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事
“這丫頭竟敢做出這樣的事情！”
寧國公夫人明蘇惱怒至極，她本來瞧着綠蕊老實心細，這才把她給了衛寶珠，沒想到居然是個有野心的，還敢出賣主子，當真是走了眼！
“嬌嬌兒，你做得很對，她跟了你這麽多年，要處置也只能悄悄的，決不能讓她鬧出去損害你的名聲。”
明蘇道，“你放心，這事兒交給娘親就行了。”
“阿娘你是要賣了她嗎？”
衛寶珠有些猶豫。
“她貼身照顧過你，連你身上有幾顆痣都知曉，賣出去落到有心人手裏，就怕用來做文章。”
明蘇拍了拍她的手，“我會找個家生子娶了她，遠遠地帶到莊子上去，好生看管幾年不許見外人，對外就說年紀大了放出去嫁人，這樣也不會損了你的名聲。”
衛寶珠放下心來，這個結果是她能接受的，只是對于心氣極高的綠蕊，恐怕會是沉重的打擊。
可是這也是她自找的，在她出賣主子的時候，早該想到事發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這就是給她的懲罰。
衛寶珠不再糾結此事，她的心裏還藏着另外一個疑問需要解答，“母親，姨母為什麽讨厭太子？”
“怎麽突然想到問這個？”
明蘇神色有些訝異，而後起身屏退了下人，小聲道，“嬌嬌，老實跟我說，是不是太子欺負你了？”
“沒有。”
衛寶珠哭笑不得，想了想又道，“從前……我不了解，總覺得對你笑的人就是對你好，對你兇的人就是對你差，可是後來我才發現，看人不能看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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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不像是個壞人。”
“我的兒，你終于長大了。”
明蘇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能明白這一點，你待在宮裏我也就放心了。”
她說着嘆了口氣，“太子……其實是個好孩子，對你姨母也很孝順，只是他的出生就帶着你姨母的不幸的原罪，所以沒有辦法去讨你姨母的喜歡。”
“當年……”
眀蘇的眼睛陷入回憶裏，“你姨母曾是整個帝京最耀眼的姑娘，又聰明又能幹，沒有人不想娶她。”
“那時侯，心儀她的王孫公子從東街排到了西巷，還有幾個官員子弟為她打了起來，天天都熱鬧極了，連當時的太子都有心求娶。”
“最後她卻出乎意料選了不受寵的五皇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只因為他立下了承諾，這一生只有她一人。”
“初時，兩人的确很恩愛，煮酒畫眉好不快活，可是随着當今陛下登上帝位，你姨母的肚子就成了整個朝廷的心病。”
“當年遼州叛亂，為了幫陛下向先皇求一個出征的機會，你姨母硬生生在雪地裏跪了一夜，傷了身體，從此很難有孕。原本，一個閑散皇子生不生孩子沒人去管，可是當她成了國母，這件事就成了國事。”
“官家很為難，他即想守住對你姨母的承諾，但又不能一直沒有孩子，于是不知怎地就想了一個馊主意。”
“他偷偷寵幸了一個樂奴，打算讓她生下孩子後送給你姨母抱養，然後把人再打發到宮外園子裏榮養一生，誰知就在那樂奴懷上孩子一個月後，你姨母竟也懷孕了。”
“官家後悔不已，但懷都已經懷了，又是皇嗣，也不可能打掉，更何況誰也不能保證皇後這胎一定是男胎，所以為了留個保障，他還是把那樂奴偷偷留在宮裏養胎。”
“只是那樂奴卻是個心大的，到了孩子七八個月的時候，有一天，她趁着你姨母在禦花園賞花的機會，偷偷繞過看守跑了出來，跪在她面前求饒自己一命，又說了好些荒誕的話，你姨母一受刺激，竟早産了。”
“生下了個未足月的小皇子，還沒來得及睜眼……就去了。”
“你姨母的身體本就不好，這一下就要了她半條命。”
明蘇嘆了口氣，“後來，陛下留下那樂奴的孩子想送給你姨母撫養，你姨母怎麽能肯？更是一賭氣，擡進了好幾個家世相貌樣樣都好的小姐入宮，徹底跟陛下生分了。”
“然後呢？”
“然後這女人再厲害，到了宮裏，也只能依仗男人的寵愛。”
明蘇嘆息，“當陛下護着你姨母時，就算她把天捅了都沒關系，可是當他冷淡時，即使她是皇後，日子也不好過。”
“宮裏的其他女人們陸陸續續懷孕了，一個無子的皇後，中宮之位怎麽能坐得穩？你姨母很是吃了一些苦頭，我們明家也在朝廷中處境艱難，那個時候，當今又抱着現在的太子過去找她，讓她把孩子留下來，他願意做他們娘倆的後盾，保證誰都無法動搖他們的地位，只要她願意，他們還可以和從前一樣。”
“這一回，你姨母同意了。”
“不僅為了明家和自己，她自己也動了恻隐之心，”
“什麽……恻隐之心？”
衛寶珠問。
“傻姑娘，一個沒有生母的皇長子，還不受皇後的待見，你覺得他會有什麽下場？”
明蘇似有憐惜，“聽說當今帶着他去找你姨母時，渾身上下都沒有一塊好肉，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在冷宮裏長大的。”
