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沈止倒不覺得常家會在這當口做這種事。
畢竟無論刺客是哪一方派出的,現在姜珩張張嘴扣個帽子就成了。常軻一門被翻出來的罪行累累,無論是流放是斬立決,都不再缺罪名,只不過需要一根稻草壓垮這駱駝。
好好的端午晚宴弄得一片狼藉,舞女全被壓了下去,剛緩過來口氣的皇上卻又暈倒了。姜珩跟着禦醫離開,剩下的大臣的面面相觑片刻,陛下身旁的內侍來宣講了幾句話,衆人便紛紛散了。
有人憂心忡忡有人幸災樂禍,沈止屬于後者。他故意走慢了兩步,等沈尚書同人交談完過來,沖他笑:“爹,怎麽樣?”
旁人不知他問的到底是什麽玩意兒,沈唯風的臉色依舊不好看,暼了眼大兒子,沒說話。
沈止一向能從沈大尚書裝模作樣的臉色下看出他的心思,登時笑彎了眼,也不再問。他回頭看了眼衛适之,漫不經心地垂下眸子,琢磨着怎麽讓這個隐患不具威脅。
不過說起來……既然衛指揮使同姜珩有協議,對方知道姜珩的身份,那是不是說明,衛适之會安分點?
他剛想到這兒,就被人叫住。
一聽聲音,沈止就不想回頭。身後的人似乎是以為他沒聽到,又喊了聲“沈公子”,沈止幾乎想拉着他爹拔腿就跑,就怕反過來被他爹一臉踹翻。
直至身後的人孜孜不倦地又叫了一聲,沈止才無奈嘆了口氣,沖沈尚書拱拱手:“爹,您先回去吧,兒子不會夜不歸宿,盡管放心。”
沈尚書淡淡看他一眼,點頭先行離開。沈止這才轉過身,行了一禮,微微一笑:“抱歉,晉王殿下,下官耳背。”
姜洲跑出來跟着他做甚?
追出來的正是恍惚離魂般過了一夜的姜洲,他追出來,看着沈止,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神色無措,有點慌亂恐懼,仿佛眼前是望不到盡頭的黑暗。
沈止安靜地站着,并不開腔。
過了好一會兒,姜洲才像是回了神,結結巴巴地開口道:“沈公子……沈堯還好嗎?”
沈止默了默,颔首道:“家弟一切都好,勞煩殿下挂念。”
姜洲低下頭,揪緊了袖口,道:“上次,我說要送他一個蛐蛐兒罐,他沒有來拿。”
沈止感覺自己不太笑得出來,盯着姜洲,微微一嘆:“家弟忘性大,再則明日便起身回書院,帶着那物,恐怕不妥。下官代家弟向殿下賠罪。”
姜洲怔了會兒,擡頭看沈止,眼睛紅紅的,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十七歲的少年,從小被常貴妃護得嚴嚴實實,不知世事險惡艱阻,純白得像是一片雪花。
沈止閉了閉眼,在心裏提醒自己,當年的姜珩也是一片雪花,卻終究被親人的血玷污了。一切的源頭都是常貴妃,姜洲不算無辜,他這些年享受的太子般的待遇,他母親及舅舅這些年……都是踩着屍骨踏着血上來的。
杜皇後的魂魄還在被燒毀的冷宮中飄零。
含寧公主還在那場大火裏掙紮。
杜家上下百口人命……
還有姜珩,就算他在他身邊,那個噩夢還是會伴随他終生。
誰不是被血染紅的。
不該對姜洲動恻隐之心。
即使在心中一遍遍提醒了自己,沈止心裏還是不太舒服。姜洲和以前的姜珩太像了,讓他又恨又憐,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這種詭異的心情。
兩人無言相對片刻,沈止扭頭看了看,發覺四周的人都散光了,他也該離開了。告辭的話還沒出口,姜洲擡袖擦了擦眼睛,道:“本王知道了……請沈公子給沈堯說一下,來年若是還能再見,再陪本王去打獵吧。就一次,一次就行了。”
沈止看着面前極度不安的少年,無聲點頭。
姜洲很想對沈止再說些什麽,例如他舅舅會不會死,他娘會不會被打入冷宮,常家會怎麽樣,他會怎麽樣,姜珩……會不會放過他們。
話到嘴邊,卻一句都說不出去,他又狠狠擦了擦眼睛,強迫自己收回眼淚,向沈止露出這個晚上的第一個笑容——雖然笑得比哭還難看,嘴角往下一癟就能直接哭出聲了,他道:“謝謝你,沈公子……快回去吧,待會兒宮門該關了。我該去看看母妃了。”
沈止道了聲“保重”,便轉身離開。不久前還稍微輕松起來點的心情,又被攪弄得一團糟。
在宮裏被姜洲拉着耽擱了會兒,出來時已是深夜。沈止腦中裝滿了問題,皇室的自己的,還有衛适之的,想得有點頭疼。
不想剛出來,路過一條暗巷時,被人一把拽了進去。他條件反射地要拔匕首,卻被圈住了腰,身後的人在他耳邊輕輕一蹭,他僵了一下,就松下身子,無奈道:“吓我做什麽?”
