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1)
可關澤會有。
周荻清楚, 自己的毛病說不定一輩子都沒辦法醫好, 他想毀滅一切的沖動,不知道會跟着他到什麽時候。
可只要關澤在他的身邊,他就能忍住這滿心的暴虐,他不會讓關澤因為他而背負枷鎖的。
他最終也只是這樣輕描淡寫地教訓了高以雲, 然後放過了她。他默默地想, 高以雲真的應該要慶幸當年關澤的運氣不錯, 沒有真的出大事, 否則今天,高以雲不可能這樣輕易躲過去。
周荻上前幾步,再看了高以雲一眼, 高以雲被目光注視後,突然不敢再放聲哭,只是小幅度地抽抽噎噎, 坐起來将自己給抱住。
很快,高以雲感到周荻走回了車上,而後那輛汽車發動,掉頭開走, 留下她一人在雪地裏。
現在,周荻要回家了。
整整兩個月, 周荻都沒有回來過一次, 再次站在關澤家門口的時候,周荻的心情實在是沒有一個準确的詞可以描述,他深吸一口氣, 這才用鑰匙打開了門。
屋裏沒有開燈,關澤早就睡了。
但周荻還是憑借着記憶抹黑到了關澤的床前,原本他不想打擾關澤的,但一感受到關澤的氣息,周荻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他難以控制自己的激動,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捧着關澤的臉就吻了上去。
關澤睡得很熟,但被奪去呼吸的瞬間就醒了過來,他立刻感覺到了吻着自己的人是周荻,雖然被吵醒還有些迷糊,但确認了是周荻之後,關澤倒是不願意放開這個人了,他難以抑制地擡手輕輕摟住周荻的脖子,笨拙地回應這個吻。
周荻并沒有太過分,只是淺嘗辄止便放開了關澤。關澤依然是有些氣息不穩,卻還是緊緊摟着周荻。
等了兩個月的人突然出現,關澤心裏倒不是激動,只是有種滿滿的幸福感,他笑了笑,說:“你怎麽老是在我睡覺的時候回來。”
雖然是很輕松的語調,周荻卻不知道為什麽特別心疼,連忙再親了下他的臉,說:“對不起,我回來晚了,讓你等了很久。”
關澤搖了搖頭,然後挪了下自己的位置,說:“外面在下雪,很冷吧?趕緊被窩裏來暖和一下。”
周荻應了聲,快速脫得只剩下內衣,鑽進了關澤的被窩裏。
他身上還帶着風雪的寒氣,一點也不像是以前一樣暖和關澤卻還是緊緊抱着他,把自己身上一點的溫暖傳遞給他,輕聲問:“現在暖和點了嗎?”
周荻回抱住關澤,說:“嗯,很暖和。”
關澤揚起嘴角,滿足地閉上眼睛問:“你要做的事情,都做好了嗎?”
周荻道:“差不多了,從今天起,我就可以長時間陪着你了。”
“真好。”關澤眯着眼睛說,“你想對我說的,都考慮好了再說。累了的話,就先休息。”
“嗯。”周荻應了,抱着關澤便感覺到安心,很快便感覺身體十分困倦,不一會兒,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二人就這樣相擁而眠,什麽都沒有做,在這個飄着雪的寒冷冬夜,把彼此的體溫交織在一起,給對方最溫暖的陪伴。
睡得真正香的關澤在夢中被米飯的清香味道給引誘得半清醒了,他沒有睜開眼,先摸了摸自己的身邊,發現什麽都沒有的時候,關澤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昨晚是自己做夢了?關澤正難過,客廳裏就傳來了周荻的聲音。
“關澤哥哥,你醒了嗎?”
是周荻的聲音,關澤心裏松了一大口氣,搖搖頭笑自己的患得患失。
周荻繼續說:“剛好我的粥也熬好了,洗洗臉清醒一下就過來吧。”
關澤把心放回了肚子裏,應了周荻便從床上爬起來去廁所刷牙洗臉,做完走到客廳的時候,周荻也剛好把煎蛋和白粥擺在了餐桌上。
周荻笑了笑,說:“我還是只會做這麽簡單的東西。”
“已經很好了。”為表誠意,關澤立刻坐下來拿起筷子,周荻也坐到了關澤的對面,但在關澤要動筷子之前,他伸出手擋住了關澤的碗,笑道:“早安吻。”
關澤扭捏了一下,還是聽話地湊上去輕吻了周荻的唇角,周荻這才滿意。
關澤一直很安靜,等着周荻将一直以來所有的疑惑給他解釋清楚,不過周荻似乎沒有現在開口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周荻問:“今天是周末,你應該不用去學校吧?如果有空的話,陪我去一個地方怎麽樣?”
