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來我往（上）
“魚蛋，你覺得我們兩個大老爺們去逛首飾店合适嗎？”站在青幫名堂名下的一家首飾店門前，方明昊想了又想，總覺得哪不對勁。
魚蛋聞言，有些不明所以的回頭：“頭兒，怎麽了？我無所謂呀。”
“啪！”方明昊毫不客氣的一巴掌打在了魚蛋的頭上，憤憤的說道：“乖乖的，我在意啊！想我白公子在上海灘上流社會中也是排得上名號的，今天竟然要和你去逛首飾店，傳出去了，我還怎麽混？”
“頭兒的那點名號，不早就被你給敗光了嗎？”魚蛋捂着腦袋吃痛的喃喃自語道着。
“你胡說什麽呢！”方明昊聞言，這次不動手了，他直接掄起手裏拄着的小拐棍，朝着魚蛋就揮了過去，“我讓你竟說些大胡話！”
“還不是呀，你看百樂門的思思小姐都多少天沒傳信給你了？”眼看着方明昊腿傷未好，行動受制，魚蛋的膽子便大了起來，往後側身一讓，方明昊的小拐棍便掄了個空。
方明昊目瞪口呆的看着魚蛋在自己面前跳來跳去，氣的用小拐棍指着魚蛋的身影不甘心的回擊道：“你再說！你再說。昨天大都會的如意，不是還請我過去坐坐的！小爺我完全是最近忙于公務，沒工夫搭理她們。”
“呦，我說是誰呢？原來是鼎鼎大名的黨務調查科白處長，這怎麽了呀，又被誰打了？”趙依夢的聲音不期然的響了起來，帶着些許的嘲諷和幸災樂禍，“沒看出來呀，上海灘替天行道的人還挺多。”
聽着趙依夢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方明昊心中一動，忙笑嘻嘻的轉過身滴溜着小拐棍，一瘸一拐麻溜的朝着趙依夢走去，“依夢呀，原來是你，你來得正是時候。走，陪我進去選樣首飾。”
“頭兒，那我呢？”
“你？自個找點事做去。”方明昊頭也不回的對着身後的魚蛋說道。而後牽着趙依夢的手就往眼前的首飾店走去。
“等等！”趙依夢努力掙脫着，“幫你挑首飾送給誰呀？百樂門的施施？大都會的如意？”
聞言，方明昊停下腳步，一本正經的對着趙依夢說道：“依夢，如果我說送給我媽，你會信嗎？”
“鬼才信，你不是說你媽在你童年的時候就死了？”
“是呀，所以和你挑的禮物當然是送給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對淑女，我可是很紳士的。進去吧，今天你挑什麽我都會送給你。”方明昊說完不待趙依夢反應過來，已經半擁着她進了首飾店。
趙依夢聞言嘴角慢慢露出了笑意，擡起頭魅惑的對着方明昊說道：“你确定你不會後悔？”
“後悔什麽？對你做的任何事情，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這次也一樣。”方明昊為了将趙依夢成功的帶到首飾店裏，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着。
趙依夢聞言也不再多說什麽，擡腳便跟着方明昊進了首飾店，但她嘴角的笑意卻愈來愈深。
青幫民堂名下的這間首飾店，從外面看，很普通，與一般商家無異。一走入店內，方明昊卻驚訝的發現，這間名為首飾店的商鋪實則已經可以算得上是珠寶店了。尤其是正廳中展示着的那一件瑪瑙手串，更是讓方明昊确信線人給的線報，應該不是空穴來風。
雖然廳中擺晃的珠寶寥寥可數，其餘的擺件依舊是一些不起眼的小首飾，但那幾件珠寶的成色卻足以比拟上海灘任何一家珠寶店裏的鎮店之寶。
這樣高品質的珠寶市面上是極少有的，也只有行家能一眼看出來，方明昊人一眼辨識，皆得益于他流連風花雪月數年的功勞，“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的？”
方明昊留意到坐在櫃臺邊的那名掌櫃的，每當方明昊他們無意中靠近那幾樣看似不起眼的珠寶，并為之在旁停留的時候，他的神情就會高度集中，并停下手中在做的事情，側耳傾聽着他們這邊的聲音。
方明昊心下了然，青幫名堂放着這幾件珠寶在這裏，為的就是暗中引來懂行的行家，顯然是想出手這些東西，或者……以這些東西為餌，行“釣魚”之事？
