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楊舒是一個老老實實的上班族,每天上班下班,朝九晚五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但是楊舒的工作不是一個老實的上班族應該做的,說出來還有點奇怪。
他是結婚登記處的辦事員,其實這也沒什麽。
但奇怪就怪在,他是非人類結婚登記處的辦事員。
非人類,顧名思義,就是不是人。楊舒是給不是人的生物登記結婚的,當然他也不是人。
或者說,他不是一般人。
楊舒年齡五百有餘,面皮上還是個進入社會四五年的青年模樣。雖然這個工作單位一般人沒聽過,但說來說去也還是個公務員。
單位領導就是以前月老一幫子人,雖然一般的普通姑娘看不上楊舒這樣的小職員,但是在非人類那一塊楊舒說不上鑽石,也算是個黃金王老五了。
有車有房,父母不詳,再加上是個鐵飯碗,五險一金俱全,還有逢年過節單位發發米油之類的。一群發愁自家姑娘幾百歲還嫁不出去的爹媽就把主意打到楊舒身上來了。
不要奇怪神仙也會催婚,誰不是從這紅塵萬丈裏打滾混出來的,幾百年的人世也都走了一遭,縱使壽命綿長,這身上的煙火氣也還未消幹淨。
拒絕了一波又一波單位裏大姨大叔的吃飯邀請,楊舒開着自己的小奇瑞,在路上堵了小半個鐘頭總算回到家。
洗個熱水澡,把昨天吃剩的飯熱一熱祭了自己的五髒廟,楊舒屁股剛剛在沙發上坐下一個窩來,就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
放了筷子楊舒拿起手機一看,屏幕上寫着陳錦鯉三個字。
是領導的電話。
楊舒看了一會才按下了接通鍵。
“咋個這麽遲才接電話?”聽筒裏是一個青年抱怨的聲音。
楊舒:“剛剛吃飯呢。”
“一個人啊?”陳錦鯉語氣帶上了笑:“怎麽今天王大爺叫你去他家吃飯你不去?”
楊舒靠在沙發背上,懶懶說:“李大姨在旁邊,我上午才推了她的,要是下午就答應王大爺了她不得活活吃了我?”
電話裏的青年笑得更明顯:“李大姨為了他家二丫頭的對象問題,已經吃素快三十年了。”
楊舒伸手碰了碰面前的碗,這天氣冷,感覺菜又要涼了。他懶得跟自己的鯉魚精上司打太極,直接問:“找我有什麽事啊?”
“沒什麽,就是我有個侄女現在還沒對象,家裏人催的厲害,我媽問你要不要來我家吃頓飯,順便見個面。”
怎麽現在都開始幹這種事了,楊舒皺了皺眉說:“領導,吃飯的還行,見面就算了吧。”
“我們家侄女遠遠見過你,說是你就願意相親見一見。”陳錦鯉繼續勸着。
楊舒見他說個沒完,深吸了口氣,打斷他的話說:“不好意思領導,我有個事跟你說。”
“什麽事?說吧。”陳領導很善解人意。
楊舒說:“我喜歡男的,就算以後找個精怪,也應該是找雄的。”
電話那邊的人安靜了,沉默了。
接着楊舒繼續說:“就這樣吧,領導我先吃飯了,再見。”
挂了電話,楊舒感覺自己終于可以好好吃飯了,他伸手打開電視看着裏面張燈結彩準備過年的好景象,剩飯伴着有些冷的了的肉湯,也就這麽囫囵下肚。
早知道這樣就能解決問題,楊舒感覺自己早該這麽說了。
高興沒幾天,他的麻煩又來了,這次來介紹對象的不止家裏有女兒的了,有兒子的也來了。楊舒心裏生氣,面上還是不表現出來,一臉溫和的回拒各位大嬸大姨大叔的邀請。
是職業毛病嗎,這麽喜歡給人解決對象問題。
楊舒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看着根本就沒人推開的大門,想着上一對自己經手過的新婚夫妻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
不光人類不想結婚的多,非人類不想的更多。加上那麽些神仙妖怪生活作風混亂,這一年到頭下來能拿上證的就那麽幾對。
看着已經褪色的結婚登記處的牌子,楊舒心裏突然有一種自己要失業的恐懼。
萬一這要是失業了,自己得要幹什麽去?開網店?寫小說?楊舒想着自己劍法還行,要不要去武術隊當個教練?
