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彎亭哥的日常
我愣了半秒鐘便反應過來自己是如何被徹底地看穿了。
“我……我和瓦倫提娜,恐怕是不一樣的。”我有點口不擇言,再加上本來就不擅長法語,此時更是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可能讓你失望了吧,我和你們很不一樣。”
話還沒說完,我就後悔了。
什麽啊,主動劃清界限嗎?
“不。”瑪德琳那放下我的手,抱着畫板向後屋走去,“你和她不一樣,和我還挺像的。”
還沒來得及讓自己的心跳因為這句話而蹿上去,安芸的聲音就從樓梯上傳下來。
“哎?畫完了啊!可惜可惜,沒有拍照留念……”
安芸還是穿着剛才的裙子和外套,連頭上紮的絲帶都沒有亂。瓦倫提娜跟着她,也是不變的妝容和服飾,一邊還埋怨着:“芸,你們要是說中文,我可是一點聽不懂的……”
十分鐘後,我陪着安芸來到波拿巴街上的一家甜品店。她滿心歡喜地買到了今天最後一個玫瑰花瓣餡的牛角面包,我則給家人買了盒馬卡龍。
“母上大人要駕到了?”安芸看着我拿着□□暗自肉痛,問道。
“不是我媽……是我爸,來出公差……”
“讓他報銷!”
“八項規定,報不了了……這還是今天下午當模特的報酬,自食其力……”
安芸倒也不覺得意外,只是拍拍肩,祝賀我:“恭喜你,許同志。你終于邁出了下海的第一步。”
我當然是要抗議這個說法的。
當她問,要不要嘗一口的時候,我一口把她的牛角面包咬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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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她不一樣,和我還挺像的。”
瑪德琳那的這句話,在我的腦海中如魔音貫耳般以不同的音調和語氣重複播放,直到我被導師的聲音喚醒。
“彎亭哥,彎亭哥,來,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麽導師要這麽叫我?
如果你學過法語,那麽請将許·歡·亭這個名字用法語讀法重複一遍:h不發音,g發音。
如果你沒學過法語,就請記住,不要讓法國人随便念你的名字。
起碼,你不能表現得太寬容,要适當地表達出自己的憤怒。
當然,不是當你的導師把你拎進辦公室的時候。
“你這個報告……”導師眉頭緊皺。
我給安芸看過他的個人網頁。按照安芸的眼光,此人的相貌和穿着在她心目中“有絕對的實力跻身最優秀前十的男性”;要知道,這個榜中的其他成員都是知名影星或者業內大拿。
但一個日經發火的老師在學生眼中絕不可能是個帥哥。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引用這個公式只能說明原理性的問題;而你這個是實驗,是實踐應用!”
“啪”的一聲,這位業內知名的抖s把我的草稿摔在桌子上。
我也不生氣:他對誰都這副德行,連他自己的上司都能吵起來。我狗腿巴巴地收拾好草稿,翻出其中一頁,指給他看。
“老師。”我點着一個引用,“我用的不是原始公式,是這篇文章導出的應用案例。而按照您上回的一篇文章——”,我又指着另一個引用:“這種案例是可以直接用在新的推導裏面的。”
導師英俊的臉上有一絲凝固。安芸說得不錯,在靜止狀态下,這的确可以算是個美男子。尤其是吃癟的時候。
“你的……”導師的手指在空中游移了一下,然後固定到我文稿的一個角落,“你的格式還有問題。給你發的範例看了沒?用latex重新編過……”
我說好的。導師暫時挑不出別的毛病,揮揮手讓我走了。
我安靜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旁邊的突尼斯小哥滑着辦公椅漂移而來。
“怎麽樣?”
我癟了癟嘴:“今天他心情不是很好……你有事找他嗎?”
突尼斯小哥頓時哭喪了臉。看他手上,厚厚一篇長篇論文上已經被畫滿了各種大寫加粗的批評,後面一半則還待改。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可以的”。
終于熬到下班,我從實驗室附近的地鐵站啓程,換乘RER B,一路看着窗外從地下變成地上,由城市變為鄉村,一直到戴高樂機場。
到了父親的航班到達的航站樓,我盯着信息欄找了好一會,才發現父親的航班已經到了。我趕忙來到出口處盯着。不一會兒,父親和他的同事們一起出來了。由于事先約好了和我一起吃飯,父親和同事們暫時分開——他們先乘車回酒店,父親抓緊時間和我見一面。
“不去酒店躺會?”我接過父親的箱子。從小當兒子養大,父親當然知道我的體能,放心地把行李交給了我。
“不去了,這回後面日程很緊……所以必須先跟你見面……”父親在航班上肯定沒怎麽好好休息,這會兒走路都有點晃。我單手拎起箱子,空出一只手扶住他。我們爺兒倆慢慢順着人群走去地鐵站。
小飯館裏放着悠揚的薩克斯樂。學校旁邊的幾家餐館,我算是吃熟了,這回特意挑了家口味清淡的。
“這都是什麽啊……”父親對着菜單一臉抓瞎,和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別無二致。
“這塊是肉,牛排、三文魚、雞鴨肉什麽的,別點tartare,全生的……”我幫他翻回一頁,“這塊是前菜,要麽點沙拉,要麽是火腿。我覺得你應該不會吃奶酪拼盤……後面是甜點和酒水,這家的蘋果派還不錯。”
“喲,很專業嘛。”
“第一次來也是拿着手機查單詞的。”
順利地點了餐,我和父親嚼着店家送的法棍面包墊肚子。
“一路還順吧?”
“還行。”父親有點被噎着了,我忙給他到了點水,“有個同事,就是你張叔叔,水果刀忘托運了,折騰了一會……你呢,最近忙嗎?”
我條件反射般地想起了剛才導師那兇惡的面孔。但我還是說:“還可以。對了,我買了盒馬卡龍,給你的——”
我把點心拿出來。
“你自己吃呗!我又不愛吃甜的……”
“我這是送我媽的,我媽她不是愛吃——”
啊哦。警報拉響。自從我在國內出了個櫃,我媽就再也沒有和我好好說過話。父親為此頗為頭疼,這回也是:一提我媽,他的臉色就暗了下去。
“她最近,還好嗎?”
“老毛病……失眠,頭疼,還不是你這家夥給害的……”
父親愛妻心切。但他嘴上雖罵着,語氣卻強硬不起來。
我們父女倆沉默片刻。
不一會菜上來了。我們沉默地各自狼吞虎咽、風卷殘雲。
“老許啊……”送他去酒店的路上,我挑起話頭。
“啊?”
“這盒東西,你就說是你買的呗?”我試探地問父親,“我還給你省經費呢。”
“這……似乎可以……”
父親猶豫着伸出手,接過點心盒。
“記得放冰箱裏啊,冷凍室!”
“行……那什麽,你先回去吧。早點睡覺啊!”
我比出“得令”的姿勢,目送父親進門。
出櫃之後,就出國了。家裏的事,平時也不怎麽去想;乍一提起,還是相當令人頭疼。
只是時間不容浪費,明天還要在業界抖s手下幹活的彎亭哥,今天還是早點睡吧。
自我催眠着,我熄燈睡覺,窗外遠處鐵塔的遠射燈時不時掃過窗簾。
巴黎的夜晚靜悄悄。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寫的導師的形象,和我本人的導師,基本是相反的br />
原型來自一位真正的業界抖s
祝願在他手下幹活的同學平安長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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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出櫃的話題
畢竟不比《聖瑪利亞》裏全民皆基的主“基”調
還是需要顧及一些現實情況的
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
設置出國留學的背景,也是為了避開一些過于現實的困境
祝諸位看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