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使的名號
我的第一反應是回擊。
但剛要張口,卻被她身後的布雷女士暗示了一下。她倒也沒有說什麽,只是搖了搖頭。我被她玩味的微笑搞得有點糊塗。
布雷女士伸手,拽了拽瑪德琳那翹起來的裙子邊,替她整了整脖子上淡綠色的絲巾,丹唇輕啓:“好孩子,別鬧。”
我眉頭一跳。
眼波流轉,布雷女士那愛護和憐惜的神情籠罩着小姑娘,其間卻又帶了幾分忍俊不禁。她揉了揉女孩蓬松柔軟的頭發,小聲卻明确地說:“不是她,你錯怪了人了。”
“她?這是位女士?”
瑪德琳那看着我,清澈的綠眼睛瞪得大大的。
是的,法語裏他和她是兩個詞。
“不許沒禮貌。”
布雷女士的眉毛稍微皺了一皺,但她很快又恢複了端莊的微笑。
“真對不起,是她的問題。”
那女孩只得亦步亦趨地回了句“對不起”。
我目送布雷女士的高跟鞋消失在門後。
大腦中的雷達正在嗖嗖地快速旋轉着,不停地發出強烈的警報。沒錯,我的姬姥雷達準确地發現了目标。
然後呢?你們一定以為我追上去,不小心把紅酒灑在了女神的晚禮服上,從而接近女神,進入她的生活,成為她的寵兒。
不,不是這樣的。我許歡亭不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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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的,是布雷身邊的那個人。
“什麽?!你居然會對那種幼女——”
我捂住那位同學的嘴,并威脅他,再在到處都是中國游客的場合大喊大叫,就把他扔進腳下的塞納河。
我們的游艇緩緩滑過平靜的河面。廣播裏輪番用各種語言播報四周著名景點的介紹,四周的游客都在興奮地拍照或者自拍。
但有什麽比親眼看着這沿岸的風景更令人印象深刻的呢?
船過盧浮宮,藝術橋上的人向船上的游客打着招呼,同學也頗有興致地回了“Bonsoir!”
小舌音沒發出來的那種。
我看着他,打心底裏羨慕這種事情過了就過了的心态。
但剛才那件事,在我心裏就是過不去。
臨時闖進來的那個女孩,就好像在本來光滑結冰的水面上乘風破浪的破冰船。
我和布雷你來我往,猶如騎士決鬥一般,再怎麽激烈厮殺,都不會破壞彼此之間的體面。用騎士來比喻,未免有點擡舉自己;但我們是絕不會用那麽激烈的語言和威脅指責另外一個人的。
就好比她做的那樣。
我回憶着當時的場景,不禁笑了起來,又怕同學發現,只能把這個笑抿在嘴裏。
然而這件事情,很難說,是不是……看臉?
要是換個頤指氣使的大人,或者惱人的小屁孩,我肯定不會是現在這個反應。要麽拿出自己僅有的詞彙量和她的監護人布雷女士表達一下嚴正抗議,要麽直接迎面而上,反怼回去——
我想起了布雷女士那個玩味的眼神。
就好像是在說:我家寵物吓着你了。但你看,她多可愛。
我的姬姥雷達又興奮地嗖嗖轉動着。
這是一種他鄉遇故知一般的欣喜。布雷女士恐怕早看出了我的性取向。她們這種富有經驗的人的眼睛,是瞞不過的。同行見面,相遇恨晚。
只不過,我回頭看着船只尾部,我們離蓬皮杜越來越遠了,就好比我們離布雷女士她們距離那般。她是德高望重的藝術家,而我只是個小留學生,一個過路人。本來就是兩種不同的人,又為何要期待重逢呢?
我收回目光。
那個小姑娘,雖說喊的是“叫我媽媽告你”,看上去并不像她女兒:年齡差不夠。
她雖然瘦小,但十幾歲還是有的。雖然比普通的法國高中生看上去要單薄很多,但那個年紀孩子那種交雜着中二的青澀感,是不會錯的。
那就是她的情人了嗎?對未成年人下手,也是夠膽大……
雖然我當年也是。
可我當時也只是個高中生……
法國的夏天,天黑得晚。太陽還好好地挂在天空中,期待中的塞納河夕陽也落空了。我半帶着抱怨,陪着堅持爬埃菲爾鐵塔的同學下船,準備排隊登塔。
一抹淡綠色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是一條搭在游船座位上的絲巾。座位上還放了一只金屬糖盒。
我伸手取過兩件物品。絲巾觸感很好,一看就是大牌貨,而且莫名地眼熟。糖盒小巧簡潔,正面光滑無字,背面的角落刻了一行花體:Madeleine。
“一個叫瑪德琳那的人落了點東西在這兒,去找船長吧……怎、怎麽了?”
同學指着那條絲巾,以一種被人掐住般的表情和聲音,半天才擠出一句話。
“這、這是那個小姑娘的!”
“哪個小姑娘?”
“要把我們告到破産的那個!”
記憶複蘇。
看着這條淡綠色的絲巾,我就仿佛又看見了那雙綠色的眼睛。
我瞬間抓起那條絲巾蹭到臉上去,被同學大聲嚷嚷着威脅要報警,才被迫停手。
我在失物招領的地方登記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和電話、住址,然後如約去和同學爬了鐵塔。
“你怎麽就跟丢了魂似的?”鐵塔上,同學擔憂地看着我,“要不要陪你回宿舍,一個人行嗎?”
“嗯……嗯?”
我回過神來。
“跟你說話呢……不是我拽着你,你都能從欄杆上飄出去……喂,在不在聽啊?”
“啊,你說回去嗎,沒事,安芸來接我……”
同學似乎嘆了口氣。但我沒去理他。
所以,我的小天使,叫瑪德琳那嗎?
作者有話要說:
癡漢許同學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