無論青幫名堂所欲為何，在李尚武發出物品稽查通告這樣，并徹夜布控整個黑市的關鍵時候，他們這樣做，顯然蹊跷！
“那……我要這件！”
思緒飛轉間，趙依夢的聲音在他的身側響起，方明昊一回神，看到趙依夢選的東西，嘴角抽了抽，乖乖的，感情這妞也是行家啊，不對，她顯然是行家裏的行家啊，丫選的這件可是店裏最值錢的東西了，一枚血玉镯子！
不過這也正中方明昊的下懷，剛好借機探探路，但也只能是探探路了，因為他沒帶錢啊！他只是和魚蛋那臭小子出來踩點的！
“怎麽啦，剛剛不是還說不會後悔的？”
還沒等方明昊從算計中回過神來，便瞧見趙依夢癟着嘴，委屈巴巴的對着自己說道：“如果不可以，那就算了，不要買了。”
看着趙依夢一反常态的樣子，方明昊心中警鈴大作，果然，吧臺處的掌櫃已經笑眯眯的走到了他們的面前：“小姐好眼光，這可是前朝皇宮裏流傳出來的好東西，據說像這樣的血玉镯子，女孩子帶了不僅美容養顏，還可以調理身體喲，一般人就是想買，也不一定有這個機緣。”
“算了，我們還是去別的地方看看吧，謝謝掌櫃的。”趙依夢雖然嘴上這麽說，可那表情明顯是舍不得，嘴裏說着走，身體卻結結實實的又朝着血玉镯子邁進了一步，用只有方明昊看到的目光，挑釁的回望着他。
方明昊的嘴角忍不住的抽了又抽，尴尬的感受着來這首飾店裏其他客人注視的目光，無奈趙依夢表演的太好，他竟說不出半句可以挽回的話，“依夢，你看看你這小家子氣的樣子。”
趙依夢一愣，卻聽方明昊将手一揮，再次将她輕擁入懷，對着掌櫃的說道，“我的意思是說這個血玉镯子雖好，但光一個這樣的首飾戴在身上未免顯得單調，掌櫃的那裏可還有配套的，我可要給我未婚妻買最好的。”
感受着來自腰腹間那股熟悉的力道，趙依夢一時竟回不過神來，面紅耳赤間也忘了推開方明昊的手臂。
“哎喲姑娘，你看看你男朋友對你多好！不過，我可先聲明哦，這個血玉镯子可真不便宜，公子要是喜歡可以先買一個……”
“就這一個镯子？我說了，我要成套的，如果沒有，我們再去別家看看。”不待掌櫃的将話說完，方明昊轉身擁着趙依夢就朝外面走去，趙依夢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卻直覺反應過來不能在這個時候胡鬧，遂跟着方明昊就往外面走。
一邊走一邊擡頭看着方明昊一臉的算計，甚至能感覺到擁着她的那個手臂在輕輕地打着拍子。
“……兩位請留步。”
随着身後掌櫃的挽留聲響起，方明昊腳步一頓，喃喃自語道，“成了。”說罷清俊的臉孔上溢出一絲奸計得逞的微笑。
“依夢，今天謝謝啦，你先回去吧。”卻不料，方明昊頭一低，便對着趙依夢說了這麽一句。
“好，那就再見吧。”
趙依夢心之方明昊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便也不再糾纏，只是腳一擡，便狠狠踩住了方明昊的右腳那條傷了小腿的右腳上，随即用力一蹬，三寸小高跟只蹬的方明昊呲牙裂嘴慢慢彎下了腰，最終疼的他伏在了她的肩膀上。
等到方明昊緩過氣來，一擡頭卻見飾品店內的衆人正面帶微笑，羨慕的看着他們兩個人，權當這是他們小情侶之間的親密互動，方明昊忍着劇痛，苦笑着對趙依夢說道：“我說姑奶奶，我今天真的多虧你了，下次我會對你家李尚武好一點……嗚…”
誰知方明昊越說話，趙依夢踩他腳的力道就越重，直踩得他憋着一口氣，再也不敢胡亂說話。
“白處長，這次的人情你記下就好，是要還的！”趙依夢說完，方才松開他的腳，用手整理了一下腮邊有些淩亂的頭發，在方明昊還沒明白她話裏的意思時，已經踩着高跟鞋，傲嬌的頭也不回的走了。
當方明昊将他下午的行動以及接下來偵查方案跟郭淮仁彙報時，郭淮仁還是愣住了，他沒想到這個看似不起眼，甚至有些吊兒郎當的黨務調查科副處長竟能如此手眼通天，他昨天晚上才将珠寶交給武四海，想來今天吳四海才剛剛有所行動。
卻不曾想，此刻，僅僅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這個方明昊竟然已經嗅到了青幫的異常。看來，他還是小瞧了眼前這個吊兒郎當的黨務調查科副處長！