楊同志在上班時間放飛腦海中的遐想,勾勒自己下崗失業之後的美好生活藍圖,全然不知陳領導已經站到自己面前。
陳理曲着手指頭敲了敲桌面:“楊舒同志,上班時間發呆,這是要扣工資的。”
“是我沒注意,領導說的是。”楊舒回過神來,看見陳理站在自己面前,起誰給他倒了杯茶。
陳領導看着杯子裏泡着的茶葉,感覺有點發黴了。于是他把白瓷茶杯放下,清了清嗓子說:“茶我就不喝了,我來叫你出去吃晚飯的。”
“你家裏還有個沒對象的侄兒?”楊舒說出這句話,心裏飛快的想着要找出什麽借口來回絕。
陳理呸了一聲,說:“我找你吃飯,我們哥倆個多久沒聚了,今天我請客。”
“亂輩分了侄兒。”楊舒平靜說。
最後找了個吃火鍋的館子,兩個人弄了個小隔間,布簾子一拉倒也安靜。陳理一臉淡定的在菜單上勾了羊肉牛肉還有幾份魚片,還問了句有沒有黃骨魚。
楊舒在一邊喝茶,心裏啧吧得不行。
這麽愛吃魚的魚楊舒真的是第一次見到。
最後陳理點了菜問楊舒還要什麽的時候,楊舒看了看發現點的都差不多了,也沒加東西就要服務員下去準備了。
等鍋子上來,菜也上來,陳理抿了口酒,心裏有點美。看見對面下菜的楊舒,陳理把杯子一放說:“你那天認真的?”
“什麽?”楊舒把肉下到紅油湯裏,眉毛挑了挑。
“就那天介紹我侄女和你見面那天,你電話裏說你要找個男的過日子。”陳理又砸了口酒,感覺裏面可能摻了水。
明明自己說的是喜歡男的,怎麽到你嘴裏就是要找個男的過日子這麽迫不及待了?
這話楊舒沒說出口,只恩了一聲。
“我那個侄女小的時候,就還沒化形的時候,被他媽放在缸子裏捧着去看了翻山會,就兩百年前的時候,說你拿劍的樣子帥的不得了。”陳理說着看看面前的楊舒,發現他面上沒什麽表情,就繼續說:“今年她家一提相親這事,那個小姑奶奶就點名你了。”
楊舒吃了一口裹着辣湯的羊肉,不小心咬破了裏面的麻果,只感覺舌頭麻的不行。但是味道真的是沒得說。
咽下嘴裏的羊肉,楊舒說:“領導,你們家點驸馬呢?”
陳理:“別叫領導了,楊師叔,你上班時候怼我兩句就夠了,現在就我們兩個在,別說這麽些。”
楊舒成名的時候陳理也剛化形沒多久,半拉大孩子看過楊舒拿着劍劈山開湖的樣子,多少還是崇拜過的。
然而兒時偶像就坐在自己身邊不停吃着羊肉,陳理終于忍不住了,伸筷子進鍋裏撈肉說:“你他媽給我留點。”
兩個人鬥智鬥勇吃了個半飽,終于可以繼續開始的話題。
陳理用筷子把盤子裏的魚肉分成一小塊一小塊放進嘴巴裏,入了辣湯的魚肉在嘴裏就化掉了。
味道不錯,陳理心裏給了評價,覺得下次可以帶家裏人來這裏吃。
“我說師叔啊,我們家小侄女我已經給回了,你放心。”
楊舒也抿了口酒,不能說是好酒,只能算勉強可以入口而已。轉手又夾了塊冬瓜放進碗裏,他這才開口說:“我就給你一個人說了我喜歡男的這事,怎麽轉頭就有人給我介紹小夥子了?”
“那不是要回我侄女也要個理由不,我就直接說了,哪裏知道我媽嘴那麽快,轉頭就說了。”陳理賠笑給楊舒又倒了杯酒。
楊舒把涼了涼的已經被湯汁煮到透明的冬瓜放進嘴巴裏,嘆氣說:“我就說怎麽李大姨這兩天看我眼神不對。”
“不過小師叔,這又快過年了,今年又單着過了?”陳理擡眼看看楊舒,繼續說:“都五百多歲的人了還單着過,不是回事啊。”
楊舒喝了口酒,聳聳肩說:“緣分沒到沒辦法。”
“緣分靠人為啊,師叔。”
楊舒涼涼瞥他一眼問:“你這話敢在月老面前說嗎?”
陳理一愣,他還真不敢,這一說了工作就沒了,自己回家還要被老母親痛批一頓然後關到廚房裏的大瓷水缸子裏去反省幾天。
說來說去,楊舒一條單身死老狗,不怕陳理滾水燙。擺明了對相親這個事情就是不答應不配合不見面,三不政策貫徹到底。
陳理說到後面都恨不得化出原型用尾巴抽他了,喝完最後一口酒,陳理放棄了。
拍拍酒足飯飽之後,一臉餍足的自家大齡單身半仙師叔的肩膀,陳理搖頭說:“師叔,我受我師父之托只能做到這裏了。你別忘了,打倒我陳理,還有後來人。師祖師父師伯他們還急着呢。”
言下之意就是你走着瞧,後面的老家夥都不是省油的燈。
打了個嗝,楊舒揮揮手一點都不擔心。
他說:“師侄啊,師叔我的對象問題一解決了,你以為你還隔得遠嗎?”
楊舒心裏不怵那群過年打麻将還要打起架來的老頭子,等陳理結了賬就兩人分道揚镳,各回各家。
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楊舒想着,開着自己的小奇瑞溜溜達達回家。
只是沒想到他的過橋梯是假冒僞劣産品,于三天後被一輛寶馬撞了個稀巴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