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蕭世子
夜菀菀頭抵着堅實的肩膀。
隔着衣料,溫熱的觸感緊貼着額頭。暖香撲鼻,夜菀菀奇異地想起了那晚糖蒸酥酪的味道。酸澀口感裏摻着甜,餘韻滿是奶味。
夜菀菀阖眸片刻,蕭白清淺的呼吸聲擦着耳廓。夜挽川等人的說話聲仍斷斷續續響起,聽在耳裏,那溺亡般的脫力感卻逐漸遠去。
夜菀菀不由擡手,繞過那細窄有力的腰部,用力抓住一塊衣衫。
說話聲停了,窸窸窣窣步伐遠去的聲音。許是幸運的,從始至終談話的人也沒想過看一眼院牆後面。
“菀菀。”
夜菀菀輕應了聲,感覺到蕭白的手上移按到了她的發上,缱绻地撫摸。
她不願動彈,動了動身子,半退後半不離開的。
蕭白似沉沉笑了聲,手在夜菀菀後腦勺上,不舍地低嘆,“你先回去,不要亂跑。我去看看是什麽人。”
蕭白語氣微寒,不說對那兩個人的話他有自己的猜想,但只憑夜菀菀失常痛苦的模樣,他也要将事情弄清楚。
然夜菀菀仿佛沒聽見他的話,頭抵在他肩上不動彈。
蕭白好笑,腦袋擱到她發頂沒有發誓的地方,鼻尖微動,“舍不得我?”
夜菀菀抓在他腰間的手掐了一把,警告他不要亂說話。
蕭白才不管。擁着夜菀菀也讓他上瘾,若不是要去追那兩人,他絕不願輕易放開這麽乖順的夜菀菀的。
“菀菀,可是識得他們?”
“……嗯。”夜菀菀終于擡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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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瞅着蕭白,退開他的懷抱,稱他不備,飛快擡手将袖袍唬他一臉。
“小心眼。”蕭白輕啧,捏了捏夜菀菀冷淡沒有表情的臉。
夜菀菀任她捏,直到雙頰發熱方不滿地偏開。她認真地同蕭白囑咐,“有一個人是夜挽川,另一人不知是什麽身份,身手如何。你要,注意安全,跟不上也沒有關系,不用急于一時……”
蕭白卻是不讓夜菀菀再說了,他斜睇她,語氣張狂,“瞧不起我?就他們,我閉着眼睛也不會跟不上。”
夜菀菀輕哼,洩露出笑意,推蕭白。
“再不去就真跟不上了。”
蕭白最後睇了夜菀菀一眼,“等着。”
他翻過牆,很快沒了身影。
兩人的一番話,其實并沒有花多長時間。蕭白早前便記住了聲音離開的方向,況且還有他剛剛撒出的香。
香是手底下的人練的,可兩日不散,用來追蹤正合适,除了有一股奶味讓蕭白嫌棄。
想想可以用牛奶、羊奶制成的食物,再想想沾上這股奶味的都會是些什麽貨色,實在讓蕭白有些倒胃口。
不過……落在夜菀菀身上,倒是甚好。
…………
夜菀菀回到宴廳。
酒過三巡,多數人已離開,換場子去國公府別處熱鬧地。
夜菀菀環顧一圈,沒見着夜挽舟。
夜挽舟年紀尚輕已才情不凡,得清晏帝看重,席間不少同僚與他敬酒。當是散宴後推脫不開與他們同去了。
事實确如夜菀菀所想。
夜菀菀從宴廳出來,便見一個面目頗為熟悉的小厮從不遠處行來,與她見禮,“可是大小姐?”
來人是夜挽舟留在英國公府的信得過的小厮。夜挽舟差他跟牢夜菀菀,他很快就回來。
夜菀菀颔首,打算在英國公府內走走。身邊正有人,可熟悉下英國公府各處。
未走出多遠,身後有陌生的女子聲音喚夜菀菀。夜菀菀不想搭理,英國公府于她只有兩類人。夜挽舟身邊的人和不懷好意的人。
然陌生女子锲而不舍,喚夜菀菀的聲音越來越近,氣急敗壞。
“站住!”
