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可續推了文諾進車裏,自己轉到另一邊打着了火:“行了你笑夠了沒有啊?”
“對不起——”文諾靠在椅背上又笑了一陣,才拍拍可續握着方向盤的手,“那個什麽四叔,說話時眼睛一鼓一鼓的樣子……真的很像螃蟹……”又笑起來,整個人東倒西歪。
可續嘆口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都快忘了,你也就是一個剛滿20歲的孩子而已。”
文諾捂着臉深呼吸了幾下,終于平靜下來,看了看身邊專心開車的人:“對不起,今天根本就不該來這裏的,還連累你受氣。”
可續的眼睛盯着前方路面沒有移開,右手卻準确無誤地拍了文諾腦袋一下:“說什麽!我要怕事一開始就不會來了,早料到李東行那小子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你跟他誰是哥哥?”
可續終于把視線從前方收回0.1秒:“你怎麽想到問這個?”
優美的鋼琴聲以一個華麗的滑音結束,樹生滿意地點點頭,對與自己并排坐在琴凳上的小男孩說:“很好,有進步喔!”
看上去大約七八歲的男孩自以為很成熟地也點着頭:“老師,我會努力的!”
“嗯,老師相信你一定會做得更好的。”
男孩認真地扯住樹生衣袖:“老師,你要等我長大喔,現在不可以找男朋友!”
樹生感覺一道道黑線從額角挂下。不管找不找,應該是女朋友吧?現在的小孩都想些什麽呀?
男孩還在抒情:“老師你将來一定要嫁給我喔,我會賺很多錢給你用!”
樹生清了清嗓子:“那個,真的不需要了,老師自己有錢。”在男孩繼續花言巧語之前站起來把琴房的門打開,“下一位同學請進。”
把最後一名學生打發走以後,樹生忍不住照了照鏡子,怎麽看也不像一張女人的臉啊?為什麽隔三岔五的有小毛孩跟自己告白?是因為自己太溫柔了嗎?可是當老師的不就是應該态度和藹嗎?
滿腦子想着這些無解的問題,樹生暈乎乎地爬到閣樓上,想趁中午沒人小憩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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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強有力的臂膀從後面攬住了他的脖子,鼻端傳來一陣濃烈的血腥氣。樹生本能地張口想要呼救,被一只黏糊糊的手捂住了嘴。
“吳隊,申局找您。”
吳鳴無聲地冷笑,把手中案卷扔給助手:“加緊進度,在我回來之前把該掏的東西都給我掏出來。”走出兩步,他比了個手勢,“我最多能拖他半小時。”
從級別上說,申東熙與吳鳴是平級,從位置上說,申東熙的權限遠不如吳鳴,但是官大一級壓死人,誰叫人家是名義上的副局長呢?吳鳴不能不賣他的面子。
這也不是申東熙第一次做這種事,這家夥也不知道怎麽就認識那麽多五花八門的人,三番五次出面給人作保,要刑隊方面通融。偏這家夥狡猾得緊,挑的都是輕罪名或證據不足的嫌疑犯,沒把柄可抓。
門沒關上,吳鳴在上面虛敲了兩下,坐在辦公桌後的人馬上擡起頭來,熱情地招呼着:“吳隊啊,你來了?請坐請坐!要喝什麽?”
吳鳴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笑了笑:“不用客氣。申局找我有什麽指示?”
申東熙是個胖子,滿臉的祥和,看上去脾氣挺好:“哪裏,大家同事,談不上什麽指示。小張,愣着幹啥,還不快幫吳隊倒杯茶!”
吳鳴往椅背上一靠,捏把捏把手指,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很好,我們慢慢聊,聊到招一來把他肚子裏的東西都倒出來為止。
睜開眼睛,眼前是陌生的鬥室,清爽的藍白配色,只有自己腿上的傷口紅得刺眼。
鄭直猛地擡手到懷中抽槍,卻在看到對面坐着的人以後停止了動作:“是你?你把我放在這床上的?”
