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節
王子“出嫁”是大事件,所以此番會議召集的不只有大臣和議院,還有王妃和諸位王子。因為是正式會議,所以向來穿着随意的賽那沙也身披紫色披肩,長衣佩環,走路的時候都帶着些微的環扣聲響。
西水忖度着,這該快到修達過來的時候了吧。
“凱魯皇兄!”帶着少許羞怯笑意,站在宮柱旁的金發少年,正是凱魯最小的弟弟,皇室中最小的一位皇子——修達。
“修達!”見到這位溫和善良的弟弟,凱魯也很是歡喜,欣悅地迎了上去。
“恭喜您在對米坦尼一戰上立下的功勳!不過,最令人感到高興的是您能夠平安歸來!”
單手扶着修達的肩膀,凱魯的笑容斂了幾分,想必是思及不能平安歸來的皇叔吧:“謝謝……你似乎也很健康呢,修達!”“托皇兄的福!”凱魯在修達心目中的地位不啻于偶像級別的,所以當聽到自己最敬重的皇兄這麽說時,雪白的小臉禁不住微微泛紅。
說到修達,西水只能搖頭嘆息。多好的娃啊,怎就攤上那狠心的娘。當然看過全集的人也不能說王妃那麽做就多“辣手”,但總不能由于她的過去比較凄涼就能說她很無辜的吧?這不理智。是,王妃是一生不得志,生來即為政治婚姻的犧牲品,随後是戀愛的徹底失敗,可……這不能成為她視他人如草芥的理由。接受中國正統教育的西水很不能接受這樣一種推脫之詞——嫁接自己的不幸,又有什麽意義。追求到某些表面的東西,就幸福了?人不可以不現實,但更不能忽視自我內心真正的追求。所有的事件中,客觀地看,烏魯西其實很冤。他圖什麽?別人孩子成不成皇帝關他什麽事?王妃又關他什麽事——在戀愛不可能實現的時候,他為什麽還會不顧一切地幫助這個女人呢?好好當他的神官,不行嗎?過着認真清靜,問心無愧的日子,有何不可?為什麽偏淌這趟渾水?說到底,不管烏魯西本人是何企圖,終将什麽都得不到——這點他本人怕是再清楚不過。冤就冤在這一點上了。然而,修達這孩子……西水很想不明白他。他确實愛自己的母後,但……有時候想想,修達對母親的愛來得未免流于淡薄。在看漫畫的時候西水就已經覺得,似乎在修達看來,戰争女神很重要,皇兄們很重要,那麽,母後的意志呢……則是放置于從屬地位之上。不論娜姬雅王妃到底錯得有多離譜,作為子女,對父母的反抗,甚至于背叛,可以這麽堅決又徹底嗎?倒不是說修達做錯了,他做得對,甚至是太對了,導致西水覺得在這樣一種選擇中,修達的抉擇有些過于輕巧。或許是過于年輕吧,年輕到眼裏只有崇拜和正義,而不去想自己生命中尚有對應對父母付出的責任和道義——不一定是幫助父母做一些不該做的事,但至少勸阻和修正,這是作為子女所不能逃避的責任所在——無論起到效用與否,嘗試都是必須的。
“修達,聽說你經常在天文博士那裏逗留……是去看星星嗎?”凱魯偏頭過去問他。
……看星星,王子大人的修辭可真浪漫呢。西水撇撇嘴。
“嗯!”修達的笑容羞澀有禮,愉快地點了點頭,接着他又進一步解釋:“因為将來等皇兄登上皇位時,我只能靠學問來協助您!武官的話,已經有賽那沙皇兄了,文官則有伊爾邦尼大人,這麽說來,我就只能……”
談話尚未套上尾音,伊爾早在一旁冷冷地添上一句:“凱魯殿下一旦去了埃及,這一切便都沒有意義了!不過,相信這樣一來,某人應該會很開心吧?”話并不是針對修達的,在場的衆人都明白伊爾只是一時氣話,但的的确确,這是一件很令人氣餒的事呢!顯然凱魯在他們的心目中,已是不折不扣的王儲,就差沒等老皇帝一翹腳再橫劈太子斜斬二兄然後奪權登基了。
“咦?”正如西水所熟記的那般,伊爾這番話馬上便将修達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他轉頭一問:“什麽時候決定由凱魯皇兄去了?”眼中的疑惑如假包換。
“……難道不是嗎?”凱魯朝奇克力斜去一眼,奇克力立馬歉然低頭。
“不,不是的!埃及的确有向我們提親……不過,我聽說對象是我們六位皇子其中的一位才對!”