關澤正要應好,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冒了一聲短信提示,關澤和周荻都自然地看向屏幕,發現是一個陌生號碼,但對關澤的稱呼是“阿澤”。
于是即使沒有看短信,兩個人也都猜到是發消息的人是蕭緒無疑。
關澤知道周荻一向對自己和蕭緒過去那短暫的感情非常不爽,頓時有點緊張,慌忙看向周荻。果然,周荻的臉黑立刻就黑了。
關澤連忙把短信給删除,道:“我沒有理過他,還有,我明天就換號碼。”
周荻略微皺眉,說:“沒必要換號碼,不用怕他。如果你想的話,也可以去見他,他想說什麽,讓他說個夠。”
關澤松了口氣,周荻接着又說:“不過不要現在見他,你再等我一天,我會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我不想讓你聽他胡說。”
“我知道,先吃飯吧,不是一會兒還要去一個地方嗎,先去了再說。”關澤拍了拍周荻握成拳頭的手,用一個淡淡的微笑安撫了他。
周荻依然不滿地黑着臉吃完了這一頓飯,直到後來賴着關澤又讨了兩個吻,他才心情好轉,帶着關澤出門。
出租車開了一陣,關澤就發現了目的地是周宅,他不知道周宅已經過戶給了周荻的事,還以為周荻要回去收拾東西搬家,想一想有覺得周荻很可憐,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就這樣被別人給奪走了。
關澤偷偷看了眼周荻的側顏,發現他嘴角還翹着,望着窗外,明顯心情很好的樣子。
雖然已經知道了周荻是怎麽樣一個心思深沉的人,但面對着他的臉,關澤還是會忍不住把他當成一個需要保護的孩子。于是關澤越想越覺得心疼,也不顧肉麻,拉了拉周荻的手,說:“以後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周荻轉過臉來說:“怎麽突然說這個?我當然知道,有你的地方就是家啊。”
關澤又說:“我會永遠照顧你的。”
“關澤哥哥怎麽今天這麽膩人啊?”周荻拉起關澤的手親了親,說,“不過我喜歡。”
關澤耳朵又有點紅,要不是有出租車司機在場,他真的很想再親親周荻。
而周荻毫不在意,依然心情很好地捏着關澤的手指頭玩,倆人異常肉麻,絲毫不考慮出租車司機的感受,一直肉麻着到了目的地。
車停在周宅門口,關澤赫然發現花園裏停着一輛帶有沖擊鑽的挖掘機,還有好些建築工人在走來走去,原本精致又豪華的周宅,現在像是一個報廢工廠一樣淩亂。
關澤滿臉不解,而後又看到了站在挖掘機旁邊的蕭遠征和馮靜蓉。
周荻一出現,蕭遠征就氣勢洶洶地朝着他走了過來,他依然是衣着得體風度翩翩,但鬓角來不及修飾的白發卻暴露了他最近的焦躁。
馮靜蓉也跟了上來,躲在蕭遠征的背後,又憤怒又驚恐地看着周荻,表情非常糾結。
蕭遠征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周荻滿不在乎地慫了慫肩,說:“我沒什麽意思啊,就是讓爸和馮阿姨過來拿走你們的東西。其他的你們不用管了,畢竟是我的房子,被你們弄得太髒了,不想要了。外公在天上看着也會很惡心吧,幹脆拆掉好了。”
剛說完這話,就見大門裏走出來兩個工人,扛着兩個大編織袋,丢破爛似的扔到了路邊。
周荻用下巴指了指那兩堆東西,說:“拿走吧,其他的你們別管了。”
說完,周荻也不管蕭遠征憤怒的目光,拉着關澤往前走了幾步,對着花園裏的一幫工人說:“現在開始拆。”
于是所有的人都動了起來,許多雙腳踩過馮靜蓉花了很多年精心打理的花園,毫不憐惜地折斷了臘梅花開得最好的枝丫。
這不僅僅是踩了一個花園,而是踩了蕭遠征和馮靜蓉的尊嚴。
多少年來,他們死皮賴臉把自己包裝成名流和貴婦,不要臉地霸占着周宅,将它當做重要的身份象征,花了很多心思來布置它。