衛寶珠心都揪了起來，她從未聽過這些事，也不知道姨母與太子的那些過往，她所見到的，都只是不知粉飾了多少層的表象。
她不能想象，那個冷淡自持，人人畏懼的太子還有過那樣的一段往事。
眀蘇又繼續道，“只是，你姨母雖然妥協收養了太子，卻始終對他有心結，況且他的生母也是因她而死，她與他，彼此其實算是殺母殺子的仇人，實在沒有辦法親近。”
“……都是因為陛下做了糊塗事，才害了他們倆。”
沉默片刻，衛寶珠生氣道，“虧我以前還以為他對姨母很好呢！”
“你還真是被寵壞了，什麽話都敢講。”
明蘇瞪了她一眼，語氣裏卻并沒有多少責備，“所以，但在陛下眼裏，他就是自己的一個錯誤，立他為太子，僅僅只是為了穩住你姨母的皇後之位，維護住兩人的關系罷了。”
“只是，他也永遠是他們兩人之中的一根刺。”
“所以，都沒有人……在乎他的嗎？”
衛寶珠心口生疼，一股從未有過的莫名感覺湧了起來，讓她整個人都覺得不舒服，前世，登上帝位的他甚至還追封了整個衛家，又給了明家無上的榮寵。
他從來都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即使受到了這樣不公平的對待。
她猛然記起了許多小時候的事情，從前，她很怕他總是陰沉沉的模樣，一見他就哭，後來他就避開她來給姨母請安，她有時候調皮搗蛋闖了禍，他雖然板着臉教導她，背後卻總會默默把一切罪責都攬下來。
一如這次一樣。
他總是什麽都不說，也不告訴旁人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其實，是因為沒有人會聽吧！他雖然在那尊貴無比的位子上，卻不受在意的人待見，甚至是父母眼中的污點和心結。
他誰也沒有，只有他自己。
還得承擔起未來這整個國家的責任來。
“你姨母也沒有辦法。”
明蘇嘆了口氣，“她知道不能怪他，可是一見到他，就會想起自己那個死去的皇兒，若是他還在，又怎能輪得到他坐這個太子之位？”
“她感覺他像一個鸠占鵲巢的鸠，明明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卻獨占了他本該擁有的一切。”
“阿娘……”
衛寶珠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我錯了，我以前太任性了，姨母和太子哥哥的感情本來就不好，我還老是哭着鬧着不讓他來姨母宮裏，還跟姨母說過他的壞話。”
“是我害得他們母子更加沒有和好的機會……”
“傻孩子。”
明蘇哭笑不得，摸着她的頭發道，“跟你又有什麽相幹？事實上，你姨母或許還松了口氣，覺得有理由可以不用見這個她不知道如何面對的孩子。”
可是他呢……
衛寶珠抽噎，當他一次又一次地被攔在門外，告訴他母後沒有時間見他，卻聽着殿內她和姨母的說笑打鬧聲，那時候，他該是什麽樣的心情？
難怪他會讨厭自己，現在想想，他真的是很大度了。
“不過這些你知道就行了，日後注意一點。”
明蘇安撫她，“他畢竟會是将來的官家，面對他，你不能再同小時候一樣任性，只要你姨母一天沒有自己的孩子，他的太子之位就很穩固。”
所以，如果姨母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就……
衛寶珠悚然而驚，難怪芍藥姐姐說此事絕不能由太子捅出，否則無論好歹，都會怪罪到他一人身上。
畢竟人心難測，沒有私心也會被說成是私心。
“阿娘，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她當機立斷，皇後姨母此次是鐵了心了，可是她卻不能讓她去賭一場明知道必輸的賭局，最後還賠上了自己和太子。
前世姨母過世後，太子的處境就一日不如一日，甚至還被陛下當着衆人狠狠斥責，最後被流放西北。
也難怪姨母最後讓自己嫁給他，一方面是為了她，另一方面……也是後悔了吧。
她其實，也不是不願意認這個兒子的。
“怎麽啦？”
明蘇笑，看着小女兒一臉嚴肅的模樣，并沒有太放在心上。
“姨母懷孕了。”
衛寶珠一字一句道，“她瞞了陛下出宮，打算等三個月後塵埃落定後才回。”
明蘇被這個意外的消息給震到了，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久才道，“你細細說給我聽。”
……
衛寶珠被母親趕了出去，說這事兒要好好想一想，等想清楚怎麽做了，再和她一起去妙法寺。
她百無聊賴地在園子裏走着，突然看見了前面那少年的身影，頓時跑過去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高興道，“二哥！”
“你今天怎麽回來了？”
衛燎又驚又喜，待下一刻看到了她紅紅的眼睛，一張少年俊臉頓時沉了下來，“怎麽回事？宮裏有人欺負你？”
“沒有。”
衛寶珠有些無奈，怎麽每個人都覺得她會受欺負？她哭，是為了別的事好嗎？
想到這裏，她又想起了那個自己從未了解過的人，不由得說道，“二哥，你給我講講太子的事情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