聽修達這麽一說,大家便都不說話了,一時之間,大廳的氣氛顯得有些尴尬——事實上并非如此,不過是各人心中都有了計較,在思考着下一步的事宜罷了,至少西水就是這樣的。
偌大一個議會廳裏,就只聽得王妃侃侃而談的聲音:“嗯!這件事除了凱魯王子之外,別無人選了!成為王妃的丈夫代表着成為下一任埃及王,因此……殿下再适合不過!”表面上是為凱魯高興,可暗地裏那點小心思,誰不清楚?在場的包括皇帝在內,估計都是揣着明白裝糊塗。所以說……西水揉揉太陽穴,政治家神馬的,最可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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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了眼位高權重的女人,不得不承認,就算明知道這是個什麽樣的女人,也不能徹底否認她的高貴氣質和與生俱來的美貌。倒也可以理解,若非此,其妹娜娣雅如何成為黑太子最為寵愛的側室之一?娜姬雅本人又怎麽可能一步登天走到今日?西臺的皇太後,埃及的娜芙提提,應都是整個近東都聞名遐迩的大美人沒錯,無論世道如何,美麗的女人總是比較吃香。其實想想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女皇帝便能夠理解這些人的遭遇和背景……歷史總是帶着驚人的相似哪。
面對娜姬雅“善意”的舉薦,凱魯只皺着眉,并不搭話。帝國第一權者——皇帝陛下——尚未開口,現在就來讨論誰與誰去留問題,是否有些不合宜呢?
果然,蘇琵盧留馬斯一世對于王妃的話顯然是很不贊同的,反對之語脫口而出:“慢着!我還沒決定派哪位皇子去埃及!首先,我根本不相信這個請求!因為埃及是敵對國家!現在居然要我西臺的皇子成為新寡王妃的夫婿,真是前所未聞!”蘇琵盧留馬斯一世在略微眯起眼思考的時候,确實跟他幾位傑出的兒子有着相似神态,相信這位王者在年輕之時,應也是相當俊美的,否則将如何産下諸如凱魯、賽那沙以及修達等幾位長相出色的皇子來?
“這麽說……圖坦卡蒙王真的去世了嗎?”凱魯的話顯然就是明知故問了,不過事實上他也并沒有明确證實過關于埃及此次請求聯姻的所有實情。
“啊,你這麽一問……”蘇琵盧留馬斯一世如夢方醒地點點頭:“書記官,把信念出來!要大聲點!”
“遵命!”書記官依言朗聲誦讀——
“偉大的蘇琵盧留馬斯一世陛下……我的夫婿圖坦卡蒙王駕崩了,我們沒有任何子嗣。聽說您有很多位皇子,請讓其中一位當我的夫婿吧!他将會成為我埃及的法老王!我們之間所生的皇子,也将會永久成為兩國的橋梁!”
乍聽聞埃及信函的全部內容,大臣和議員們震驚了——“西臺的皇子果真會成為埃及的法老王!?”一瞬間,議論聲浩然,直像是要将屋頂給掀翻般熱烈。
西水冷哼,法老王?想得倒挺美。這些人不知是真腹黑還是假天真,年紀都一大把了,居然還不知道天下根本就沒有便宜飯這回事嗎?真當埃及男人死絕了,要你西臺王子去當法老王!好像別人就不知道你西臺這頭又包藏的什麽禍心!也不想想圖坦卡蒙怎麽死的,淨知道瞎樂呵,湊些亂七八糟的賊熱鬧。慢着……未必是“湊”熱鬧哦。朝一臉嚴肅的凱魯等人望去,西水心裏頓時就亮堂了個七八分……顯然,有些人,或者說,在某些人的陣營裏,是分明知道這壓根就是一樁虧本生意,卻還在慫恿大衆去搗弄,好讓衆人歡歡喜喜地替人數錢。
心下一涼,西水撇撇嘴,還真是……蠻損的。那位年輕的埃及王妃,到底是以什麽樣的心情來接受這樣一位丈夫、陌生人……甚至是陰謀者的呢?娜芙提提,到底經歷過怎樣的生存掙紮,才能做到冷漠如斯?搖搖頭,局勢雖不至于動蕩,但人心卻惶亂得可以,就連半個局外人的西水,都不能免俗地感到不安——自己真有制止、改變這一變故的辦法嗎?
“陛下,這是好事一樁啊!”王妃的語氣相當具有煽動性,那意有所指的說法令在場衆人無不心下騷然:“王子成為埃及法老王的話,不用打仗,埃及、西臺之間就能獲得和平了!”王妃将各路勢力的欲望與目的不甚巧妙地隐藏在這一冠冕堂皇的說法裏,任是誰也能聽得明白,這番話說直了,就是——只要手法得當,埃及便能夠手到擒來。
手到擒來的準則是什麽呢?對的,優秀而又有才幹的皇子。誰将勝此重任?非凱魯賽那沙莫屬。賽那沙身份自不如凱魯高貴,送去埃及的皇子,必須具有足夠的誠意,那麽,說到最後,到底不過是變相将凱魯從皇室內除名的手段罷了。這道理西水能想明白,沒理由在場的王公大臣就想不通,但這些人并不傻,所以王妃的“好主意”一出,廳內頓時又沉默了下來。
不多時,娜姬雅沒有讓衆人失望,很快接着便開始進行自說自話的排除法:“為了表示對埃及王妃的尊重,我們應該派遣正妃所生的皇子過去!”這樣一來,衆人心下便都明了,這個女人的真正目的到底所指為何。
正妃所生的皇子,皇太子自然是不可能了,剩下的不就只有修達和凱魯了麽?修達太小,而凱魯正好二十二,與埃及王妃安科斯娜姆相當,顯然是再适合不過的人選了。她這一番陳詞,正是想借着輿論壓力,讓凱魯沒有回絕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