感到身後有人靠近,夜菀菀忍耐地頓住腳步,避開向她胳膊抓來的手。
夜菀菀幾乎立刻看見了被丫鬟仆從簇擁在中間的林語。
隔着九曲回廊,木色欄杆,夜菀菀立于臺階上,林語站在一株玉蘭樹下,兩人都是一身豔色的紅衣。
林語目色略有恍惚,夜菀菀回眸的剎那,她仿佛又看見了那個真正的天之驕女,不自覺讓人自慚形穢的扶月郡主
無人知曉,林語曾見過一次扶玉郡主,只一面,便讓她往後都再忘不了。
林語搭在丫鬟手上的手指已用力得掐出淤血。
丫鬟面露痛色,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夜菀菀揚眉,唇角略勾,笑意冷嘲,“好狗不擋路。”
林語掩去失态的表現,擺出國公夫人的架勢,冷淡地道:“國公爺讓我給你尋一處院子。”話落立即轉身,朝一個方向走去,輕蔑厭惡極了。
她會停下來和夜菀菀說話,只是因為英國公的命令。多年相處,林語早看透英國公的為人,無利不起早。他會留下夜菀菀,定然是夜菀菀有利可圖。
走出幾步,丫鬟不得不出聲提醒林語,“夫人,大小姐沒有跟上來。”
林語面色立刻冷了,淩厲地刮去一眼,“國公府哪來的大小姐。”
幾乎壓着林語的聲音,夜菀菀慢悠悠閑适地道:“不勞費心,國公府自有我的地方。”
“扶月郡主的院子在何處,帶路。”夜菀菀對小厮道。
小厮十分配合,恭敬地上前引路,“大小姐請。”
夜菀菀全然視林語如無物,徑自離開。
……
扶月郡主生前所居的院子雖空置多年,但底子好,且夜挽舟一直有命人清掃修繕。夜菀菀只需添些随身物品便可住進去。
天色落黑前,梅姑、蘇先生和阿寒拾贅好東西帶來英國公府,一齊入住其中。
夜挽舟又來添了些家當。
院內有小廚房,梅姑的手藝不算好,可幾人在一處,也吃出熱熱鬧鬧美味的氛圍。
當然,他們不知正廳等着夜菀菀他們請安的老夫人和英國公等人氣壞了。
不過就算知道,夜菀菀也不會在乎。
晚間,點上燈火,夜菀菀俯首在桌案上作畫,畫筆不時頓住,半晌才回過神般将一筆落下。如此,畫出來的畫自然難以入目。
夜菀菀抿唇将畫紙擱到一旁,已有一小疊,眉梢漸漸攏上冷意。
夜菀菀不想承認她的擔心。
蕭白雖嘴巴喜歡說些沒邊際的話,但行事素來妥當,他知道夜菀菀顧憂他的安全,有消息一定會給她報平安。
遲遲沒有等到消息,也無法全心投入畫作,勾出個玉佩形狀,夜菀菀索性擱下筆,行至窗前,打開窗扇。
夜色如墨,一輪彎月與點點繁星,國公府內燈火常亮。
因此,當一抹熟悉的矯健身影躍空而來時,夜菀菀一眼就瞧見了。
唇瓣不知覺綻開笑意,夜菀菀退後幾步讓出窗口的位置。蕭白穩穩躍進窗內,站在夜菀菀剛剛站着的位置上。
“在等我。”蕭白微喘,撫了把額側散下的碎發。含着星光的眼眸凝望着夜菀菀,少年音微啞又張揚,直擊人心。
“……”
明知故問。
夜菀菀倒了一杯水遞給蕭白。
蕭白咬着瓷白杯盞沖夜菀菀眨眨眼,唇色紅潤,無聲勾人。
活蹦亂跳,完全不像遇到過危險的樣子,夜菀菀下定論。
繃了一晚上的心弦終于可以放下,夜菀菀覺出累,就近走到桌案後的椅子上坐下。
她現今在蕭白面前越來越自在,怎麽舒服怎麽來,兩手交疊側趴到桌案上,問起蕭白他有哪些發現。
蕭白面色一肅,随即若無其事地走到桌旁,長腿微張,用一個放松地姿勢斜倚在桌案上,習慣性地摸了摸夜菀菀散在桌上的墨發,勾了縷在手上。
蕭白垂眸,眼底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陰影,“與夜挽川交談的人進了寧王府。”
夜菀菀稍怔,出乎意料。
寧王就如同他的封號,當清晏帝尚是太子與成王鬥得兇狠時,他就是一派安樂自得,鐘情風月,清晏帝登基後也沒有虧待他。
這樣不做事,安心領俸祿得賞賜的閑散王爺,怎麽會和夜挽川,還有什麽唐将軍扯不開幹系呢,以及有“一批新得的”的交易。
“唐将軍是誰?”