“組長，我已經以滿清遺貴的身份跟青幫名堂旗下首飾店的掌櫃接觸了，看來他們是急着想要出貨，我剛一說出要購買他們手上所有滿清皇室的珠寶時，沒想到對方竟一口答應了下來，交易時間定在今天晚上。”方明昊坐在郭淮仁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不自在的扭動着右腳，那死丫頭下腳真重，真是最毒婦人心！
郭淮仁不自覺的用手輕叩着桌面，這是他思考問題時習慣性的動作，眉頭緊鎖的他，略一沉吟後便雙掌輕扶着辦公桌站了起來，繞過辦公桌走到方明昊對面的沙發前，坐了下來，雙目緊盯着吊兒郎當的方明昊正色問道：“你确定那批珠寶有問題？青幫名堂名下的首飾店有一兩樣值錢的珠寶這不足為奇。況且據我所知，密電處李尚武這兩天一直在布控黑市上所有的交易，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青幫名堂有那麽大一批珠寶要出手，李尚武會不知道？他會沒有察覺？”
“組長這是懷疑我有可能被青幫诳了？還是說懷疑青幫想再來一次黑吃黑？”方明昊不自覺的坐直了身子，收起了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如果組長有這層顧慮，那麽，今晚交易的時候，我們可以在銀票上做手腳，這樣也不怕他們耍花樣。”
聽着方明昊的回答，郭淮仁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應對，他的原意是想方明昊打消交易的念頭，畢竟吳世海交易的那批珠寶是他的，也是組織上最重要的一筆軍費，容不得出半點差錯。卻不料對方是個二愣子竟聽不懂他話裏的質疑，略一思索下，郭淮仁決定铤而走險與方明昊來個短兵相接試試。
“不，白處長，你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的線報可靠，你對行動計劃又有信心，那今晚的交易我們必須去，銀票自然也是真的，青幫吳四海可不是你用幾捆報紙就能糊弄過去的主。”
沒想到，郭淮仁的話倒是讓方明昊大吃一驚，銀票用真的？方明昊可從沒有過這樣的打算！
“那個……組長，交易的銀票确定要用真的？我跟對方交易定下的金額可是80萬兩銀票，就因為對方說有80萬兩的滿清珠寶，所以我才确定青幫這次的珠寶出售有問題！”方明昊解釋到這裏，他自己都有些汗流浃背的感覺，當初他與對方定下交易時，其實打的就是用報紙糊弄對方的想法。
可現在郭淮仁要用真的銀票去交易，且不談交易的風險有多大，也不說對方是黑道，黑吃黑的可能也不是沒有。就單單說這80萬兩銀票，據方明昊所知，齊雲瑞是絕對不會拿出80萬兩銀票讓他跟進一條情報的，他只會用槍崩了自己，“再說，齊科長也不會讓我調用80萬兩銀票的。”
“銀票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來解決，你只需要确保計劃的周密、行動的安全就可以了。”郭淮仁說到這裏，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好了，離晚上交易的時間也沒有多少時間了，你去準備吧。”說完，手一揮，便示意他離開。
當方明昊一瘸一拐的從組長辦公室出來的時候，隐隐約約間，他甚至聽到了郭淮仁打電話彙報情況和請批銀票的聲音。
一陣恍惚間，方明昊不得不感慨，國府派來的特派員行為處事果然大氣，請批百萬兩銀票用于行動，可不是誰都能做得出來的。
殊不知，此時有一個人正恨方明昊恨的牙癢癢，“你說什麽？”李尚武滿臉的不相信，皺眉問着手下的副官王強，“你看到依夢和方明昊在逛街？”
