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壽禮
惠國第八十三任皇帝,惠景帝端坐在舒适寬闊的龍椅上,五十歲的年紀,鬓角泛白,仍舊是神采奕奕,硬朗非凡。他一雙深似幽潭的眼眸恰到好處地掃過座下的衆位臣子,落在幾位年少有成的翩翩少年身上時,還會綻出幾分欣然。
陪侍在旁的靳公公垂着眼,給老皇帝倒酒,他雖然目不斜視,卻對周遭的情形了然于胸。
今日乃是尊峰禹的五十歲大壽的日子,照例是在太辰宮舉辦的壽宴,宴請權貴王族以及重臣。但是若是有心人,就能看出來,在座的不僅僅有王侯大臣,還有他們的家眷。
若是說老皇帝給陌雅公主選擇的未來夫婿,最為屬意誰。那就不得不說是丞相府的二公子蕭允琀,年紀僅二十歲,生得是劍眉星目,端的是一派潇灑随性的灑脫性子。雖是不思上進,但是老皇帝年少時就是這性子,憑着這點喜歡,若是點名讓他娶了公主,他日後高官厚祿完全不用愁,更兼前途無限。
在靳公公眼裏,這二公子絕對不簡單。他與各王侯大臣的子弟來往,只憑自己喜惡行事,竟也能與幾位權貴子弟私交甚好。要說他什麽都不圖,靳公公是不相信的。要說他圖什麽,那靳公公只能承認自己眼拙,看不出個所以然了。
大殿內歌舞升平,笑談聲此起彼落,熱鬧得很。
蕭允琀單手托着下巴,狹長的眸子眯成一線,略帶着挑逗的興味盯着那舞動的侍女。
坐在他身旁的蕭允理沉穩自持,端着酒杯小口地抿着,忽然濃眉一挑,微笑道:“二弟,你該是時候婚娶了。”
“嗯……”聞言,蕭允琀沉吟片刻,擺正姿勢,目光依舊聚焦在那舞女的身上,悠悠然道:“只怕這婚事父親也不會答應,我還是再看看吧。”
“如果是皇上賜婚,父親是斷不會拒絕的。”蕭允理放下酒杯,将目光放遠。
蕭允琀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他的父親正一派正經地與國舅爺聊着國政大事,深沉的面容依舊肅穆非常,即便是在這般喜慶的情景,也沒能讓他擰着的眉頭松解一分。
“真是為國鞠躬盡瘁的命啊……”
“我們蕭家,世代如此,所以才頗受皇上寵信。”蕭允理截斷他的話,斷言道。
蕭允琀深知老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頻率比落在他人身上要多,只能深深無奈地嘆氣。若是皇上真的要将陌雅公主嫁給他,以他父親的秉性,絕對會逼着他娶的。
自古娶了公主就沒有風流的命,他還想多快活幾年呢。
早知如此,還不如娶了敦王的小郡主呢,起碼那小姑娘靈性還聽話,只是現在已經嫁到北疆去了。也不知道那裏的生活如何,小郡主會不會天天給她父王來信,鬧着要回來。
蕭允理斜眼看他,見他神游天外,也甚是無奈。這弟弟不上進如斯,誰都無法勸了。
歌舞之後,就是各種慶賀字詞與敬獻賀禮。大臣王侯自不必說,早已備下交與禮部登記在冊,而需要當着衆人之面獻禮的,無非就是老皇帝的兩位皇子。
大皇子尊子耀,端着一精美的紫玉匣子,貴氣十足地往前一邁步,單膝跪下,仰望着自己的父皇,朗聲道:“父皇,兒臣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此物乃是北海之地最為精貴的紫珊瑚玉雕刻而成的,晚間将此物放在枕邊,有調養生息,延年益壽之效。”
“好,甚好!皇兒有心了,上座。”老皇帝看着那物,龍顏大悅,伸手虛扶了下。
尊子耀得了皇帝的歡心,自然欣欣然走到皇帝身旁,居左位入座。随即将暗藏挑釁的目光往下,看着那拿着一幅字畫,端着清貴之氣的弟弟上前,他就不信尊子輝能找到比他的紫玉匣子更好的壽禮……
“父皇,”尊子輝端端正正站着,将手中的字畫奉上,誠懇真切地說道:“兒臣四處尋找,希望給父皇一份天下獨一無二的壽禮。最後,兒臣發現,唯有此物才能稱得上能給父皇的壽禮。”
二皇子這話說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手中的字畫看,難道這普通的一幅字畫還能是天下至寶?莫不成是那能幻化成人的仙人圖不成?