他們一直如此重視的東西,被周荻輕松地拿走之後,又毫不憐惜地毀掉。
周荻這是在炫耀他的勝利。
轟轟隆隆的巨聲響起,挖掘機啓動了,往前開了一小段距離,沖擊鑽便對準房頂。開始工作的瞬間,防塵水槍也對準了沖擊鑽擊打的部位噴水。
幾秒鐘之後,裹着泥的水花四散開,正在這時,周荻“啪”地一聲撐開了一把黑傘,在泥水噴過來之前,準确無誤地遮住了他和關澤。
而蕭遠征和馮靜蓉就沒有那麽好的運氣,他們來不及躲開,被淋了一腦袋不說,周荻撐傘的那一刻還濺過來不少泥水,蕭遠征和馮靜蓉頓時吃了一嘴的泥。
關澤:……
總算知道周荻剛才出門為什麽要特意帶一把傘了。
“有趣嗎?”周荻在拆房子的巨大動靜裏對關澤說,“我還沒有見過拆房子呢,覺很有趣,所以想和你一起來看。是不是很有意思?”
周荻剛說完,沖擊鑽就打碎了一根房梁,房頂在巨響聲中塌下去一大半,那棟豪華的大宅子立刻就變成了一間破屋。
沖擊鑽稍稍停下休息,巨大的機械聲和撞擊聲總算是停下了。
蕭遠征抹了一臉的泥,先讓馮靜蓉去車上等着,然後才陰沉地盯着周荻。
馮靜蓉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實在是有些好笑,她憤憤地剜了周荻一眼,用眼神罵周荻“小畜生”。
周荻連一個眼角都餘光都沒有給她,而是興致勃勃地看着工人們拆房子。
蕭遠征道:“你別以為你可以得意多久,我手裏還有百分之三股份,我還是宏達的股東,我們之間沒有完。”
“是啊,如果我媽媽聰明一點,你和哥就得不到這百分之三的股份了。為了彌補媽媽的錯誤,我還要努力。你說得對,我們之間沒有完——你不應該有的一切,我都會拿走。”
蕭遠征狠狠地咬着牙,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可周荻偏偏就是那個拿着鞭子的馴獸師,他并不害怕、也并不在乎蕭遠征的憤怒。
“見識一下就可以了,其實也沒什麽好看的。”周荻不在乎地對關澤說,“走吧,我們回去了。”
知道周荻今天是來耀武揚威的,看着他幾乎把尾巴都豎起來搖晃了,關澤莫名覺得有些好笑。不過他還是配合了周荻,完美扮演了一個觀衆,聽話地随着周荻離開。
蕭遠征在背後氣急敗壞地大吼一聲:“周荻!你這個……”
後面的話被突然再次開始工作的挖掘機巨響吞沒了,誰都沒聽見他到底說了什麽。
一路哼着歌回了家,周荻的心情簡直是好得要命,關澤見他開心,也就一直沒有掃興,并不多說,只是安靜地任由周荻牽着手。
剛打開房門,周荻立刻就把關澤給推到卧室,說是剛才不小心被泥水弄髒了,讓關澤洗洗。
只是說着這話的周荻也不要臉地擠進了狹小的浴室,關澤有些惱,道:“你做什麽?快出去啊!”
周荻不肯,雙手不老實地扒關澤的外套,嬉皮笑臉地說:“沒事啊,一起洗,我幫你洗。”
關澤拼命反抗,但突然被周荻抱着強吻了一頓之後就沒了力氣,他暈暈乎乎地被周荻給扒光,接着周荻控制不住地低聲說了句髒話。
關澤驚了一下,周荻忙說:“不好意思,太激動有點沒控制住。我早就想這樣玩,哼,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你。”
“你做什麽?別……別碰!”關澤慌忙掙紮,在狹小的空間裏無處可逃,現在想後悔已經為時過晚,周荻非常輕松地就把他給壓在了洗手臺上。
周荻歪着唇壞笑一聲,接着,所有的事情都不由關澤控制了。
到最後關澤幾乎要暈過去,癱軟了身體被周荻給抱回了床上。
再次體驗了一把骨頭都要被碾碎的疲憊感之後,關澤欲哭無淚,躺在被窩裏啞聲抱怨道:“你怎麽可以這樣……”
周荻嘿嘿地笑了一陣,神清氣爽地說:“其實我已經很克制了。”
說着周荻又要親關澤,關澤連忙捂着臉,怒道:“不許……不能這樣了!”
