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年輕的無力(8)
“第三,重塑品牌形象。這點我感覺你應該是比較在行的。”陳在洲微挑劍眉。
季陵初一笑:“我是如何在行?”
陳在洲說道:“你出國前自己把自己營造成校園it girl,以本城第一小名媛聞名,自己混夜店卻從未曝光,成績差到離譜上了巴黎高商卻不曾被人懷疑入學的合理性,回來後小圈子便重組排序。這一點你倒是比我厲害啊。”
季陵初默默地聽着陳在洲對她的諷刺,偏偏有求于他而不便反駁,只好自己邊聽着便剝蟹,把蟹肉都用精細的外行人都不知怎麽用的工具剝下來,放到小碗裏,佯裝自己很有事情忙。
陳在洲見她不言語,也接着說:“至于你認為劉家這幾天是季家這幾年的濃縮,你大可不必這樣擔心。劉家不會出事的,季家也不會。”
季陵初撇撇嘴,感覺事情并不像陳在洲說的這樣樂觀:“你不是說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嗎?季家現在是沒垮臺,但這艘駛過了抗日戰争、內戰、和平贖買、改革開放的大船,一直往下坡路游啊。”
“Antifragile.”陳在洲淡淡的說。
“哼,也要有這個本事,所有事物有了反脆弱的能力都會越來越好,但季家……”季陵初不以為然。
陳在洲打斷她的話:“但季家有一個具備反脆弱的人。”
季陵初疑惑的看着他。陳在洲也沒再說什麽,只是笑了笑,看看手表:“已經快十點了,大概那邊的宴會還沒有結束,我送你回你吧,你這樣可以和你媽媽一起回家。”
季陵初搖搖頭:“直接送我回家好嗎?我今晚不想再見她了。”
陳在洲看了一眼她,因為喝了很多龍舌蘭和啤酒,又混着酒喝,現在她的面頰緋紅,雖然剛剛談話還是思路比較清楚的,現在确實也有些醉了,陳在洲點點頭。
季陵初在陳在洲結賬的時候看了看自己所處的位置,又像剛進來的那時那樣感覺有些好笑。
牆壁斑駁老舊,桌椅也并不新,無論如何都不能将它說為“別致”,只能用實在的“老舊”、“粗犷”來形容。
季陵初順勢看了看周圍的公寓樓,哪一盞燈曾經見證了一段沒有權財卻頗有底氣的年輕的戀愛?
季陵初看了看杯盤狼藉的桌子,上面有幾個蟹殼,看表面沒有半點破損,只不過已經變成了紅色,只不過裏面已經被人吃光。就像她一直以來所擔心的那樣,堅硬的外殼下,已經被人吃光了肉,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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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陵初不由自主的看着正在結賬的陳在洲,看着他合身定制的高檔西裝,看着他手上戴着的市面上買不到的手表,看着他舉止優雅得體讓老板開心,恰恰剛剛時而毒舌時而寬慰,卻又一針見血直戳季陵初各種死穴。
這樣的人啊!
季陵初只能感嘆,這樣的人,曾經有過類似這種公寓樓一般社會底層的經歷,卻又也曾體會過頂層社會衆人難以企及的璀璨繁華;這樣的人,可以能說會道正正經經的給別人分析戰局,好像願為人解惑又不求回報的正人君子,卻也曾用過最卑鄙的手段竊取商業機密以及強取豪奪。
這樣的人很可能會成就最大,接班指日可待,可作為旁人的季陵初,寧願離他遠一點,不要一不小心任人魚肉刀俎。
季陵初從房間的窗戶往外望望,看到滿天的煙花,持續數小時的煙花還是接二連三的在天上綻放璀璨光華,季陵初回到家之後,明顯感覺自己醉意更深了,看着外面的煙火一時竟想不起來是因為什麽,只認為是城中權貴人家的喜事罷了。
季陵初暈暈沉沉,從酒櫃裏又拿出了威士忌,原本就興起,也就不打算勾兌軟飲,打算直接到杯子裏喝掉。
倒酒的時候還在回憶,今天為什麽有點醉意啊?哦,對了,今天是媽媽的訂婚宴,自己獨飲了五六杯龍舌蘭。自己明明酒量很好的啊?哦,對了,今天碰見陳在洲,和他去了一個超級low的地方喝了好多啤酒。
之後呢?嗯,之後陳在洲便送自己回家了,一路上說說笑笑的,說了好多平時不敢說不能說的話,真的很開心,最後,他把自己送到電梯口的地方,給自己說了最後一句話。
是什麽呢?該死,腦子暈脹脹,什麽也記不起來,大概是類似于晚安之類的無關緊要的話吧。正在想着,有人敲自己房間的門。
別是媽媽,季陵初把威士忌藏起來,才起身去開門。
“季陵初!”——尖聲尖氣的劉思筠!
