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吳桂花隔着門揚聲讓大順子稍待,趕緊摸摸頭臉看自己有沒有哪裏不妥。摸着摸着, 感覺自己怎麽這麽像電視劇裏叫人捉奸在床的壞女人, 不由好笑不已。
再擡頭看應卓也站起來, 面上倒還鎮定,邁開步子似乎準備避到後院。
吳桂花盯着他紅得幾乎發紫的耳根子,突然惡作劇之心大起,轉身去廚房, 将裏頭的臘肉臘腸取了一兜子, 捧出來要塞給他:“這些都是我新熏的臘肉,你拿回去給虎妹嘗嘗。”
以往吳桂花也曾讓他帶過東西,但這麽不見外的時候,還是第一次。
應卓每回來見她, 雖說穿的都是再低調不過的便服,可那也是寬袍大袖做工精良,一看就不便宜的好衣裳, 若搭上這些烏突突黑麻麻的熏肉熏腸, 想想就覺得傻得很。
眼看自己馬上就要被塞上滿手的臘肉臘腸酸菜, 應卓趕緊後退幾步, 道:“我下午讓吳進來一趟, 你把東西交給他就是了。”說完不看她的表情,轉身逃之夭夭。
吳桂花哪裏會不知道,大白天的不好帶東西?只是回回見他都是那樣的神色表情, 雖說自己能理解他的話, 但這樣的人麽……她早忍不住想作弄他一番。
偏偏應卓也沒想到這一層, 吳桂花追到後院,正好看見他将放在後院的麻繩攀上那棵大槐樹枝子,三兩下便飄下了牆頭。
飄得再優美,也掩蓋不住這是逃跑。
吳桂花捂着嘴,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
到她給大順子開門,連這個一向粗枝大葉的家夥都瞧出了不對:“姐姐臉怎麽這麽紅?莫不是病了?”
吳桂花揮開他的手,道:“我沒事,可能是午睡吧,剛剛睡得太沉了。”
大順子果然疑色盡去,還說:“要是知道姐姐睡覺,我該再晚些來的。那我們現在開始嗎?”
“對,你不是說有些種子要浸嗎?先浸種吧。”
大順子家裏以前有一片山林,他父親會經營,除了山上種果樹,種易成活的木材之外,還引了山泉水下山,在山下的林地裏開了一片花田和藥田。可惜伺弄得太好,他家這片林子引來當地豪強觊觎,勾結本地官府,将這片林子奪了去。他父親叫衙門打了板子,又感染了風寒,治了近一年,家裏的積蓄一耗而空,父親也病死了,家道就此一落千丈。
大順子進宮時年紀已經不算小,耳濡目染,也學了他父親的不少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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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原本就該分在司苑局做花匠,但不小心得罪了人,分地方時被人做手腳,踢到了獸苑,還以為這輩子都要跟那些臭烘烘的獸圈待在一起,萬萬想不到,還有再做老本行的一天。
因此,對吳桂花領到的這些花木,他比吳桂花還緊張。尤其因為三四月正是萬物生發種樹種花的好時節,也是種苗司備種備木最忙的時節,雖說種苗司坑了他們一大筆,可眼光是在的,這些叫大順子拿到手的種子都是粒大飽滿,濕潤度高,成活率很高的優良種子。
倘若叫他們糟蹋了種子,只怕往後他們就更有話說了。
聽吳桂花說要浸種,他當即把所有的種子挑出來,說種子和種子不一樣,浸種時種液的調配,溫度的掌控和水盤深淺都有不同,不能随便用冷水熱水泡在裏頭。
吳桂花見他緊張兮兮的,自己站旁邊看了看,見他取出按種子的種類從櫥櫃裏拿出數目與之對應的菜盤,有的菜盤他裏點一盤淺淺的水,有的放些細土,又摻些粉末,再往上邊噴口水,這些粉末是什麽,吳桂花除了石灰粉外,別的都沒認出來,顯然這些都是大順子從他父親那學到的本事。
除此之外,他還時不時皺眉苦思一番,專心到了極致。
吳桂花看了會兒,覺得自己在這裏實在多餘,便悄悄退出門外,去後院取了鋤頭和鐵鏟,出門去了風荷苑。
風荷苑就是上次小二黑裝鬼,被她發現端倪,逼得應卓不得不現身的地方。從吳桂花常進出的門出來,對面就是風荷苑的高牆。
這也是吳桂花接手的宮室中保存得最為完好的一棟。
除了瓦片殘破一些,殿內外的彩漆剝落了一些,也沒有其他大毛病。
為什麽這麽蕭條,還是被周圍這些破損得幾乎毫無修整價值的鄰居們連累的。
吳桂花之所以要往那去,是因為風荷苑種在前庭邊緣的那棵老樹已經死得都看不出原來的品種,得盡快換上新樹。