周荻說:“我只是想親親你而已,沒別的意思。”
但關澤還是捂臉,過了會兒,周荻嘆了口氣,緩緩道:“關澤哥哥,你想知道嗎,真正的我是什麽樣子的。”
關澤雙手一頓,慢慢放下來,看着周荻。
周荻垂着眼簾有些可憐地道:“從昨天開始我就一直在逃避,總覺得你聽了之後可能會很生氣,也可能會好久都不理我。可猶豫了好久,我還是覺得我做不到一直瞞着你,雖然我的确這樣想過……只想讓你看到我好的樣子,永遠不讓你知道我原本有多糟糕。可是到最後,我還是沒辦法甘心,不想讓你喜歡那個虛幻中美好的我,很貪心地希望即使你看到了我真實的模樣,也依然不會放棄喜歡我。我準備了很久,也終于下定了決心,要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你。你……願意聽嗎?”
要……要說了?
關澤的心“咚咚”地跳,緊張得不行,他吞了口唾沫,慢吞吞地坐起來。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地坐着,都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緊張。
關澤呼了一口氣,給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這才說:“你說吧,我聽着。”
周荻深深地望着關澤,說:“那次在京大情人路遇見你……”
……
周荻說完,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後。
剛開始的時候,關澤還時不時驚訝地打斷周荻,讓自己緩一緩,可到後來,驚訝的頻率越來越密集,程度也越來越深,關澤終于是驚到了麻木。因為實在是換不過來,也沒辦法對周荻的話做出合理的回應,只是茫然地聽,不停地把各種信息塞進自己的腦子。
周荻索性也不折騰,一氣呵成将這個幾個月來他所為所想全攤開給了關澤。這一次,他對關澤沒有一點隐瞞,整個過程他連水都沒有喝一口,就這麽不停地說了三個小時。
從在情人路的相遇,一直說到了昨晚和高以雲的見面。
等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周荻的喉嚨都要冒煙了,但他不敢放松,依然還是渾身緊繃,目不轉睛地看着關澤,仔細地從他細微的表情之中捕捉他的情緒。
三分鐘過去,關澤沒有說話。
五分鐘過去,關澤還是沒有說話。
過了十分鐘,關澤依然沒有說話,周荻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他擡起手拉了拉關澤的袖口,軟聲道:“關澤哥哥……”
關澤沒有推開他,但也沒有回應他,而是深深地閉上了眼睛,陷入了混亂的思緒裏。
關澤沒辦法淡定,不過……遇到這樣的事情,任誰都沒辦法淡定吧?雖然這兩個月以來,關澤已經做好了心裏準備,早就想清楚了周荻有很多秘密,知道周荻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麽單純得犯傻……
但關澤還是沒想到,他對周荻還是嚴重地低估了。一直以來,他都将這個少年當做一顆脆弱又美麗的天然小水晶,整天藏在懷裏小心呵護,生怕磕着絆着,但其實今天才發現,他根本就是一個心思深沉、機關算盡、精明強幹的小狼崽子。
他對自己說過的話,十有八九都是假話!
這誰能瞬間坦然接受?天知道,就在幾個小時之前,關澤還在心疼他以後無家可歸……
現在想起來,所有人都被他給耍得團團轉,他的智商大概比被耍的這一群人加起來還要高吧,為他擔心……實在是多餘而且可笑。
關澤愣愣地看着周荻,這張皮囊,看上去那麽幹淨,誰能想到……
看着周荻的臉,想到周荻做的事情,關澤真是覺得整個人都要分裂了。
天真的他,狡猾的他……
哪個才是真的他?