親愛的讀者們,現在的時間是九月十三日十一點零三分,我們倒回去的四十八小時內所發生的事情已經全部講完了,現在無論發生什麽都必須要面對了,所以——
“你到我家來幹什麽?”季陵初皺眉問道,看着這兩天在風口浪尖上的劉家人。
“季陵初,是你嗎?是你安排了抄襲的設計師,是你爆料了制衣廠的材料問題,是你引導了輿論,你就是想報複我,因為那天程灏派對上的事情你懷恨在心你想報複我是不是!”劉思筠歇斯底裏。
季陵初認識劉思筠十多年了,從來沒有見過劉思筠這樣子的時候,兩個人好像從未認識雙方一樣,也都很狼狽,都很難堪。
季陵初迅速冷靜下來了,和陳在洲之前在小飯館談的話印象也逐漸清晰,慢慢的也恢複正常,朝着劉思筠說道:“你先別着急,別着急。”
季陵初說完去酒櫃拿一瓶紅酒,倒一杯,遞給劉思筠:“你別着急,我知道你現在六神無主,先喝了紅酒,別着急。”
劉思筠喘着粗氣,結果紅酒就都喝完了,一口氣都喝完,連醒酒的時間都等不及,喝完紅酒,又舉着杯子,對季陵初說:“再給我一杯。”
季陵初看了她這樣,不忍拒絕,只好倒了更少一杯:“你酒量一向不好,少喝一點,不着急就好。”
劉思筠喝完這杯酒才感覺足夠冷靜下來了,也收拾了情緒,不像之前潑婦似的歇斯底裏了。
季陵初見她冷靜下來了,便拉着她去季陵初家大大的陽臺,到陽臺上的沙發上坐着兩人接着談話。
季陵初冷靜的說道:“我知道現在你家除了這麽大的事情你想要幫忙,但你能不能動動腦子想啊,你用腳趾頭想也不會想到這麽一個扯淡的原因,我報複?好笑。”
劉思筠正要争論,季陵初用招招手示意讓她坐下別激動,接着說:“你別激動,現在你可沒有沖我撒潑的理由,拜托你腦子裏除了時尚、陸道森、耍手段整整季陵初這三樣東西之外能不能有點別的內容啊?一個貴族商學院大三學生能不能有個知識分子的樣子啊?”
劉思筠不作聲,任由她奚落。
“這件事情我一點也沒有使壞,我雖然還沒有原諒你,但不會再家族企業上整你,而且說實話我也沒這個本事。”季陵初實話實說。
劉思筠黯然道:“我急昏了頭,我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辦才好了,我這兩天求了好些家裏親戚,求了好些朋友,沒有人……”
“你不該這樣做,”季陵初皺眉打斷她的話,“這應該是你父母做的,你這樣只會越幫越忙。”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劉思筠帶着哭腔,“可是我能有什麽辦法呢?我能有什麽辦法?我從下就生活在家族的庇佑之下,我從來沒有想象過一天沒有家族的日子,哪怕一天我都不跟想象!”
季陵初看着劉思筠流着淚在自己面前訴說着自己的無助,季陵初看着她,突然好像想明白一些事。
曾幾何時,她也像劉思筠一樣依賴着家族的蔭蔽,但她發現,有一群世家子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生活,她為什麽不能呢?
曾幾何時,她遇到難事會像劉思筠一樣失聲痛哭,于是常常在自家的陽臺寬大的沙發上,她們倆抱頭痛哭,哭累了便躺在沙發上開滿天繁星,但她發現,原來有人可以對于困難一笑了之,她為什麽不能呢?
季陵初突然想起了之前陳在洲把她送到電梯口是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不是類似晚安之類的無關緊要的話,而是一句很重要的話。
季陵初擡起劉思筠的臉,看着她精致的妝容已經哭花了,她擡手為劉思筠一點一點的擦去眼淚,慢慢對劉思筠說:“思筠,我們年輕所以我們無力,但我們為之努力的,不是為了僅僅改變年輕,通過改變年齡來提升資歷,而是要改變我們的無力。”
劉思筠望着季陵初,好像望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慢慢說着:“陵初,這幾天你不是我唯一聯系的人,但卻是唯一一個回應我的人。”
季陵初也深深地看着劉思筠,她和她從小長大,一起成長,現在終于要一起進入成人世界了,輕輕開着玩笑:“你所謂的‘聯系’是指到她家潑婦似的罵人嗎?”
劉思筠也笑了,兩人在陽臺上做了好久,看着滿天的煙火,持續不斷,璀璨奪目,向世界宣告着她們的到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