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記得特別清楚
元旦過完,張淙吃了一肚子糖醋排骨。可能是周平楠的手藝太妙,張淙吃好嘴短,陽歷年翻新,他對晏江何越來越沒了脾氣。
晏江何照舊去馮老家蹭早飯。他倒不算特別舔着臉,總會拎上點什麽東西。今天拎了兩袋子豆漿,外加三個大餡餅。
他進門的時候張淙正往桌上擺疙瘩湯,擺了三碗。
“楊大姐來了嗎?”晏江何拉開衣服拉環,問。
“來了。”他話音剛落,楊大姐便應着從衛生間裏走出來。她手裏拎一條冒熱氣的毛巾,“你們先吃,上班上學別遲到了,馮老醒了,我去給他擦個臉。”
“你那碗我先放這兒了,回頭要是涼了你再熱一下。”張淙說着,又從廚房拎出個大一圈的碗,倒着扣上其中一碗疙瘩湯。
楊大姐“哎”一聲,小步快走去馮老屋裏。
晏江何樂了,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拉過一碗疙瘩湯說:“這是我的吧。老頭肯定吃不下這玩意。”
張淙餘光掃了他一眼,沒出聲,也坐下來開始吃。
晏江何把自己帶來的餡餅豆漿拿出來,放邊上一對比,橫豎都相形見绌,完全不上檔次。瞧那疙瘩湯,裏頭還攪和着蛋花和木耳青菜,特別香。
晏江何忍不住問:“楊大姐做的?”
“……”張淙喝着豆漿,“不是。”
“你不是說你不會做複雜的嗎?”晏江何又意外了,他瞪着張淙。
不過張淙經常讓他意外,好的,不好的。實在太多。
張淙面無表情道:“這東西複雜嗎?弄個面團掐一掐扔鍋裏……”
“行,停。”晏江何趕緊阻止他,“神廚小淙淙,你快別胡說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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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晏江何,對他來說,他的廚藝僅登峰在煮一鍋面,再撇進兩塊香腸。至于面條順不順溜還是後話,軟了**都有一定可能。
張淙被對面一句“神廚小淙淙”誇得差點嗆着,他低頭沒看晏江何,腦子裏斷定晏江何今天的神經已經開始扭歪。
兩人臉對臉坐着,快速塞飽肚子。晏江何吃完進屋裏瞅了眼馮老,出來的時候順手拎起張淙床上的書包,扔他身上:“走,順你上學。”
張淙背上書包,又扭頭看桌上剩下的餡餅。他想起老頭念叨過夢裏的“老婆糖餅”,便琢磨着放學去趟菜市場。老婆肯定沒有,糖餅該是有賣的——薄皮,紅糖餡兒。
關上門,張淙跟晏江何一前一後下樓梯,走到樓底的時候張淙愣了愣。
湯福星手裏拿着兩袋包子,站在樓下啃,嘴裏往外噴熱氣:“張淙,我……哎?”
湯福星看見晏江何明顯挺驚訝:“晏大哥?你怎麽跟張淙一起出來了?”
“……”張淙走過去,“你過來幹什麽?”
湯福星看向張淙:“等你一起上學。”
張淙:“……”
張淙知道湯福星為什麽一大早就擱家門口堵他。這完蛋孫子腿養順當了,痂還沒掉就忘了疼,這是又來多管閑事,企圖扯着張淙,怕張淙沒放下對付劉恩鳴那心思。
張淙的确沒放下。他這種混賬,根本放不下。
“來了就一起吧。”晏江何走過去,“一起上車,我順你倆去學校。”
“這麽好!還有車坐!”湯福星立馬樂呵,屁颠屁颠跟上去。張淙都沒眼睛看。
“給你帶的。”湯福星撇給張淙一袋包子。
“我吃過了。”張淙說,手上沒接。
“行吧。”湯福星又看晏江何,“晏大哥,你吃了沒?”