關澤頭疼欲裂,根本不想再繼續想下去。
于是他就一直那麽淡然地靜默着,而周荻就一直惴惴不安地等着。
周荻想過關澤可能會生氣,可能會害怕他,他都做好了準備,但他想不到關澤居然是沒有什麽反應,就好像他說了幾個小時,關澤根本一個字都沒有聽到耳朵裏去。
這樣完全猜不到關澤在想什麽,周荻心裏就越發慌張,他用力地抓着關澤的衣角,将聲音放到最低,說:“關澤哥哥,你生氣了嗎?你別這樣……好歹說句話啊,這樣我心裏很不安。”
關澤拂開他的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周荻連忙給他批了見衣裳。
關澤木然地攏好衣裳,說:“我……我想靜靜……”
“關澤哥哥……”周荻聽上去像是要哭了。
關澤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從前是真的招架不住周荻這樣的撒嬌,但今天卻完全沒力氣哄他,站起來走到窗前,背對周荻斷斷續續地說:“你別吵……我……我想靜靜……”
周荻狠狠地咬了咬下唇,相當洩氣地抓自己的頭發,他現在有點後悔自己這麽直接地把一切都告訴關澤了。
太沖動了,關澤聽了是很難接受,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緩過來,在這之前……他難道要一直都不搭理自己嗎?周荻有點難以忍受,但實在怕自己這個時候在招惹關澤會适得其反,最終他還是不敢得寸進尺。
周荻站了起來,看着關澤的背影說:“那我不吵你……我出去就是。”
周荻慢吞吞地開始穿衣服,眼睛一直盯着關澤的背影。
關澤一直不做聲,就像是站着睡着了一樣。
穿好衣服,周荻就默默地走出了房門,拉着門板手要關着的瞬間,周荻還是有些不甘心,他望着關澤的背影,用非常誠懇,也非常委屈的語調說:“我是背着你做了很多過分的事情,也說了很多謊話,但對你所有的感情,都是真的。想要依賴你,也想要被你依賴,想要保護你,也想要被你保護……我愛你,這是真的。”
關澤的身子輕輕地晃動了一下,卻仍舊沒有回頭,周荻滿心懊惱,最終不再多言,輕輕關上了房門。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關澤的內心卻不能安靜。
周荻最後的一句話,讓關澤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動,在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想哭。
可他仍然沒辦法轉過頭去對周荻微笑,他真的需要一點時間,好好靜一靜,也好好想一想。
關澤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之中。
而守在門外的門外的周荻,卻完全靜不下來。他的身體和心都像是被火烤着,焦躁得要命。關澤一刻不表态,他就一刻不得安寧。
有好幾次,周荻都想打開門沖進去,不管不顧地抱着關澤吻他。
但好幾次手都緊緊抓住了門把手,周荻又不敢扭動一下。他這個人,明明是什麽都不害怕,什麽也都不在乎的,如今卻會因為關澤的沉默而滿心惶恐。
就這樣焦躁地等了半個小時,一直安靜的房間裏終于傳出來了一點動靜,關澤在走動,好像還大了電話,說了句什麽。
周荻把耳朵都貼在了房門上還是聽不見關澤在說什麽,過了會兒關澤停止了通話,腳步聲朝着門口而來,周荻瞬間站直。
又一會兒,房門從裏面打開,關澤走了出來。
“關澤哥哥……”周荻趕緊迎上去,關澤卻不應聲,也不看他一眼,只是繼續往前走。
周荻跟在關澤的身後,不死心地繼續喊:“關澤哥哥……”
關澤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默默地走到門口,拿上鑰匙換鞋。
周荻小心地問:“你要出去嗎?去哪裏,我陪你好不好?”
關澤不置可否,周荻厚臉皮地當他同意了,立刻也換了鞋,亦步亦趨地跟着。
“關澤哥哥,你還沒有吃午飯,要不……我們吃點東西再走?”
