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表身份
時至深秋,江原卻覺得如堕寒冬, 他看向章夏, 一字一句地道:“那麽你以為, 這些所謂的仙人能護他們平安嗎?能給他們帶來什麽?又憑什麽這般享受百姓的跪拜?”
“百姓如此, 大約是出于對神明的敬畏, 又或許是對今後心懷期望,至于仙人能否給到什麽, 也就顯得沒那麽重要了。”章夏若有所思,她隐約猜到了一些江原的意思。
“如今大陸處于金丹期修為者加上師妹也才十六人,而這之中只有一個是藥師,他就是藥宗長老之一的林志, 不知你聽沒聽過?”江原收起自己的憤慨, 而後語調平靜地開口,像是在敘述一個簡單的故事。
“略有耳聞。”章夏點頭,何止耳聞, 他們還交過兩次手。
“林志早年只是凡界的一個乞丐,那時的藥宗宗主林子桑還沒有步入元嬰期, 只是一個叛出陸雲宗的金丹期藥師罷了,他在凡界尋找聰慧的少年, 廣驗靈根,連乞丐都要試一試。所以林志才得以入修道界, 甚至一直追随林子桑建立了能與兩大宗門能分庭抗禮的第三大宗。”
江原陷入回以,想起自己年少時聽過的故事,還有老師的諄諄教導, 他擡頭看向依舊跪在地上祈禱的百姓,眼裏風起雲湧,躍動不止。
“林宗主能有今日成就,實在很讓人佩服。”章夏聽着聽着就有點糊塗了,怎麽又扯到藥宗的人身上了,她這個師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凡界像林志這樣的乞丐數不清,更遑論天下百姓,其中有靈根者甚至有上品靈根者大有人在,可他們一無銀錢,二無權勢,更沒有越過凡界山的能力,終其一生便只能是一個凡人。”江原頓了頓,目光誠摯地看向章夏,仿佛在确認着什麽。
“……”,章夏沉默,哪怕是親生母親,也做不到對兩個孩子絕對的公平,更何況是貧富、權勢這些。
“你看,在這個不公平的機會面前,貧苦百姓家的孩子生來就沒有選擇。而少數得以入道者,幾乎都來自富貴人家或權勢世家。這種家族一旦有人測出靈根,便大肆搜刮供奉,以仙人身份許以百姓來生的榮華,循環往複,愚弄百姓。”
江原看向前方,不遠處受人跪拜的那位藥宗弟子已經走了,百姓們臉上還泛着紅光,沉溺在窺見仙人的興奮中。在另一頭,為他們抛頭顱灑熱血,鎮守邊關的大将軍也不知何時離開了此處。
他快速磨動着食指上的扳指,眼底神色微變,裏面浮動着藏不起來的期待。老師從來沒有算錯過,那麽這個夏姑娘,不,這位章師妹定不會讓人失望。
“師兄是憂慮凡界資源都握在財閥世家之手,而貧苦百姓受他們愚弄,不思變通和反抗,長此以往,則民智不開,而貧苦子弟的出路也越來越少?”章夏眼含猶豫,語氣裏也夾着一些不确定。
她想起任務公會的變化,心系百姓的大廳匾額…一心為公的任務玉牌…,各種小細節填滿了公會的每一處,想來都來自這位的授意吧。
“明人不說暗話,朕所求的是讓天下孩童都可以吃飽穿暖,讓他們可以無憂地坐在學堂讀書識字,給他們一個公平的機會來改變人生。
可仙界,卻淩駕于皇權之上,淩駕于律法之上,朕的子民被那些無良修者或強擄、或殺害、或壓榨,卻沒有一個可以讨回公道的地方。朕貴為一國之君,面對三大宗門,面對他們的弟子,卻什麽都做不了,章師妹,你說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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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原甩了甩衣袖,把臉上的面具取下來,坦然的露出真面目,正是皇帝周元姜。
章夏眼裏暗波閃動,若是可以,誰不希望這天下無暇,可是怎麽會呢,哪怕是現代,也存在着教育資源、醫療資源等諸多不公平。
她在支教時曾見過一個孩子,一個失去父母跟着爺爺一起生活的九歲女孩。孩子的爺爺是普通農村老人,沒有走出過家鄉,沒有讀過幾天書,更沒有遠見卓識。
所以那個孩子讀完一年級就辍學了,最可怕的不是她唯一的監護人不懂讀書的重要性,而是那個沒有人教導、沒有人關愛的孩子眼中透露出的迷茫和無知,讓人不忍去看。
