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園子窺心
更新時間2014-11-13 13:38:52 字數:3375
“悠悠?”見趙士程提到自己的名字,悠悠一顫,這才記起夏天的時候趙士程拜托的事情。
眼前,趙士程道:“你可曾把我的話轉給悠悠?她現在哪裏?過得可好?為什麽沒有和你一起投靠唐家?”
看着趙士程目光裏的真誠,悠悠的淚幾乎要漫出眼眶了,她在心裏說:大哥哥,這一生承蒙你如此挂念,叫悠悠拿什麽報答?可是嘴裏又撒謊道:“悠悠在濟南替婆婆守喪,我已經寫信轉達了姑爺對她的問候……”
“她可還記得我?分別的時候不過六七歲光景。”
“記得記得!”悠悠忙道。大哥哥,我怎麽可能忘了你?悠悠覺得傷感。
趙士程也亢奮起來,“她回信跟你說的嗎?”
“啊!”悠悠點頭,一旦開始撒謊,竟就要不停圓謊。
“真的?她信在哪裏?可不可以借我一看。分別時還小,現在該和你一般大了,沒想到都會寫信了,也是啊,她跟着李先生那樣的才女怎麽能不會讀書識字呢?”趙士程幾乎喜上眉梢了。
聽着趙士程暖暖的聲音,悠悠的心變得格外柔軟,她啞着聲道:“姑爺好關心悠悠啊!”
“說來也怪,雖和那孩子不過見了兩面,非親非故,卻一直懸在心頭,沒找到爹,娘親又死了,她一個人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沒有沒有,跟着婆婆,雖然生活清苦了些,但是也其樂融融。”
“對啊,你和她生活了十年,對她的情況最熟悉了,婆婆有你和悠悠承歡膝前,晚年也多少有些安慰,彼此依偎,互相取暖……“趙士程喃喃說着,目光投向遠處,眉眼間自然一股安詳氣韻。悠悠望着他的臉,不覺失了神。趙士程驀然掉回視線,悠悠趕緊慌亂地低了頭,只聽趙士程暖暖的聲音又在頭頂響起:“李貴,悠悠的信在哪裏?可否借我一閱?”
悠悠慌了,胡亂撒謊道:“信?被我弄掉了……”
趙士程一臉失望,悠悠心裏不忍忙道:“信雖然掉了,但我記得信的內容,我可以背與姑爺聽……”
“哦?”趙士程來了精神,饒有興致地看着悠悠,靜待她的下文。而悠悠在那樣深邃如水的目光中心裏柔腸百折的,她幽幽說道:“與君分別日,正值柳成蔭。漫漫十年期,感君銘記心。吾心與君同,重逢盼殷勤。待等來春至,故人赴山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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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明年春天悠悠就會回到杭州來?”趙士程眉開眼笑的。
悠悠也心裏稍稍安了些,“不但會回到杭州,還會去山陰拜訪大哥哥。”
趙士程的笑容像春花蔓延在整張臉上,“是的呢,那時候悠悠就是這麽喊我的,大哥哥,大哥哥……很可愛的一個小姑娘。明年春天可不就在眼前了嗎?”
悠悠正想張口說些什麽,一陣冷風吹過,她打了個噴嚏,趙士程忙道:“夜已經很深了,風冷霜寒,李貴小兄弟衣裳單薄趕緊去歇息吧!“說着,趙士程沖悠悠點了點頭,就越過悠悠徑直走向回廊。
悠悠望着趙士程的背影,想起草堂裏王劍說到的圓儀要嫁給趙士程做妾的事情,咬咬牙喚道:“姑爺,請留步!”
趙士程停住腳步,悠然轉過身來,夜色裏,那文秀的氣質又引得悠悠一陣心旌蕩漾。悠悠使勁甩甩頭,走向他,施了個禮道:“既然遇見了姑爺,李貴就冒昧向姑爺讨教一件事情,還請姑爺見諒。”
見悠悠說得鄭重,趙士程道:“李貴小兄弟客氣了,但說無妨。”
悠悠深吸一口氣,說道:“聽聞姑爺正月裏就會迎娶圓儀二小姐,可是真的。”
趙士程頓了頓,繼而坦然道:“确有此事。”
“為什麽?姑爺不是深愛着婉姐姐嗎?怎麽能做了婉姐姐的夫婿又另娶他人?”悠悠深深地蹙着眉頭。
趙士程嘆一口氣道:“正因為深愛着她,才不願拂了她的心願。”
悠悠不解,趙士程唇邊流露一抹失落的笑意:“婉妹與我結婚六載,卻不能為我生兒育女,她心裏一直對此事心存芥蒂,這些年,母親每每撺掇我納妾,都被我拒絕,我怕我對婉妹的心意會辜負了其他女子,又怕別的女子心性若不好會讓婉妹過不安生的日子,婉妹心性善良與人無争,我不忍她落入那樣的痛苦中……”
“那姑爺為什麽又要娶二小姐呢?”
“我畢竟是趙家單丁,肩負延續家族香火的重責。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圓儀是婉妹和母親同時相中的人,她從小就心性善良寬厚,蒙蔭唐家六年養育之恩,若納她為妾,對婉妹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原來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的婉妹。為了你的婉妹,小姐姐就要忍受與小哥哥分離的痛苦,不,你的圓滿不能靠犧牲小姐姐的幸福去換取。悠悠正想同趙士程說說圓儀和王劍的事情,趙士程卻先開了口:“今夜我怎麽跟李貴小兄弟說了這麽多話啊!天色真的很晚了,李貴小兄弟早些睡吧!”趙士程颔首微笑,繼而轉身離開,留下悠悠一人在夜風裏淩亂。
趙士程回到房間,見唐婉也還沒洗漱就寝,便道:“你怎麽這麽晚還不安寝?”