關澤還是不理他,但也沒有阻止他跟着。
二人就這樣沉默地一前一後往外走,周荻像是個背後靈一樣跟着關澤,垂着腦袋,也不敢說話。兩個人就這樣詭異地同行,一路走出了小區。
十分鐘之後,關澤停在了老樹咖啡廳的門口。
周荻也停下,目光灼灼地看着關澤。
關澤終于開口,對周荻說了一句:“不要跟着了。”
周荻臉色一白,忙說:“關澤哥哥,你……”
“我說,不要跟着了,找個地方坐着等,很快。”關澤依然是神情淡漠,看不出什麽情緒,就好像他們剛認識的那個時候。
周荻心裏越發不能冷靜,卻又不敢擅自做什麽,只得又垂下了頭。
關澤再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往老樹咖啡廳裏走,周荻跟兩步,想到關澤剛才說的話,又讪讪地後退,可憐兮兮地站在門口等着。
這時候明明是上課時間,卻還有零星幾個遲到的學生在這附近晃悠,凡是看到周荻的,就沒有停下來圍觀他的。
因為長得好看,家世顯赫,周荻以前在附中就非常出名。演了那樣一出精彩的豪門之争大戲之後,他更是成了附中的焦點人物,所有人都在讨論他,盡管他在新聞發布會之前一周就請假沒有去上課了,但他在附中的熱度依然不減。
當然,以他現在的身份,所有人都猜測他不會再去上課,可這個時候,這位年輕的周總再次出現在了附中周圍,他究竟是來幹什麽的?
幾個學生圍在周荻身邊,拿着手機拍來拍去,周荻本來不想搭理他們,但他們一直沒完沒了,相當煩人。
剛好有個特別不怕死的,靠周荻特別近,拿着手機不停地拍,還小聲地對身邊的人說:“剛才我還看到了一個年輕的男人,長得很好看的,他們一起,但是現在那個年輕人進咖啡廳了,我們一會兒拍,發學校論壇裏……”
四周那麽吵嚷,偏偏這幾句話全落盡了周荻的耳朵裏,他頓時火冒三丈,幾步走到那人身邊,一把搶過了他的手機。
那個學生頓時“啊”地叫了一聲,又套近乎地笑着說:“周……周荻學長……”
周荻學長從前秉承着做戲做全套的敬業精神,在學校裏也一直裝好人,現在不需要裝了,他連好臉色都不想留給無關人員。于是毫不留情地翻了那個學生的相冊,果然看到他拍到了自己和關澤走在一起的畫面。
周荻微微眯了眯眼睛,表情頓時變得相當可怕,那學弟一下吓傻了,怔怔地看着周荻。
下一刻,周荻猛地将他的手機往地上一擲,那手機頓時就四分五裂了,再一腳踩上去,那手機更是爛得可憐。
周圍暴發出一陣陣小小的驚叫,站在周荻面前的那個男生更是臉色慘白。
周荻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名片拍在那個學弟的懷裏,冷聲說:“明天到宏達找我律師談賠償。”
說完這話,周荻又用目光将在場的所有人都掃了一遍,一一記住了他們的臉。他沒有說任何威脅的話,但所有人都讀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他記住他們了,如果今天之後周荻在論壇上看到他的照片,他首先就會找這幾個人的麻煩。
幾個高中生瞬間認慫,忙不疊地說着對不起并且删了照片,周荻側過頭沒再看他們,他們就趕緊拉着身邊的人跑了。
周遭恢複了平靜,周荻煩躁地把腳邊四分五裂的手機給踢到路邊,然後重新找了個僻靜的角落站着等關澤。
剛好,周荻站的地方對着咖啡廳的大落地窗,從落地窗看進去,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咖啡廳的關澤,周荻還來不及好好遠距離欣賞一下自己愛人的風采,突然就看到了一個相當倒胃口的人。
就在關澤的對面坐着,就是那個陰魂不散的蕭緒!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脾氣在瞬間再次暴發,周荻想也沒想邁開腿就要往咖啡廳裏去,只是他剛一擡腳,在咖啡廳裏坐着的關澤就像是有心電感應一樣,轉過頭朝落地窗外望了一眼。
這一眼望向了周荻,關澤的淡然和周荻的咬牙切齒對上,瞬間就讓周荻的火被澆滅,他一條腿還擡在半空中,在關澤的注視下,又慢慢地放下。
被一個眼神給吓到不敢動彈這種事情,在幾個月之前,周荻根本想不到自己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但偏偏他那麽心甘心願,雖然蕭緒的出現讓他特別不安、特別生氣,但他還是委委屈屈地站在原地,沒有再往前。
“你再看什麽?”
