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謝玉帛讓商言戈幫忙隐瞞大哥,但這次商言戈也沒有辦法了。
謝忱泊本來推掉一個出差, 在家裏安心照看弟弟, 但是一不留神謝玉帛就跑到了商言戈那裏,跟不着家的貓兒似的。
謝大哥雖然認定商言戈圖謀不軌, 但是不得不承認,商總大多數時候把人照顧得挺好的, 不用他操心,左右在家裏也無事, 謝忱泊幹脆坐飛機出差, 現在去,淩晨就回, 還可以監督弟弟睡覺。
兩人在機場大廳狹路相逢時,空氣凝滞了三秒。
謝忱泊看了看商言戈身後:“你又打算帶小帛去哪裏玩?他人呢?”
商言戈捏了捏眉心,他直覺謝玉帛會遇到麻煩,這次不一定能瞞得住。
包括他自己現在急躁的心情,也沒辦法做到面不改色地對謝忱泊撒謊。
“玉帛他一個人去永梁縣了。”
“他不是說去找你了?”謝忱泊反應過來,“他沒去找你,而是一個人去……?”
“一個人!”謝忱泊重複了一遍,他根本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他弟弟眼瞎,到底怎麽去的?
商言戈:“三言兩語說不清, 你想知道等玉帛回來了問他。我現在要去永梁縣找他。”
謝總的秘書很有眼色地重新買票。
直到上飛機了,謝忱泊還不明白弟弟是怎麽跑的,急得不行, 有心想問商言戈,但在看見他明顯壓抑怒火的表情時,決定讓他冷靜冷靜再說。
過了半個小時,飛機在平流層穩定飛行,謝忱泊問道:“小帛去幹什麽,具體位置在哪?”
“上飛機前,他的手機定位在永梁的大山裏,那些山都沒開發。”商言戈拿出一張地圖攤開,怕進山之後信號薄弱,無法用手機查看地圖,他走之前把謝玉帛所處的位置地圖全部打印下來。
謝忱泊一眼就看見密密麻麻的等高線和擠擠挨挨的群山,眼前一花,咬牙道:“他去這裏幹什麽!不怕被拐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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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言戈言簡意赅:“去收拾壞人。”
謝忱泊懷疑自己聽錯了,看見商言戈冷到滴水的神色,才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眼瞎的高中生弟弟,孤身一人,去打壞人了。
是英雄主義電影看多了?覺得高中生能拯救世界?
不報警至少也告知父母啊!
謝忱泊後悔把謝玉帛放出去太久了,如果一直帶在身邊,至少能知道弟弟想什麽,而不是現在一頭霧水地坐在飛機上,指望商言戈開金口。
讀什麽高中啊,帶去公司實習不行麽?
商言戈從他們在國外遇見失聲的裴瑪開始,把事情始末告訴謝忱泊,不管他能不能理解,這件事他就說到這兒,再早前的事等謝玉帛自己說。
商言戈已經被氣昏頭了,也急昏頭了,他管不了謝玉帛冒險,就讓他大哥來管!
謝忱泊默默消化了一分鐘,有那麽一瞬間想遷怒商言戈,這麽大的事為什麽要幫謝玉帛瞞着他們?
但是某天清晨的一段對話浮現在他腦海,謝玉帛信心滿滿地告訴家人想以算命為生,被他語氣不善地駁回了。
不怪弟弟這樣,是他先一刀切無視了弟弟的需求。
醫生都說他弟弟不是真正的傻,為什麽拒絕和世界交流原因不明,謝玉帛本就異于常人,自己為什麽就不肯多思考他的要求呢?