“忙了幾日,想抱抱你。”姜珩低低說着,把他往暗處又拖了拖,借着微微的一點光線看他。
雖然看不清彼此,沈止還是覺得有一道灼熱的視線釘在自己臉上,臉上有點熱意,幸好姜珩看不見。他擡手摸了摸姜珩的下颔,像逗弄小動物似的搔了搔,壓低聲音問:“怎麽出來了?陛下呢?”
“醒了一會兒,說了兩句話,又昏了過去。”姜珩語氣平淡,不像在說自己的親生父親,更像是在說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沈止想想姜洲的模樣,實在心疼姜珩,眨了眨眼,問:“名單上的人都招了嗎?”
姜珩“嗯”了聲,輕柔地撫了撫他的鬓角,道:“辛苦了——有時候我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你安心。”
沈止無奈笑笑。
他這性子,自己也沒辦法,沒個着落。
姜珩道:“安心點了嗎?”
沈止正在走神,沒聽清他在說什麽,疑惑地“嗯”了聲,嘴唇被咬了咬,姜珩耐心地問:“安心點了嗎?”
沈止頓了頓,點頭,又搖了搖頭:“你不必如此的,凡事以大局為重。”
姜珩淡淡道:“若是你離開了,我報了仇就沒活頭了。”
沈止忙道:“別瞎說。”
姜珩不置可否,又親了親他,道:“回去歇着吧,過段時間會有點忙。”
沈止沒忍住:“陛下的身子……”
“是不大好了,不過還撐得住。”姜珩面無表情,“大概還能再撐一年半載。”
等陛下一駕崩,那就熱鬧了。
沈止眨眨眼,忽然覺得皇帝仿佛只是個稱呼,不是條人命。不知有多少眼睛都在盯着呢。
姜珩還沒忙完,常家的一屁股債不是他杜撰的,這些年常家仗勢欺人嚣張跋扈,做過不少惡,等人全部審完定罪了,又有得忙。
姜珩說得不錯,過了幾日再上朝時,沈止偷偷看了看皇帝的臉色,發覺并無異樣。
大臣們心照不宣,看姜洲的眼神也怪異得很。
此事陛下全權交由姜珩處理,等姜珩将常軻的罪一定,失了最大的靠山,姜洲就算得陛下寵愛,恐怕也做不了什麽了。
何況陛下看起來并非真的那麽寵愛晉王……這幾日聽聞常貴妃帶着姜洲跪在陛下寝殿前,跪暈了陛下都沒看一眼,直直離開。
以往的千般溺愛似乎都是虛幻,姜洲近來看起來恍惚茫然,随時會倒下不起的樣子。
沈止暗裏搖頭,不經意看到國子祭酒時,又愣了愣。
齊律說到做到,過去大半個月了,現在都不知到了哪兒,那幾日國子祭酒連連告病,可見也是憂心不已的。
把人逼得那麽狠,何苦來哉。
沈止覺得自己的境界真是提高了。
先感謝一下他爹。
月底時,常家這樁大案終于有了了結,判決是陛下下的。
怎麽說也同皇家沾親帶故,不好誅九族,只能勉勉強強抄斬滿門。
承蒼對這等罪臣從不講究秋後問斬,判了死罪,隔日便能行刑。聽說常貴妃也被打入冷宮了,都說報應不爽,這番境遇,同當年百口莫辯家族被滅的杜皇後,只差一場火了。
沈止沒去刑場湊熱鬧,戶部又被一個接一個地拉出去砍了一片,跟被狗啃過似的,參差不齊,凄清得很。
現在逮個主事都能當跑腿的,沈止簡直哭笑不得,也跟着忙得團團轉。