“處長，合生酒店訂婚宴後，你不是擔心趙小姐的安危，派兩個人在她出門的時候保護她嗎？今天我剛好輪班跟着趙小姐出門，就見方明昊領着趙小姐進了首飾店。”王強一邊偷瞄着李尚武的臉色，一邊揣摩着用詞将他所看到的報告給了李尚武，然後就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的站在辦公桌前，頭都不敢擡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二組的一個副官敲門進來彙報工作，王強才自緊崩的氣氛中解脫出來，暗籲一口氣，心想，處長也是太較真，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嗎，要想生活過得去，身上總得帶點綠，更何況情敵還是黨務調查科的那個混世魔王……
“讓兄弟們都好好準備準備，晚上密電組所有人出行動！青幫名堂，我看你這次往哪躲！”
正當王強胡思亂想的時候，李尚武已經将手裏的彙報材料，狠狠的摔在了辦公桌上，對着二組副官和他厲聲說道：“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密電處這次務必重拳出擊一雪前恥！要不然，你們以後別再跟我提替兄弟們報仇雪恨的事情！”
“是！”
“是！”
“都去準備吧！”
“王強留下。”
正當王強與二組副官一同退出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卻再次傳來李尚武讓他留下的聲音，王強不禁頭皮一麻，以為又是向他詢問趙依夢和方明昊的事情。
“上次方明昊參與合生酒店血案曾留在我們密電處，在我的辦公桌底下留下了監聽設備，我也有意向他透露了關于日本人參與案件的信息，我讓你留意他們的動向，你怎麽沒有後續報告？”
李尚武一邊說着，一邊用手指了指他辦公座的底部。王強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他用手摸了摸頭有些懊惱的對着李尚武報告的：“哦，這件事，我差點忘了，當時白隊長一直流連在各色舞廳裏，好幾天都沒有回到我們密電處，對案件也是不聞不問。是他那個副手魚蛋一直替他呆在了他的辦公室裏，後來我有去探他的口風，魚蛋按白隊長的指示，将他監聽到的內容直接報回了黨務調查科，是齊雲瑞齊科長直接接收的……”
“也就是說，方明昊那個混蛋根本就不知道日本人參與進合生酒店和大都會槍殺案中？”李尚武疑惑的問着王強。
“不會吧？我想白隊長應該早就察覺了合生酒店和大都會槍殺案中有日本人參與，畢竟最後一次大都會後巷對戰中他直面過日本人。白隊長那腿難道不是日本人打傷的嗎？”王強歪着腦袋将他所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可這些李尚武不是比他更清楚嗎？
此時的李尚武也是有些混亂，不知道為什麽，只要跟方明昊搭上邊，仿佛他所有的邏輯思維都癱瘓了般，混亂不堪，如今聽聞方明昊糾纏趙依夢，更是讓李尚武思緒紊亂心神不靈。
他慢慢坐下來，将頭倚靠進後面的椅背上，閉上眼睛，盡量讓思緒放空，試圖讓自己慢慢冷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就到王強站的腿都麻了，李尚武方才睜開眼睛，擡手打開辦公桌右側下方的第三個抽屜，王強知道，那裏面放着的都是關于日本人在這兩次案件中所留下的蛛絲馬跡，也是被李雲星無數次退回來的調查報告。
李尚武将裏面的資料全部拿了出來，伸手遞給了王強，說道：“找個機會，将這些資料全部放到方明昊的辦公桌上。”
王強拿着資料疑惑的問道：“處長的意思是，讓他們黨務調查科……哦，不，是讓白處長對付日本人？”
“終歸是要找些事情讓他做做的，要不然，他這個黨務調查科的處長也太閑了！”李尚武說到這裏，眼前仿佛就浮現出了方明昊擁着趙依夢走進首飾店的場景，心情頓時郁結的不行。
天知道，自從合生酒店發生槍擊案，破壞了他與趙依夢的訂婚典禮後，他就一直在忙案件，幾乎沒有和趙依夢見過面。而因為案件的保密性，別說好好解釋那天的事情，就連寬慰的話，他也沒有機會去和趙依夢當面說。
沒想到，方明昊那個混蛋竟然趁這個機會領着趙依夢進了首飾店，想起那個花花公子的各種花言巧語，李尚武恨不得現在就去給那個混蛋再補上一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