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人趕去尚書府,進門時卻發現連守衛面色不太對,匆忙到長青小院子的時候,見裏面屋門大開,幾個仆人正忙碌着收拾屋裏的東西,兩人皺眉進去,雜亂不堪的屋裏有不少東西都被包袱裹了起來,再往裏瞧,長青似乎有些狼狽的站在一旁,見到二人有些驚訝,問道:“許言景呈,你們怎麽來了?”
當他轉過身時,臉上一個清晰的巴掌印暴露在兩人面前,李景呈一頓:“這是怎麽回事?”
“被……”許言低聲道:“被你爹爹打的還是那個張子元?”
兩個好友出現在身邊,張長青終于平靜了一些,他嘆了口氣:“是我爹。”
揮手讓仆人們出去,長青帶上門,他瞧起來可憐兮兮,摸了摸臉上火辣辣的指痕,幹笑道:“你們來的正好,我要搬去後街宅院裏住了,你們……正好幫我收拾新家!”
他強顏歡笑,景呈皺眉:“尚書大人讓你搬的?”
張長青無奈的點點頭:“沒什麽,反正我已經十九了,大抵也是該分家的年紀了。”
屋裏雜亂,長青環視四周,把随意放在桌上的幾幅字畫收好,撓了撓頭:“都給我放亂了……”
他正說着話,外面似乎有些動靜,只聽張勝的聲音傳來:“你們怎麽出來了?屋裏已經收拾好?”
有仆人答話:“還沒有,公子在和郡王及許公子說話。”
……
張長青聳了聳肩:“一會兒跟我到新宅子瞧瞧罷。”
屋門重新大開,張勝皺眉站在門前,見了幾人便神色頗有些凝重的行了個禮,随即擡眼瞧了瞧自家公子,進屋開始默不作聲的收拾東西。
原本以為只是父子不和而已,卻沒想到能鬧到如今分家的地步,眼下這場面無論是李景呈還是許言都是沒有想到的,兩人自然曉得現在長青必然是難過死了,也只得跟在身邊說些個兄弟間随意的話,強作安慰。
甚至沒有見到尚書大人,張長青那點兒字畫書籍以及衣物還沒裝滿一個馬車,便離了尚書府一路向後街奔去。
後街的宅子是張家廢棄的一處老宅,幾人沉默的進去,宅子裏只有一個小院子,如今已經是荒草叢生,好在屋裏雖然落滿塵土但好在東西歸置的還算整齊。
三人圍着院子轉了一會兒,長青打發仆人去整理小院的荒草,自己則撸起袖子,道:“你們兩人快來助我整理這屋內!”
他面上五個指痕已經紅腫了,此刻卻好像強顏歡笑,許言皺眉想要說什麽,立即被李景呈拉了拉袖子示意,道:“好罷,你這院子可算是有光了,小爺可是堂堂講武堂堂主,從小就十指不沾陽春水,今日就幫你一幫!”
許言一愣,也點點頭:“小爺也是,你可沾光了。”
三個少年哈哈大笑,轉身頗有些笨手笨腳的收拾起屋裏,外面張勝眉頭緊皺,大步走進來,一聲不吭的加入到忙碌之中,足足忙了一上午,這破落小院子總算是收拾的整潔了許多,景呈和許言滿頭大汗的坐下休息,張長青則喜笑顏開的站在屋前,指了指已經除完雜草的院子,朗聲道:“隔幾日,我便在這裏移幾株臘梅過來,等冬天過去,再在此處種滿各式的花草!”
他雖然落得個分家的田地,卻好像也并沒有多大的憂傷,景呈便笑道:“好!明日我就把家裏臘梅分你幾株!”
幾人俱是大笑,張勝買了些酒菜過來,幾人圍在老舊的木桌旁,匆匆的用了這頓喬遷之喜飯。
待一切收拾妥當,已經是下午了,張勝沉默的查看了長青的被褥,又從張府裏拿來兩只暖爐點上,這才與其他仆人站到一處。
張長青又怎麽會不知道他的這些心細的考量,當下心中好受了許多,瞧了瞧一衆仆人,道:“我爹允許我留下三人,各位也看見了,我這處破舊陰冷,實在和家裏天差地別,可有……可有願意留下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若不願留下也無妨,我可以照顧自己,你們回尚書府即可。”
他話音落了有一會兒,有個小丫鬟站出來,小聲道:“少爺,玲兒願意留下照顧少爺!”
張長青表情愣愣,此時心裏不知道是何種滋味兒,他點點頭:“多謝。”
張勝一言不發的站在仆人最末的位置,他額前的劉海兒長了,此刻安靜的垂在眼前,讓人看不清此刻的神情,李景呈和許言也十分詫異,面上均是不可置信。
很快,另一個丫鬟也站了出來:“奴婢小雙也願意留下!”
“多謝。”半晌,長青才輕聲說出這句話。
仆人裏沒了動靜,張長青也不說話,就這般沉默着,張勝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如同個木頭人一般,近看了卻能瞧見垂在腰側握成拳頭的左手,此刻在微微的發抖。
似乎實在對自己少爺眼下的處境有些憐憫,仆人中終于站出個看起來極其瘦弱的小孩兒,舉了舉手,道:“富貴兒也願意留下!”
三人齊了。
張長青愣愣的站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口舌都有些幹澀,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李景呈站起身,眯起雙目看了看張勝,道:“三人已齊,還有願意留下的麽?”
沒人再答話。
長青咧着嘴角笑了笑:“好,既然如此,剩下的就回去罷。”
空中還飛揚着些許打掃留下的塵土,張勝面無表情的站在仆人後面,在張長青的目光中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長青站在屋裏,愣愣的瞧着他走遠,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混蛋!”許言低聲怒道。
李景呈也眉頭緊皺,他瞧了瞧已經空無一人的院子,道:“我出去一趟。”
他大步追出去,卻見張勝神色淡淡的站在門外,似乎在思索着什麽,見了李景呈頓時一愣,拱手行了個禮。
李景呈冷笑:“以前倒沒看出來,你是這麽個頗曉得見風使舵的人物,在尚書府做個下等仆人,倒也真是委屈你。”
張勝點點頭:“郡王謬贊。”
“謬贊?”景呈笑:“你真當我在誇你麽?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當年可是長青把你帶回張府。”
張勝聽了這話,仍是沉默的站在那裏,他一動不動,面上也瞧不出喜悲,李景呈簡直是火大,一揮衣袖便轉身要回去,誰料那邊張勝卻終于開了口。
“郡王。”他道。
景呈回頭。
“不然小人應該怎麽辦?在少爺身旁呆着,伺候他在那破落宅子裏呆上一年、五年,或者十年?”張勝雙拳緊握,露出個輕笑:“他一點兒都不像官宦家庭中的人,沒有官場上的抱負就罷了,連在家裏也是畏畏縮縮,任他的繼母和那個二公子擺布,簡直是愚蠢至極。”
李景呈狠道:“你敢……”
張勝擡起頭,瘦的兩頰微微凹陷的臉上露出些輕笑:“從張子元剛進尚書府,他送上大量禮品迎接這個二弟開始,再到如今落了個被掃地出門的結果,當真是因為昨日與尚書大人的那點兒争端麽?”
他搖搖頭:“小人不這麽覺得。”
景呈:“哦?那你是怎麽想?”
“站在危牆之下,卻依然不知所謂胸無大志,自然是他一手把自己推到這種境地的。”張勝面上露出些無奈,聲音也越來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