戶部衆人現在見了姜珩就怕,只覺他是煞神,每次一出來盯着戶部,戶部就得遭回罪,像個活閻羅。
好容易到了休沐,還帶了一摞公文回去,沈止唉唉直嘆,官真是不好當。
到了晚上,姜珩卻來了。
翻牆翻窗進來的,見到沈止還在挑燈夜戰,體貼地給他磨墨遞水,等沈止放下了筆,才默不作聲地把他抱起來,直接往房間裏去。
沈止有些疲倦,看姜珩也是一臉倦色,含笑捏捏他的臉:“殿下,你毀約了。”
姜珩忙了一個月,就想同他待一塊兒,沉聲道:“沒人發現我來了,阿九代我回了府。”
沈止閉上眼抱住他,也力氣再調侃。
姜珩看他累得不行,想起他那能躺着就不坐着的懶性子,覺得近來真是太為難他了,便親自服侍着他洗漱沐浴。
沈止看他也累,禮尚往來地也跟着幫他更衣,上了床閉上眼就想睡,又被直接親得醒過來。
沈止道:“殿下,要節制。”
姜珩面無表情:“我快兩個月沒碰你了。”
沈止撲哧笑出聲,把姜珩的脖子勾下來,在他頸側蹭了蹭:“辛苦了,需要我犒勞犒勞嗎?”
結果因為精神不濟,沈止差點睡過去,被進入時才抽着涼氣醒了神,擡眸對上姜珩有點黑的臉,努力轉了轉腦筋,想到一件事,開口道:“對了,衛适之……”
姜珩眼皮一跳,不準備再留情,沈止被狠狠折騰了一輪,這回是真的清醒了,軟聲哀求了一下,反而又被折騰得夠嗆。
姜珩看他眼淚都出來了,才勉強放過他,把人緊緊抱住了,才道:“常家完了。”
沈止趴在他胸前,頗有興致地把玩着他的頭發,點點頭。
姜珩其實很開心,監斬時看到常軻灰敗的樣子,他心中生出無限快意,隐忍四年多,終于也算報得大仇,滿心欣喜,只想同沈止分享。
所以毫不猶豫地就來了。
懷裏的人溫順乖巧,他撫着沈止有點濕潤的發,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道:“常妍在宮中,一時半會兒動不了她。”
常妍,就是常貴妃的名諱了。
沈止親親他的唇角:“會有機會的。”
姜珩道:“靜鶴,我說過,我要他們全部償命。一個都不會放過。”
沈止溫聲重複他的話:“嗯,一個也不會放過。”
姜珩扣緊他的腰,像是小孩在抱緊自己最珍貴的東西,有點不安,滿是依戀:“靜鶴,陪着我。”
沈止輕聲應了,低下頭去主動親吻姜珩,感覺快擦槍走火了,想到自個兒明日還要辦公,連忙打住,把之前沒說完的話說了出來:“衛适之知道此前你假借公主殿下身份的事了。”
姜珩皺了皺眉,他對衛适之實在提不起好感,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以前在國子監時,他就覺得衛适之是個愣頭青,還算聰明,但做事莽撞,時常不計後果。現在這愣頭青還看上了他的沈止,當真惱人。
想了一會兒,姜珩道:“安心,衛商同我有約,不會讓他亂說話。縱然傳出去了又如何,無憑無據,不會有人相信。”
更重要的是,陛下本來就知道那個“含寧公主”就是他,這種毫無證據的事傳出去了,至多有點閑言碎語,陛下不表态,什麽影響也不會有。
沈止心道你放心得太早,輕咳一聲,道:“他還知道我們的關系了。”
姜珩一頓:“什麽時候?”