弟控哥哥想得很開。
上天是公平的,它讓謝玉帛癡呆了十八年,總要在其他方面補償。
只是這個補償出乎意料,有利有弊,關心謝玉帛的人寧願他沒有。
謝忱泊心情複雜,只想趕緊見到弟弟教訓他一頓,讓他不要魯莽行事。
謝忱泊不傻,他以前只是沒有這方面的意識,細想這些日子有好多奇怪的事,恐怕從“心肺複蘇”開始,這兩人就狼狽為奸了。
大哥很好奇,但也不想老是問商言戈,顯得姓商的才是親哥似的。
商務艙很安靜,兩人各自沉默,直到商言戈往舷窗外看了一眼,臉色駭然。
謝忱泊連忙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只見機翼之下,紅光漫天,火焰和濃煙籠罩大地,昏黃可怖,和另一側的澄澈空明山海可見形成鮮明對比。
在飛機上看不清火光下的地形,但是附近地形卻很熟悉,分明剛剛才在地圖上看過。
謝玉帛,可能就在那一圈山火包圍中。
謝忱泊腦袋一懵,呼叫乘務員确認着火地點。
廣播突然響起,副機長安撫乘客,下方的山火不會影響本次飛行。
乘務員顯然對乘客的問題很有準備,等謝忱泊問時,準确地報出了地點和火勢。
商言戈腦袋“嗡”地一聲,一直緊繃的神經崩裂,腦子像要炸開,痛苦地捂住額頭。
這股痛苦似曾相識,以至于不知道哪裏來的絕望侵襲了他。
他寧願自己此時代替謝玉帛眼瞎,好讓他看不見“萬裏無雲”的天空——說明連一絲人工降雨的可能也無。
謝忱泊看了眼反應過度的商言戈,此時也無心刨根問底,只能幹巴巴道:“過去這麽久,他既然會算命,一定早就出來了。”
商言戈直到下飛機也沒有接到新的報平安訊息,他租了一輛車和司機,他和謝忱泊的狀态都沒辦法開車。
頂着道路允許的最高時速行駛,這裏距離事發地竟然還有一個小時車程!
謝忱泊點開新聞播報,當地政府動作很快,山下的居民已經全部撤走,着火點全是未開發山區,人煙罕至,新聞從頭到尾沒提山裏還有沒有人。
司機插嘴道:“據說是雷電劈到山頭,草木幹燥,就着火了。”
越是接近着火點,越是與車輛逆行,和他們同向的,只有一輛輛消防車,緊急救援的氣氛一下濃重起來。
他們的車被攔下來,謝忱泊口幹舌燥地解釋他們的弟弟可能在山裏,攔車的工作人員一臉懵,“還有人在山裏?”
村長挨家挨戶排查,沒有發現哪一家少了人,今天也沒有人上山,有個外鄉來的小少年,也早就離開了。
那個兇神惡煞的老大爺,打暈運送謝玉帛上山都是悄悄進行的,打手也是外鄉人,平時隐秘地替天師做事。
商言戈勉強冷靜道:“大山裏有個號稱‘天師’的人物,我們弟弟去找他了。”
“救人難度很大,你們要想清楚到底是不是在山裏,免得造成無辜消防員傷亡。”工作人員臉色不好,“哪有什麽天師,你們是不是搞錯山頭了?”
工作人員叫了村長過來,“你們這裏有什麽天師嗎?”
村長茫然搖頭:“沒有。”
“有的!有的!”姜布侬氣喘呼呼地跑過來,“村長,你忘了,有天師!”
“布侬,是你啊,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什麽天師,我沒有聽說過。”
姜布侬懵了,什麽情況,難道、難道小公子把天師除掉了,還抹了所有人的記憶?
她異想天開,低頭去看自己胸前的服飾,但是發現那些特殊的花紋好像變得非常平凡。
姜布侬不敢再随便說話,怕壞了謝玉帛的計劃,忽然被一股大力拉到了一邊。
“你跟他見過了是不是?”商言戈眼眶充血,嗓音嘶啞。
“嗯……”姜布侬莫名相信他,也可能是商言戈的樣子太可怕,不由自主說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商言戈沉了沉氣,拿出地圖:“大致地點在這裏。”
工作人員看見謝玉帛的地點和最初着火點差了十萬八千裏,排除了人禍嫌疑,将信将疑道:“家屬保持冷靜,跟我來。”
……
山火是從很遠的山頭,被強勁西風一直吹過來的,頃刻點燃整片山林。
張太監已經死了,變成了一具腐化了二十八年的枯骨。謝玉帛怕村民告訴消防隊山裏還有個天師,消防隊上來救人,不僅白費功夫還有生命危險。因此,在把心頭血還給村民時,謝玉帛刺破了自己指尖,将自己的血融入其中。
當心頭血歸位時,村民就會恢複年輕,并且忘記自己曾今信仰的天師,除了不在村裏的姜布侬。
謝玉帛嘴唇有些蒼白,和張太監僵持陣法時,他也耗了很多神力,勉強才能維持天眼清明。
他順着風向走,他這裏燒得還不厲害,火聚集在峰頂,半山腰勉強還有一條小路走。
順着風向挺危險的,但是這樣出去最快。
經過岔路時,一條通往山下,一條通往着火的山坡,風向劇變,摸不清規律,謝玉帛停下,忽然眉心一跳,收回腳步,果斷往另一面山坡去。
他越走越快,幾乎是用跑的,穿過火線,終于在山坡背面看到了一支打火隊。
他們是第一時間上來的九名消防員,想翻山越嶺,前往着火點,但沒想到的是火勢兇猛,還沒到達着火點就被火勢迎面猛撲,現在停在這裏就地撲滅山火。
看見一個少年沖出來,衣角都被火苗撩黑,打火隊無不震驚。
“你後面有火,快過來,我們保護你。”和謝玉帛年紀相仿的隊員呼喚道。
謝玉帛大聲道:“風向變了,你們跟我走!”