夜菀菀問,蕭白半晌沒有出聲,夜菀菀以為他也不知曉,卻聽蕭白反問起:“菀菀,你可知我當初為何會去雲崖?”
夜菀菀搖頭,她當然不知,一直以來也忘了問。
一搖頭,一擡首,夜菀菀頭皮一陣扯,她忙按住頭發往一側偏向一側。
蕭白心虛地收回手,一縷墨發從他指尖脫出。
夜菀菀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意味不許再玩她頭發。
蕭白反而背這沒怒氣的一眼瞪出理直氣壯,當下擡手光明正大禍禍夜菀菀的頭發,嘴上理直氣壯,“我幫你揉揉。”
夜菀菀七手八腳避開蕭白的手,避無可避,順手抄起一旁的廢紙往蕭白手上呼。
蕭白捧了滿懷紙終于不再鬧,收起笑意,正色道:“當初成王之所以能和太子分庭抗禮,有兩大力量支撐,一是雲崖附近的岐中軍,二是首輔唐應盧。唐應盧以前為将,于戍邊有功,至今仍手握一部分兵權。”
七彎八繞的關系,夜菀菀明白了,卻更糊塗了,“那又與夜挽川有什麽關系?”
寧王不像表面是個閑散王爺,唐首輔本身不凡,和這兩人放在一處比較,夜挽川未免太過不夠看。
蕭白瞅着夜菀菀嚴肅思考的小臉就十分想上手搓一搓、捏一捏。
他的菀菀,怎麽能這麽一本正經的讓他喜歡。
不等蕭白回答,夜菀菀自己若有所悟,詢問蕭白,“是因為林語與成王是表兄妹,夜挽川在成王在時與唐盧有聯系?”
“不止如此,唐應盧的夫人是林語的姐姐。”蕭白道,面上劃過冷笑。
這些人所圖不小,與當初的成王無異。
蕭白真是極煩這些糟心事,他只想安安靜靜陪在菀菀身邊。聽菀菀說些軟話,享受菀菀別扭的關心,又或者菀菀作畫,他給她磨墨也不錯。
蕭白的柔和目光掠過鋪在桌案上的紙張,幾不可見地一頓。
他試探道:“這是什麽?”
“玉佩。”夜菀菀想親手設計一塊玉佩給夜挽舟做生辰禮,但一直畫不出她滿意的樣式,想到蕭白也許能提些意見,夜菀菀便詳細地說了說,“我想在其中勾些修竹與一座亭子,之後讓匠人打造出玉佩做生辰賀禮,但始終畫不出滿意的圖紋,你覺得該如何畫……”
夜菀菀說不下去了,不知為何蕭白的面色變得極為難看。
當初在雲崖時,蕭白便見夜菀菀在畫這玉佩了。那時,他們關系并不好,這玉佩顯然不是送給他的,夜菀菀卻對這塊玉佩這般上心,從雲崖到京中都記着。
蕭白望着紙張的目光要燒出火來,一字一頓,咬牙,“送,給,誰?”
“兄長呀。”夜菀菀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