?”
被這冷不防的問題驚得暗抽了口涼氣,西水心道:醉了吧這是。
“回答我。”喝醉的人确實難纏,本來非常有禮貌的男人,此刻看來竟是如此不講理乃至于……異常的強勢。
“這是我該做的,殿下!”西水立馬就一副忠肝義膽的勞動楷模樣。
“你知道我不是在問你這個!”原本半阖的雙眼睜開,眸子之間一片清明,适才面上所夾帶的那種嬉感沒有了,至于迷糊醉酒呢……那更像是西水自己的錯覺般,消失得全無影蹤。
“請殿下明示?”今天的凱魯看起來有點不一樣呢……西水暗忖。
“昨天……見到烏魯西了嗎?”仰躺着,半身泡在水裏的凱魯問了句在西水看來與适才話題全無相關之處的話來。
“沒有,”西水當然是想也不想就否定了這問話,誰跟那個大反派見面啊,那叫遭遇好伐:“殿下為什麽這麽問?”
“沒事。”推開西水伸過來的毛巾,凱魯随意地将浸濕了的頭發往後一撥,不可否認的,此刻的凱魯,渾身散發出來的,正是西水打死都不願意承認的屬于成年男子的誘人荷爾蒙:“你先出去吧!”
盡管西水對凱魯提前趕人的行為感到奇怪,但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麽可疑之處,于是便告退出來。
“為什麽……這麽問?呵呵……”單手遮住半邊臉,挂着水滴的發絲垂落在澡池邊上的男人笑得很是無奈:“你來告訴我啊……”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要更新很多字,不然是黑屋……我在思索某個辦法是否可行中……還要加班,年過完了,人也多了,心煩。最近眼睛老是覺得模模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