打火隊面面相觑,他們雖然年輕,但知道風向改變是多麽危險的事,上一刻在你眼前一百米燒的火,下一刻就可能從後面包抄你。
風聲和火燒噼啪聲共舞,消防員第一反應是保護群衆,讓群衆躲在他們背後,卻沒想到謝玉帛會提出跟他走的要求。
該不該信?對方如此年輕,似乎都不是本地人,他們每一個人都比他有應對山火的經驗。
謝玉帛:“我以前是瞎子,耳朵特別靈,能聽到百米外的風聲,真的,相信我。”
見他們猶豫,謝玉帛沖過去,揪住領頭的人,說了幾句話。
隊長臉色驟變:“兄弟們,快跟他走!跑起來!”
謝玉帛指路:“這邊。”
九個人以最快地速度逃離原地,相比起來,謝玉帛反而體力不太行。
隊長過去直接背起謝玉帛,“你指揮!”
就在他們逃離那片山坡的下一秒,風向驟變,帶着一團山火,“噗”一下引燃整片區域。
火光跳躍在九雙黑黝黝的眼睛裏,所有人人後怕不已,對謝玉帛指的每一個方向都深信不疑。
謝玉帛被輪流背着,他無數次要求自己跑,都被無情駁回。
開玩笑,這個少年嘴唇看起來都沒有血色了,還能跑得動嗎?
謝玉帛其實是天眼快失效了,會看不清風向,他不得不用血供養天眼。
這招還是他對抗時,從張太監的天圓陣法裏面學的。
大國師就是這麽活學活用。
十個人被山火趕得十分狼狽,每個人臉上都烏漆墨黑的,只剩兩只眼睛黑白分明,好在他們已經漸漸逼近了山林邊緣。
山下。
第一支打火隊失去聯系,消防大隊氣氛凝重悲傷,對接下來的救火安排慎之又慎。
因為天師傳說突然“消失”,商言戈一時間拿不出謝玉帛在山裏的切實證據。消防員的命也是命,不能貿然深入山林拿命開玩笑。
謝忱泊在和他們交涉,四處打電話調人。
商言戈一秒鐘都等不了,他淋濕自己,直接沖破了警戒線。謝玉帛在山裏,就算粉身碎骨,他們也要同年同日葬在同一座山!
悲到極處,有什麽陌生的記憶沖破時間空間的阻隔,在火光中如畫卷徐徐鋪展,仿若兩個世界。
謝忱泊通話聲頓住,趕緊拿了兩套裝備,追上去。
今天要是帶不回謝玉帛,他也沒臉見爸媽了。
“亂來!攔住他們!”指揮部氣得吐血,放群衆進山,絕對是他們的重大失誤。
天色已晚,火光熊熊,指揮官話音剛落,突然聽到一陣歡呼。
“我們安全了!”
是九名失蹤消防員的聲音!
宛若幹燥天候裏一道甘霖,降臨在指揮部每個人心田。
九個人背着一個看不出模樣的少年,呼啦從他們想不到的地方下山。
商言戈轉身,看見一個渾身被熏得黑乎乎的小東西,有點不敢相信他是謝玉帛。
謝忱泊一下子拽住傻掉的商言戈,“ 回啦!”
謝玉帛血耗了不少,被颠得有些暈乎乎,倒進一個熟悉的懷抱。
“有個太監欺負我。”謝玉帛委屈地抱怨,眼睛漸漸閉上,累暈了。
商言戈抱着失而複得的小寶貝,大腦劇烈一痛,識海白光大盛。
他好像知道了是哪個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