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記

第7章 後悔

兩人過了幾分鐘才走出屋子，已平靜了七八分，坐在客廳沙發吃水果時，多少有些不自在，只顧埋頭吃，一句話也不說。

等吃完水果，張青易開始趕人：“我要回屋寫作業，你，你先回去吧。”

羅樓知道他一時間沒法面對自己，更不能面對剛才青欲迷亂之下暗藏的情意，他并不是想将人往死胡同逼，松口道：“行，那我先走了，今天的事......并不是玩笑，但确實是我魯莽了，你先別自己瞎想，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眼下最要緊的事是高考，如果因為我影響到你成績的話，那我真的跪下給你道歉都不抵用。”

張青易想不到他會這樣說，吓了一跳，他并非全然不懂羅樓的那點心思，剛才也是半推半就，其實沒那麽生氣，只是多少有些惶恐而已：“你別這樣講，離高考只剩大半個月時間，我心态也沒那麽差，還不至于到你說的那種地步。”

直到第二天早上見到在餐桌上正常吃早點的人，羅樓才徹底放下心來，又觍着臉湊到人身邊，去咬他吃了幾口的油條。

羅樓這樣，反倒讓氣氛不那麽尴尬，如果他今日小心翼翼，恐怕反而會讓張青易更不自在。

張青易擡高手避開，斥道：“吃你自己的。”

結束一天課，又到了晚飯時間，老毛照例抱着個籃球跑到羅樓教室後門喊人：“走走走走，動作快點！”

羅樓邊緊鞋帶邊回他：“丫的這不是系鞋帶呢麽，你催命啊。”

不少同學陸續往外走，住校生只能去食堂吃晚飯，不住校的可以外出。張青易從自己位子走到羅樓身邊，皺着眉問：“又去打籃球？你晚飯怎麽辦？”

羅樓直起身用一只胳膊勾住張青易肩膀，鎖着人一道往門方向走：“你回來給我從小賣部随便帶點東西就完了，出去吃就剩不了多少時間打球了。”

張青易看上去不是很高興，神色很淡，語氣更冷，甩開羅樓手道：“你願意吃垃圾食品，我還不樂意幫你帶。”

“诶，別別。”羅樓也搞不懂張青易今天怎麽這麽沖，連忙追上幾步說：“一起一起，要不是老毛死乞白賴求我打球我還真沒打算去。”

老毛驚得目瞪口呆，破口大罵：“我艹，羅樓你丫還要臉嗎？張青易是你媽啊你怕成這樣！”

“滾滾滾！”羅樓笑罵一聲，“我才不怕我媽，我怕老婆。”

張青易一聽，頓時紅了耳尖，以前羅樓也總三五不時的占點口頭便宜，可他也沒往心裏去，但有了昨天的事後......

唯獨老毛什麽也沒感覺出來，抱着籃球邊飛一般朝操場趕。

羅樓看着老毛的背影從另一頭樓道口消失，又是好笑又有些傷感，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忍不住，把深埋在心底的秘密告訴給老毛知道的，那個時候老毛會是什麽反應呢？

無從得知，但只有一點羅樓明白，老毛沒有看輕他，反而和他一起背負起這個重擔，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哥們兒。

又是一個周末，距離高考只有半月之遙，羅樓又到對門去，張青易放他進房間後，在關門時想了一想，最後悄摸摸把保險給扭上了。

見羅樓又沒個正形躺在床上，張青易不敢靠的太近：“我跟你說正事兒啊，你想好報什麽學校、什麽專業了沒？”

羅樓輕笑一聲：“你自己想好就成，我反正按照你填的抄。”

張青易也說不出自己是高興還是生氣，猶豫道：“沒有這種事的，我喜歡的未必适合你，等你将來覺得不好，後悔就來不及了。”

“反正嘛，”羅樓曲起腿晃了晃，“學校我是跟定你了，專業想和你一樣我的分還未必能自由選擇，可以到時候再看看。”

“我主要還是打算報本地或者臨市的院校，離家太遠初時覺的新鮮，等勁頭過了就知道趕車的麻煩了。”