“剛剛去找圓儀敘談了一會兒。”唐婉上前接過趙士程脫下的披風。
“和她說了正月成親的事情?”趙士程問。
丫鬟青碧見唐婉趙士程二人回到卧房,便端上了溫熱的洗漱水,唐婉一邊伺候趙士程洗臉,一邊回道:“說了,那孩子只是沉默着,并不吭聲。”
“不吭聲?會不會不願意呢?要是不願意,納妾的事情就取消了吧!其實我們可以去抱養一個孩子,入了宗譜,我們親自帶大,不和親生的一樣嗎?你要是喜歡小孩,咱們就多抱養幾個,要是你怕父親、母親那邊不樂意,我去做他們思想工作。”
見趙士程又說出這一番貼心的話,唐婉不是不感動的。結婚六年,他對她的好,她怎麽會不知道?結婚後,她才從青碧那裏知道,原來趙士程就是小時候常帶她玩的鄰家程哥哥,也從雨墨那裏聽來程哥哥從小到大就暗戀她的事情,她心頭無限悵惘。陸游已經娶親生子,她雖然不能從心裏遺忘他,但也是将過往甜蜜的歲月塵封起來。嫁雞随雞,嫁狗随狗,現在她是趙家的媳婦,她不能不替趙家籌謀。于是她對趙士程道:“夫君,抱養的孩子哪有親生的孩子好?我想圓儀不吭聲,肯定是女孩家腼腆害羞的心性所致,我想她心裏是樂意的。這一樁婚事啊,你就聽我的,不要再推托了。”
見唐婉誠懇相求,趙士程笑笑,其實他多想她像小時候一樣喚他“程哥哥”,現在她雖然是他的妻子,喚他“夫君”,卻總覺得分外生分。他拍拍唐婉的肩道:“聽你的,我依你還不成嗎?”
唐婉這才笑起來。趙士程看着這個笑心裏苦澀。他的妻多難得才能展露一個笑容,好吧,他就随了她這個心願吧!
這邊廂,趙士程和唐婉是安然就寝了,另一邊的圓儀和悠悠卻早就哭成淚人。圓儀已将正月嫁入趙家做妾的事情告知悠悠,然後便是抱着悠悠哭得柔腸百結,心膽俱裂。
“我原想請婉姐姐替我向義父求情,答應我和王劍的婚事,不料我還沒開口,她倒是先跟我說了正月嫁與趙家做妾的事情,怪不得這回拜年省親連老夫人都同來,帶來那麽多箱箱籠籠的禮物,原來是來下聘的。婉姐姐說,正月初就讓我嫁過去,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圓儀一臉的梨花帶雨。
悠悠除了陪着落淚,也不知該怎麽辦。兩個女孩子只能不知所措地互相哭泣。
“我和王劍說好了非卿不嫁,非卿不娶的,王劍說,這輩子若不能譽為結成鸾俦,他絕不會茍活于世,悠悠,我怎能有負于他的生死盟約?”圓儀千種憂愁,萬般痛苦。
“不用等到與你結不成鸾俦的時候,現在小哥哥就活不下去了,他病了,病得很重很重,請醫延藥,全不濟事。”悠悠哭着說。
這個消息對圓儀而言宛若晴天霹靂,她緊抓住悠悠的手,牙齒都打了顫,只覺渾身發冷,“他不能死,我還沒有嫁給他,他不能死!我必須見他,我必須見他!”
“小哥哥也哀哀盼着能見到你的面。”
“那我該怎麽辦呢?怎麽辦呢?”圓儀急得團團轉,恨不能插翅飛到草堂去。
悠悠靈光一閃,向圓儀出主意道:“小姐姐,為今之計,你只有假意答應趙家的婚事,才能博取唐老爺的信任,才能讓他放松對你的管制。到時,你假意說和我上市集買一些女兒家要用的結婚用品,然後我掩護你去草堂看小哥哥。”
能怎麽辦?只能這麽辦。圓儀落着淚點頭,同意了悠悠的主意。次日,圓儀就在悠悠的監督下,盛裝打扮去見了唐婉,說道:“承蒙當年公子不棄,替小女葬父,又蒙唐老爺六年養育深恩,無以為報,願侍奉公子左右,以報深恩。”唐婉大喜,馬上向趙老夫人和唐誠報告,于是趙老夫人帶着唐婉、趙士程告別唐家,回山陰籌備婚禮去。而唐家也在準備嫁女事宜。
悠悠趁去“書劍軒”跑堂的空隙,去草堂向告知王劍圓儀會來看望他的消息,讓他安心養病,早日康複。王劍便數着指頭盼望相見之日,心情大好,在藥物調理下病也好得飛快。而唐府內,圓儀是從年內一直綢缪到年後,才得到唐誠允許,和悠悠上街置辦女兒家的首飾之類。悠悠為了抓緊時間,又不讓唐誠起疑,獨自去首飾店替圓儀挑選金釵環佩,而圓儀一路直奔王氏草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