在衆人好奇的目光下,靳公公将字畫呈給了老皇帝。老皇帝展開字畫,略微詫異了一下,随即笑顏逐開,拍了下龍椅的把手,大笑:“好一幅千秋萬代圖!皇兒志存高遠,父皇很是欣慰。在朕有生之年,若是能見此圖所呈之相,也了無遺憾了。”
一語落下,所有人都驚嘆了一下,把天下送至皇帝面前,這份心意足夠重了。
蕭允琀莞爾一笑,不經意地掃過二皇子的臉色,能做到這份上,跟大皇子争的心思也很明了了。再看皇帝那高興壞了的模樣,怕是這兄弟阋牆的事兒,他很樂意見吧。
“父皇,兒臣絕對會讓您看到這番景象的!”尊子輝重重地叩了一首。
尊峰禹朗聲大笑,将手中字畫交予靳公公,回首目光精爍,對着尊子輝道:“輝兒,上座!今日朕十分歡喜,明日你便和耀兒一同上殿聽政吧!”
“謝父皇!”尊子輝也是十分激動,俊秀的臉龐浮起幾分紅霞。
尊子輝腳步溫闊地上前時,回敬了尊子耀一抹諷刺的微笑,随即在皇帝身旁落座。待兩位皇子各居老皇帝兩邊,坐穩後,尊峰禹悠然地把目光投向了下座。
蕭允琀自始至終都将目光穩穩地放在殿中間,他絲毫摻和皇族的心思都沒有。倒是蕭允理若有若無地向他示意,須得回老皇帝一個眼神才是。
正當尊峰禹想循着這個興頭将公主許配出去時,一道深藍色身影匆匆而至。
徐公公顫巍巍地跪坐在地,埋頭禀報:“皇上,外頭蹇國的使者帶着壽禮到達了皇城。正在殿外等候,您看是此時接見,還是待明日?”
“使者?”尊峰禹神情淡然地看向禮部尚書,幽深的眸子底下隐着震怒。
禮部尚書被盯得吓出一身冷汗,趕忙匆匆上前,躬身道:“臣并沒有收到蹇國的禮書!”
“哼,”尊峰禹的臉色突變,陰沉沉地掃過一幹人等,“這使者如此招搖來給朕敬獻壽禮,就沒有人攔着?竟然能一路順然到達皇城外,等候觐見?!”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惶恐下跪,大呼:“皇上息怒!”
蕭允琀躲在大臣們中間,無聲嘆息,這蹇國真是無事生非,不過他們目的在于丢皇帝面子,那就達到目的了。就怕,他們此次來,是來勢洶洶,不得不防。
尊峰禹穩下心神,收斂怒意,揮手道:“既然是來敬獻壽禮的,就召進來見見吧。”
“是。”徐公公顫着腿兒,倒退着快速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一撥人大搖大擺地跨進門檻來,除了那一箱箱金銀珠寶绫羅綢緞外,還有四排堪稱絕色的少年少女。如此豪邁的手筆,實在讓人猜不透蹇國的心思。
使者也是一名出色人物,模樣俊逸,眉眼透着股精煉之質。少年如此年紀輕輕,卻表現出一副老成在在、胸有成竹的模樣。特別是舉止形色間透出的貴氣,令人不容小觑,
蕭允琀倒不甚在意這人,他的目光在那四排少年少女間徘徊,嘴角勾着笑。不管他們懷着什麽心思,這些人倒是真絕色。看看其他王侯大臣的子弟,那垂涎的目光,平日在勾欄窯子可沒少見這等姿色的美人,如今還是難以自持。
可見,這美色對人的魅惑有多大。
蹇國使者在衆目睽睽之下,依舊淡然自若地擡袖施禮,“在下乃是蹇國筍王王世子,關殷遠。我國皇上早已遞交了禮書,交由邊城禮官。如此之後,我等隔了幾日才整備出發的。沒想着這禮書還沒有遞到您手上,實在是在下的疏忽。”
關殷遠說得明白,姿态也擺得謙遜。可這話裏,隐含着另一種含義。
說到惠國的消息傳遞,還真不如蹇國靈便。說不定,在關殷遠一行人到達京都之際,那禮書正好就擺在了老皇帝的案臺上了。只是今日擺壽宴,皇帝還沒看到罷了。
能悟到這一點的都心有戚戚然,奈何兩國有規矩,遞交禮書即可放行。誰成想,這一行人如此排場,還能走得比驿站的馬快的?
蹇國此舉,在于示威,不在于獻禮。
蕭允琀看着老皇帝的眼裏風暴在翻騰,也無意于去刺激他的神經。但是他不上前說什麽,自有人會去殺殺那關殷遠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