“行啊，”羅樓對此沒什麽意見，“咱們這XX大還有H市那個，都很不錯，沒必要去遠的。再說我們這也算二線裏的發達城市，等畢業了總歸是要留在本地。”

羅樓這番話全是依據那兩次特殊的經歷而言，張青易見他十分篤定的樣子，不由好笑：“你又知道了，以你的脾氣，畢業那幾年就不想出去闖闖？”

“我是都可以，但你不是目标明确一直想進A研究院的嗎？再說你爸也是那裏的老員工了，這份工作體面穩定又合你的興趣，挺好的。”

“因為我，你就不打算去外面啦？”張青易怎麽想都覺得挺不可思議的，羅樓并不是那樣性格的人。

“對啊。”羅樓聳聳肩，壞笑道，“小時候你不老跟在我屁股後頭轉，這長大了嘛，我就喜歡貼在你屁股後頭，不走了。”

說到那幾個字時，羅樓的語氣又浮又下流，張青易想當他沒不正經的意思都難，端着臉假裝自己渾不在意，眼神卻不敢往他身上落了，沉默了一會兒垂下眼盯着自己指尖問：“你......你這樣，就不怕将來會後悔嗎？”

羅樓收起笑臉，坐起身道：“那就等後悔再說吧，現在，我是管不了那麽多了。”

張青易煩躁不已，站起身毫無目的的轉了兩圈，搖頭說：“不行的，你肯定是沒想過兩個男的......在一起有多難，再說我們倆又更特別一點，咱們爸媽認識多少年了，他們是絕對接受不了的。”

“我倒是從來沒想過，你已經在煩惱這麽遠的事情了。”羅樓歪了歪腦袋，突然笑出聲，“我可以理解成，你會考慮那些是因為你不否定我們倆在一起這件事嗎？”

“不是！”張青易猛地轉身面向羅樓，眼神淩厲起來，“我今天不是想和你讨論這些，而是要跟你說，別整天什麽都不在意，好好考慮和計劃一下學業。我認為大家是不是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城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這麽難得的情誼，如果非要折騰掉，那就實在可惜了。”

羅樓也冷下臉下了床，寒聲問：“我明白了，你不是對我沒意思，而是瞻前顧後膽子小，還拿什麽朋友的名義做借口，說的好像戀人随時會鬧翻，朋友就能走一輩子似的。”

“你不用拿這種話壓我，”張青易絲毫不肯示弱，“朋友之間的關系就是比戀人要單純的多，事實上我們倆不僅都是男人，父母親戚各種圈子更是熟的不能再熟，如果僅憑限制年紀輕一時沖動在一起，不管将來是繼續好還是關系破裂，帶來的結果都不是各自能承擔的。”

羅樓最怕他這副冷清冷面的樣子，心想，或許就是因為阿青太理智、太冷靜，在那個似夢非夢的世界裏我才從始至終都不敢告白，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你能肯定按照現在看起來比較好的路走，就一定是對的嗎？”羅樓準備回去了，走到門邊搭上把手的時候又扭頭問，“到了該結婚的年紀，找個并不喜歡但各方面都差不多的人過日子，我也想問問你，你能保證自己不會有後悔的一天嗎？”

張青易臉色有些發白，抿了抿淡色的唇回答道：“我聽過一句話，如果這世上有後悔藥，千萬別吃，因為會撐死。人非聖賢，不能保證任何東西，所以你問的問題，我和你的回答一樣，就等後悔的時候再說吧，至于現在麽，我只會按照我當下考慮的路子走。”

羅樓氣灌于胸，沉着臉走了，他不是怪張青易，如果人生只有對的和更對的選擇，那誰也不必猶猶豫豫了。

帶着一股氣悶的怒意睡過去，次日醒來時，場景又換了，但卻并不是前兩次那個房間，羅樓奇怪想，難道是我換房子了？

正疑惑間，外面突然傳出一陣動靜，把羅樓驚了一下，沒等做出反應，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醒了嗎？可以吃早飯啦。”

是張青易，羅樓可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