章夏曾去找那個老爺爺聊過,那個明顯不太聽得懂她說什麽的老人,除了不耐煩就是嚷嚷:“女娃娃家讀書有什麽用,我沒錢給她讀書,養活了就不錯了,再過幾年就能嫁人了,誰家女娃娃去讀書。”
她了解過,像這種情況,孩子的學費、書費是全免的,每年還有生活補助,可就為了讓孩子多幫忙做一點農活,就為了省下那些學雜費,在這個固執的老人的觀念裏,他的孫女根本不需要讀書,不需要浪費錢。
“你是個好皇帝,師兄能有這番抱負,是天下百姓之福。”章夏偏頭,這麽多年了還是改不掉多愁善感,想起那個讓人無力施為的孩子就忍不住眼眶溫熱。
有這樣遭遇的孩子還有多少,有那般想法和作為的家長又有多少,她想那數目一定很讓人絕望。這盛世,你不去看一看,永遠不知道藍天裏藏着多少污濁。
“章師妹好像一點也不意外我的身份,看來倒是我多此一舉了。”江原長嘆一聲,他是皇帝周元姜,也是藥宗弟子江原。
“是師兄無意掩藏罷了,還有我們的師父,應該就是那位善占蔔的國師了。”章夏淺淺嘆了口氣,暫且撇去腦海裏的沉重,她想起第一次進皇宮遇到的那位禦醫,應該也是國師吧。
“老師是國師巫甘洛,也是天劍宗長老駱天機,而你,是我的師妹。”江原輕笑,咽下即将說出口的話,眼底藏着些許無奈,他不忍心讓面前這位女子也活得身不由己,便讓一切都随天命吧。
“藥宗不可取,天劍宗亦不可取。”章夏低頭,背對着夕陽離開了此處,她想自己應當是明白了一些的,只是,太難了。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把握,連句應承的話都沒有信心說出口,一如幾年前面對那個孩子時的無能為力。
回到酒樓,章夏看了眼隔壁緊閉的房門,拿出玉牌:“有時間嗎?請你喝酒。”
“問的正是時候,幫我多買幾壇好酒。”陸藤的聲音自玉牌那端傳來,他苦修多日,已是融合期後期,近幾日內丹也有松動的跡象,離金丹期應該不遠了。
他正想獎勵一下自己,章夏就傳信來了,仿佛是剛打了個瞌睡,剛好就有人送來了枕頭。
“我拜了個師父,天劍宗的長老駱天機。”章夏端起酒杯緩緩喝了一口,清冽的口感夾着桃花的香氣,此間能買到堪比現代的桃花釀十分難得,正是她喜歡的那種。
“可以啊,有人領着,路總能好走些,李姑娘呢,她沒跟你在一塊嗎?”陸藤一眼就看出老鄉這是有心事啊,好在不管愁苦還是喜樂都能敬酒一杯。
“已經歇下了吧。”章夏想起隔壁緊閉的房門,裏面并沒有燭火亮起,應是早早睡了。
“沒有。”驀地,有人在門外冷冷地答了一聲,随後房門被推開。來人眉若遠黛,眼藏星辰,淡然無欲的臉上泛着清冷,如她身後那抹迷人又涼薄的月色。
李清茗冷着一張臉,不見外地走進來,然後坐到桌前,腳下輕挪,側向陸藤的方向,給章夏留了半個側臉。
“李姑娘你來了,我和章夏剛說到你,你就到了,還真巧。”陸藤讪讪地端起酒杯,哪裏是巧,分明是聞聲而來呀。只是這模樣和表情怎麽看着像是來問罪的,難道是吵架了?
他看向章夏,眉毛一挑,眼神瘋狂地暗示,你們這是怎麽了?吵架了?還是鬧別扭了?本來就冷淡得很,現在更冷了,嚴重破壞氛圍啊。
章夏無奈的放下酒杯,她也看不清狀況啊,只能猜測着問:“清茗,你心情不好?是因為江師兄嗎?”
“不喜。”李清茗默默給自己倒滿酒,然後小口小口的喝光,瞬間就紅了臉頰,方才的冷漠被盡數趕走,換上了誘人的媚色。
陸藤端着酒杯的手抖了抖,這話沒法接,李姑娘果然還是他認識的李姑娘,擱現代簡直就是話題終結者啊。
章夏轉頭,這話她也沒法接,還是靜靜地喝酒吧。
于是乎,陸藤就看着兩個各有心事的人一言不發地喝酒、倒酒,喝酒、倒酒。關鍵是他沒心事啊,他只是來慶祝的呀。
結果,自己修為有長進的喜悅還沒來得及跟人分享,他就被迫的被傳染了,滿懷悲情地喝了一杯又一杯,到最後離開時,心裏那個苦啊,差點眼含熱淚的哭出來。
“告辭,二位保重。”陸藤郁悶地站起來,憤憤抱拳告別,然後面前的兩個人看都沒看一眼,他深呼一口氣,轉身出門,而後貼心的在房門外落了一把鎖。
作者有話要說:補昨天,晚上還有,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