就是不用新種這些果木,吳桂花也早早瞧上了那株老木。
那可是一堆上好的柴禾,只是以前她沒有風荷苑的鑰匙,只能幹看着眼饞。
這株老樹足有人的合抱粗,要不是有它擋在這庭院一角,使得頭天下的雨遲遲不幹,吳桂花也沒有可能那麽順利就找到小二黑犯案的證據。
只是,當時這樹給她幫了忙,現在她想把這樹挪出來,就要吃苦頭了。
吳桂花拍拍樹幹,樹幹發出“空空空”的聲音,顯然樹幹裏頭已經被蟲鼠啃空了。若是不考慮美觀,吳桂花大可以一斧子将這樹給砍斷拖回去,可皇宮裏能留下這麽難看的樹墩子嗎?叫金掌司她那女史狗腿子再發現她事情做得這麽粗糙,吳桂花定是又要吃挂落。
為了不讓人說嘴,她只能現在辛苦些,把這棵樹連根刨起來,再用這原來的坑選取合适的果木栽種下去,才不算破壞風荷苑裏原來的風水。
所幸除了幾棵粗大的枝幹之外,這株樹再沒有其他牽扯鈎連的枝枝桠桠,她一個人若是做得順利得話,說不定一個下午就能把它變成木材。到時候,只需要大順子來把它拉走就行。
吳桂花小心地圍着這樹轉了好幾個圈,用削尖的木棍繞着這棵死樹,作了個簡單的支撐架,再另外選了一個地方,一鋤頭砸了下去。
單純的種田砍樹是很枯燥的,因此,吳桂花特別喜歡在做活的時候想些其他事。
剛剛同應卓将所有的話說開,此刻滿腹绮思褪去,吳桂花不免想到了現實問題。
按照應卓的計劃,若是西南大亂,他才有機會出鎮作藩王,但本朝藩王出鎮極少,一般都是被圈在京中,遙領一塊封地,每年從封地上劃出一部分稅收作為花銷,那些出鎮的藩王無一不是手握重兵,駐守一方,承擔守土重責的擅戰之士。
皇帝敢放應卓出京,還準他握有兵權嗎?
照應卓的說法,他的出生已經注定了,他是最不可能登上皇位的那個人,若是他再巧施些手段,此事成行的可能性非常高。
吳桂花決定信他,這個問題便不深想。就是再有一點,出鎮之事想成功,必然需要動用大量的關系,要用關系就要用錢。他從小到大是這個名聲,恐怕也沒什麽人願意同他來往,他想做些什麽只怕也是千難萬難。而他想做事的話,怕是花錢的地方也多,不知道憑皇帝賞他的那仨瓜倆棗,能夠幾天用的。
雖然他從來沒跟吳桂花說過錢的事,但她總想不讓他那樣耗神,想為他多分擔一些。吳桂花想起前些天還在跟陳項說拿她的養豬技術換豬肉的事,不由後悔不疊:要是早知道有今天這一遭,她該拿技術參股的,現在只要他姓陳的幾斤豬肉,他真便宜大發了!
也是當時吳桂花想得簡單,她若在內宮中生活,少不了陳項和張太監的照應,每每涉及利益,她想着自己一個小宮女,拿着錢也花不了,就是往後有出宮的那一天,憑每年幾百兩銀子的鴨蛋分紅,即便在京城裏也足夠滋滋潤潤地過下去了。她便很自覺地只拿小頭,誰能想到會有今天這一出?
此刻再後悔也是晚了,陳項不可能把吞進去的肉再吐出來,何況吳桂花也做不出出爾反而的事。
吳桂花只能挖空腦袋想,她還有沒有別的賺錢的法子。
挖了有一兩個時辰左右,看着樹已經有些往下傾斜了吳桂花丢下鋤頭,把帶來的竹節筒子飲了些水,靠在牆邊休息了一會兒,發現這株樹的樹根走向有些奇怪。
一般的樹,樹根都是呈規律的散射狀,往地底下紮根,可這棵樹樹根西北南都是正常的走向,偏偏是東邊,也就是靠重華宮那一邊的根,上邊一米還好,越往下,那些樹根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窩在中間,顯得異常雜亂。
總不能是牆根把樹根堵住了吧?照說牆和這棵樹還有一兩米的距離呢。
吳桂花歇足勁,拿起鋤頭往東頭刮挖着探了兩下。
“叮”——
重華宮
大順子忙完一個下午,總算将所有的種子按記憶中的模樣都處理完畢,看看天色還早,準備去後院再拿根鋤頭幫着吳桂花刨樹,便看見她拖着鋤頭從門口走了進來。
大順子忙說:“姐我都泡好了,咱們還去砍樹嗎?”
他等了一會兒,才聽見吳桂花有些飄乎的聲音:“啊?不砍了,今天咱歇一天吧,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砍樹是挺累的……大順子嘀咕一句:“連從來不曠工的桂花姐沒幹多久都倒下了,我是得好好回去睡一覺,明兒個再來……”
吳桂花是沒聽見大順子的說話,她在床上躺了會兒,滿腦子嗡嗡的,只飄着一句話:皇宮地底下,原來是真有秘密的啊。
不行,我得叫應卓來一趟!
她一骨碌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