沈止道:“一個多月前。”
雖然沈止沒說清楚,姜珩焉能猜不出是怎麽回事。他眼中浮出了殺意,道:“他找你說話了?”
沒等沈止開口,繼續道:“同你說了與我一起的害處,勸你離開我?”
沈止看他臉上籠着層寒意,撫了撫他的臉,輕輕應了聲。
姜珩坐起身,看着沈止,眼中仿佛燃燒着眸中恐怖熾烈的情緒,一字一頓,臉色森然:“他活膩了。”
那段時間沈止忽然躲避他,哭得雙眼通紅,嗓子喑啞,哀求他以後他們離遠點好不好。
他差點以為沈止不要他了。
卻沒想到居然是受了衛适之的影響。
沈止看姜珩随時一副會暴起去殺人的模樣,連忙按住他,低聲解釋道:“衛适之還影響不了我,是因為……那日陛下宣我見面,言語間,似乎察覺了我們的關系……我一直不想讓你也跟着擔憂,免得想太多,抱歉。”
姜珩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翻騰的殺意,把沈止抱住了,嘆氣道:“靜鶴,我不會想太多,我只怕你憂慮太多。”
有時候他抱着沈止,卻覺得沈止随時會消失無蹤,棄他而去。沈止是他心底傷痛之外最深的烙印,衛适之那樣做,無異于觸犯他的逆鱗。
沈止道:“衛适之……所言也不假,不能讓人發現……”
姜珩咬牙道:“他敢洩露,我先殺他。誰敢再多說一句,我殺了誰。”
沈止無奈:“殺不完的。若是陛下知道我們……那恐怕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姜珩聽了這句,卻笑了笑。他不常笑,笑起來便極為灼目引人,語氣平靜地道:“他若是想對你做什麽,我便讓大軍圍京,殺進宮中。我說過,誰也不能讓我們分開。”
沈止的呼吸滞了滞,莫名覺得眼眶發熱,把頭埋進姜珩懷裏,啞聲道:“你啊……”
姜珩輕輕道:“我只有你了,靜鶴。”
沈止心裏又酸又澀,還有陣說不清的歡喜,飽脹的情緒讓他有點不知所措,隔了會兒,跨坐到姜珩身上,湊到他耳邊道:“給你個獎勵。”
***
七月初時,沈止收到了不知打哪兒寄來的信,顯然歷經多番波折,到手時有點皺巴巴的,險險地尚存一命。
上書“靜鶴親啓”,有點厚實,看來裏頭不止一封信。沈止拆開一看,是齊律的筆跡。
他到了北邊,北方牧游民族時常騷擾邊境,獲戰功的機會頗多。齊律先是大大感嘆了一番小兵難做,随即就說他獲了戰功,上頭賞識他,提拔他當了千戶,再過不久可能又要升遷,因為前不久他砍了個牧族頭領,救回了一隊人。
沈止沒料到齊律還真這麽适合戰場,含笑看下去,信最後請他把另一封信交給他爹。至于為何不直接請人遞給他爹?怕老頭看了信當即氣得暴跳,直接把信撕了,枉費千裏迢迢送來的金貴家書。
沈止看得好笑,剛好是休沐日,戶部也清閑了點,他便帶着信去了趟齊府,把信交給了國子祭酒。
老大人的眼圈登時有點紅,齊律留了封信就跑了,到底是親生兒子,如何能不擔憂。沈止掩唇替齊律說了兩句好話,看齊祭酒只是沉默不語,想到刀子嘴豆腐心的沈大尚書,只覺得老一輩的都挺可愛,寬慰了齊祭酒幾句,先告辭離開。
七月天氣炎熱,沈止恹恹地離開了齊府,出門走了會兒,察覺到有人跟在他身後,回頭一看,那人卻沒避開。
是流羽。
流羽沖他一拱手,示意他跟上。沈止有點疑惑地跟上去,到了個僻靜的地方,流羽才停下來,等沈止跟來了,開口道:“殿下請您回府。”
沈止疑惑地揚揚眉。
流羽簡明地提醒了一句:“今日是七月初七。”
沈止恍悟:“還說今日怎麽放了我們。”
既是如此,沈止便跟着流羽偷偷去了昭王府。豈料一進大廳,就見到了姜梧。
旁邊還坐着雖然笑眯眯的、眼神卻嗖嗖冒着寒氣的淡月。
姜梧的臉色也不太好,明顯是因為淡月。沈止不想觸這兩位的黴頭,拱了拱手見了禮就想直接去找姜珩,卻被淡月叫住了:“沈止啊,喝了那麽久的藥,感覺怎麽樣了?”