樹生點點頭,心說你還挺沉呢。
“為什麽不報警?”或者是警察還沒來?
“啊?”樹生一臉茫然。
鄭直不知道這個長相斯文的年輕人是智力有問題還是情商太低。正常情況下看到像他這樣的人,第一反應不該是認為遇到了歹徒嗎?不報警還能怎麽樣?
“要不,我送你去醫院?不過我沒車,叫急救車好嗎?”
真是被他打敗了。聽他的口氣,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樣子有什麽異常,好像他只不過是偶然救助了一只流浪貓。
想了想,鄭直把手從衣袋裏拿出來:“有紙筆嗎?”
“啊?有。”遞過來一張琴譜和一枝鉛筆。
唰唰唰寫下幾行字,遞回去:“幫我去藥店買這些東西來,記住要分開在三家店買。”順便又扔過去一只錢包。
樹生順從地站起來,收起琴譜和錢包,有些擔心地問:“你一個人不要緊嗎?真的不去醫院?”
鄭直倒回枕上,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過了片刻,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那純潔青年出去了。
管家遠遠地見黑色大奔停在草坪旁,忙跑了過來:“少爺,有客人。”
文諾“哦”了一聲,正要問話,鋼琴聲響了起來,他拿出手機:“是我。什麽?好的,我問一下。”收起手機轉向可續,“金葉那邊問上次那批鋁材的事,還沒發貨嗎?”
可續摸摸額頭:“忘了跟你說了!南港那邊死扣着不放,說是報關單的日期有誤……”
“搞什麽?這麽點小事拖這麽久?海關的人以前不是這樣啊……”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洋樓正門前,文諾随手脫掉西服外套,被可續接了過去,自去找衣架挂好。
“少爺——”
管家還試圖繼續剛才被打斷的彙報,但是文諾已經看到了他想彙報的內容。
“平生哥……”
本來坐在沙發上晃悠雙腿的那個瘦削青年聞聲跳了起來,快步走向文諾:“小諾,你終于回來了,哥擔心死了!”
文諾尴尬地笑着,伸出手想和他相握,卻被袁平生一個熱情過度的擁抱驚得呆住。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袁平生松開手,仔細地打量着文諾,“現在就剩下你了,可不能再出事了。”
聽他提起兩年前的事,文諾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掙脫了他的手,徑自走到沙發邊坐下:“你坐哪班飛機回來的?也不告訴我一聲,不然好去接你。”
袁平生似乎完全不在意文諾的态度,在他對面坐下,嘴角露出兩個淺淺的笑渦:“有什麽接的,我還記得回家的路。”細長的眼睛有片刻失神,“我以為離開可以不用觸景傷情,這兩年卻沒有一秒鐘忘得了這裏,聽他們說你遇襲的事真把我吓壞了。”
可續走過來,有些猶豫不定要不要跟袁平生打招呼。
袁平生卻先開了口:“是可續吧?你的樣子一點沒變,跟小時候一樣可愛。我走的時候你好像是在英國留學?”
可續點頭:“是,去年我父親退休,我回來接替他的職位。”
“這很好,有你在小諾身邊我就放心多了,辛苦你了。”袁平生笑着,轉向文諾,“你忙去吧,不用招呼我。”
文諾正在發呆,被他一句話點醒了,咳了一聲:“我還真有事,海關那邊再扣住不放我就得賠人家公司違約金了。我去叫張叔過來,有什麽事你讓他去辦。”
袁平生笑着點頭:“看樣子走白道也會遇到麻煩事啊……你去吧。”
可續的手指顫動了一下,看看文諾。他早就聽父親說過,袁平生當年離開一方面是因為愛斷情傷,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不贊成他們洗白公司的計劃。
文諾的樣子一如往常的平靜:“那好吧,我先告退了,晚上一起吃飯。”顧自走出門。
可續有些別扭地鞠了個躬,在袁平生聽不出情緒的笑聲中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