蕭緒的聲音響起,關澤便将目光收回,不過他并沒有回答蕭緒的問題,而是說:“蕭總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
蕭緒來回地搓着手,神情相當落拓。
上午看到蕭遠征的時候,覺得他雖然有些狼狽,但多年叱咤商界,讓他仍然有上位者的驕傲。可蕭緒卻完全變了一個人,即使依然用從前那些昂貴的衣着作為裝點,他也撐不起來了。
一個标準的失敗者,失敗之後就一蹶不振,看了都讓人心生煩躁那種。
“我想說的……”搓了半天手,蕭緒才終于說,“我最近一直等擔心你,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想糾纏你。我這個人也是……摔了一跤之後,才開始反思以前自己的錯誤,現在想起來,之前我那樣纏着你,會讓你很煩吧?我……總是做錯決定,因為是真的喜歡你,所以更是頭腦不清,用了非常愚蠢的方式。現在想起來,覺得自己很可笑……所以想對你說……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四年前,為了許多虛無缥缈的東西放棄了你,四年後又莫名其妙地糾纏你……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我都很對不起你。”
“沒關系。”關澤回答得輕描淡寫,因為他真的不在乎。
蕭緒匆匆看了眼關澤,有點受不了他這樣的目光,于是又低下頭,盯着眼前的咖啡說:“還有……雖然我知道我沒有什麽立場可以說這樣的話,但不說的話,我心裏真的很不安,很過意不去,請你原諒我再多嘴一句,因為我是真心關心你的。”
關澤已經猜到了他想說什麽,于是不動聲色,靜靜地看着他。
蕭緒咽了口唾沫,說:“你……不要再和周荻糾纏了,他真的不是什麽好人!你應該也看到新聞了吧?他對他的親生父親做了什麽,你也知道了。我爸這些年來為了宏達可以說是殚精竭慮,如果不是他的話,宏達今天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而周荻呢?他對我們一點沒有留情面,他根本就是一個沒有心的小怪物,永遠都喂不熟的白眼狼!”
可如果不是你們蕭家人一直觊觎周荻的東西,周荻也不會采取這樣激烈的防衛手段吧?
但這話關澤沒有說出來,他不想評論他們這些豪門争奪的糊塗賬,因而并不吭聲。
蕭緒自己激動了一陣,見關澤仍然沒有太大的反應,不禁心裏難受,他苦着一張臉,低聲說:“算了,商場如戰場,成王敗寇,我沒什麽好抱怨的。只是……他是這樣一個人,你應該看清楚了,所以,真的不要和他糾纏下去了,離開他,對你來說是好事。”
關澤抿了抿唇,心想,這就是蕭緒的态度,到最後,他依然也不覺得他和蕭遠征都愧對周家。
關澤說:“我明白了。蕭總沒有別的要說的了嗎?沒有的話,我就走了。”
“等等!”蕭緒着急地說,“阿澤,你不要再傻下去了!周荻真的不是一個好人!我現在才想明白,最開始他接近你,就是因為他想利用你,破壞我和高以雲的婚約!他想破壞董事會裏蕭家派系成員之間的關系。雖然不知道他後來為什麽又改變了策略……但他真的目的不純,而且一直找人偷偷跟蹤你,調查你。我說過了,他那種人,是不可能真的喜歡你的,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有目的的!”
關澤聽完,依然是波瀾不驚,蕭緒急得頭上都冒了汗,關澤才說:“你說的,我都知道了。”
就在剛才,周荻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關澤。關澤想,如果是讓蕭緒先說出口,大概他會更難受吧。
周荻先一步坦白,再聽蕭緒說一次,關澤都只覺得蕭緒此人真是事後諸葛亮,挑事兒倒是挺在行的。
“你……你知道了?”蕭緒詫異地睜大眼睛。
關澤輕輕點頭,然後站了起來,說:“蕭總,不管怎麽說,還是感謝你今天對我的提醒。你和周荻的恩怨,我并不适合多做評價,我和你之間,也言盡于此。那麽,我真誠地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告辭。”
作者有話要說:
小腹黑(對現在不能叫他小可愛了)對關澤哥哥坦白的內容,會以番外形式放出,是完全站在周荻的視角寫的番外,從他的角度來描述這個故事,會放出一些從前內容裏隐藏的糖,也會在他的視角裏看清楚他是什麽樣的人,究竟在想什麽,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關澤的,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