沈止只得停下腳步,微微一笑:“效果不錯,現在不會時時犯困了。多謝淡月姑娘。”
淡月卻冷哼一聲,不要命地踹了腳沒什麽存在感的尊貴的太子殿下,道:“聽到沒?說我是妖女?妖女會救人?姑奶奶是懸壺濟世的神醫!”
沈止:“……”
姜梧:“……”
給姜珩喂了蠱,還忘記怎麽解的淡月姑娘,也好意思稱自己是懸壺濟世的神醫。
姜梧額上有青筋隐隐,忍了好一會兒,才冷冷道:“你是妖女是神醫都同孤沒關系,上回派人去刺殺你的事孤也道歉了,別再糾纏不休。”
淡月道:“你就說完就完?不幹!惹急了姑奶奶給你下個蠱,把你帶回去生孩子!”
沈止差點笑出聲,同情地看了看像是想殺人的姜梧,三兩步離開了這不宜久留之地,往裏頭走,然後就撞上了飛卿。
飛卿卻一反常态,只是面無表情地看他一眼,便錯身離開。
大概……是那次打擊比較大?
沈止想着,直直走到姜珩的書房,才見書房門關着,阿九守在外頭,見沈止來了,沖他擠眉弄眼。
猜到姜珩大概是在同人談事,沈止收回腳步,同阿九站到一起。
阿九笑嘻嘻地道:“沈公子,你陪我在這兒吹熱風做甚?直接推門進去,殿下也不會怪你。”
沈止眨眨眼:“我爹不喜歡沒規矩的人。”
阿九頓時垮了臉色:“我錯了,沈公子,您可千萬嘴下留情。”
沈止含笑看他不語。
阿九立刻道:“殿下有聽您的,沒再喝冷茶,飯菜吃得也多了,夜裏不會熬到醜時,出去同人宴賓客,逢場作戲時也沒讓什麽花娘兔爺近了身。”
沈止摸着下颔,笑盈盈地點點頭,想了會兒,道:“對了,飛卿怎麽像變了個人?”
阿九頓了頓。他同飛卿流羽也是小時候就認識,過命的交情,雖不同他倆血濃于水,卻也差不多算是親兄弟了,嘆了口氣,道:“他那個性子改不了……只是被殿下喊進書房說過一次話,也不知說了什麽,出來就像變了個人,除了聽令辦事,對誰都不太理會。”
沈止點點頭,心裏生不出太多同情。飛卿性子太偏執,若是願意放棄姜珩了,那倒是皆大歡喜的好事一樁。
他在門口站了會兒,聽屋內似乎一時半會談不完,便踱步去了後花園。想到前年此時他似乎正在後花園掃地,頓時有些想笑,撿起一朵不知為何落地的花兒,又撿了片大大的葉子,抱着花躺到草叢間,用葉子蓋着眼睛,哼着小調。
過了許久,他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停在了他身前。
沈止笑了笑,正想拿開葉子起身,卻被壓了回去。
如同兩年前那時,姜珩在他耳邊低聲道:“沈靜鶴,又偷懶,知道本王府上怎麽處理偷懶的人嗎?”
沈止笑容愈盛,也不管看得見看不見,擡起頭胡亂親了一下,正好親到姜珩唇角,懶懶道:“還請殿下饒下官一命——喏,這樣的賠罪夠了嗎?”
姜珩拿開葉子,親了下他阖着的眼,道:“不夠。”
沈止睜開眼,道:“殿下,您可真是個大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