“嗯?”晏江何轉頭笑笑,“我吃了,我和張淙一起吃的。”
“啊。”湯福星懵了一下,“不是,你們到底……”
上次晏江何說張淙發燒要幫着請假他就覺得神奇了,只是那天沒好意思細問。
晏江何把車鎖打開:“上車。”
等三人都上了車,晏江何才又說:“我也是醫生,樓上的老頭,是我師父。”
湯福星瞪圓眼睛,包子都忘記啃,他感嘆道:“這什麽緣分啊!”
“是吧。”晏江何搓着手,打火等車回暖,“我也覺得。我師父,竟然是張淙的爺爺。”
湯福星還想再感嘆一句,這時他身旁的張淙動了。張淙突然扯過湯福星手中那袋沒開封的包子。
湯福星于是放棄感嘆,扭頭瞪包子:“你不是吃過了嗎?”
“吃過怎麽了。”張淙皺了下眉,打開袋子叼一只包子咬。
湯福星竟無言以對。畢竟他非常明白一個道理——吃過了還可以繼續吃。
“哎。”晏江何一下就笑了。他從後視鏡瞄了瞄張淙,還真吃得津津有味。
這一道上,張淙心不在焉地吃包子。他還是一擡眼就能從正副駕駛的縫隙看着晏江何。看不到太多,一個鬓角,小半拉側臉,還有勾着晨光的鼻尖。
“你看什麽呢。”湯福星怼了張淙一下,小聲說,“從剛才開始就愣神兒。”
“沒看什麽。”張淙飛快吃完袋子裏剩下的兩個包子。吃撐了。
今天路上堵車,時間晚了些。晏江何怕遲到,張淙和湯福星剛下車,他還沒等湯福星的一聲謝落結實,便掉頭一騎絕塵。
湯福星被噴了一臉汽車尾氣,他屏住呼吸十秒鐘,走進校門才看向張淙。
湯福星猶豫着,還是朝張淙說了一句:“新年第一天上學,你別惹事。”
張淙抿上唇,把吃幹淨的塑料袋塞進湯福星手裏:“別擔心,沒事。”
“不是。”湯福星瞪着手裏沾油星的塑料袋,“剛才路過垃圾桶你怎麽不扔啊?”
張淙回身淡淡地瞥他:“忘了。”
湯福星:“……”
湯福星只能又退回去十幾步,把塑料袋扔了,他在褲子上埋汰着搓搓手,接着走回來。
張淙瞧見湯福星那臉似乎又肥了一圈,現在都不是雙下巴了,扒拉着數一數指不定幾層。個完犢子點心陀螺貨,成天瞎操心,操/進狗肚子裏也沒鼓搗出半點雜碎來。
張淙垂下眼睛,腦瓜子錯亂,心情牽動起來,不知怎麽竟念到晏江何給他買的那包衣服。當時在車上,一大袋壓着他的腿,還挺沉的。
晏江何那會兒照舊作妖,他跟自己說什麽來着?
晏江何叫他用頭頂着鞋……故意讨嫌問他感動不感動……說他欠揍……
張淙驀然發現自己記得特別清楚。
湯福星走過來:“走吧。”
哦,晏江何還跟他要了聲“謝謝”。
張淙伸手拍了下湯福星的肩,壓嗓子道:“謝了。”他說完,直接繼續往前走。
張淙的聲線本就偏沉,這麽壓着腔穩當當地說話,聽起來恍惚就有一種很“鄭重”的感覺。
湯福星:“……”
湯福星腳丫子打挺,行走頗有障礙。他戳在原地,扭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垃圾桶,又擡頭望了眼天。
青天白日的。因為扔個塑料袋,張淙跟他用這種野腔北調道謝?
湯福星驚悚地嘟囔:“卧槽,瘋了吧?”
他再轉頭,發現張淙沒影了。胖子心寬體胖,立馬把大白天的鬼抛在腦後,撒丫子捯饬:“靠。也不等我,要遲到了要遲到了……”
元旦回來也沒什麽新氣象,學生們照樣一上課就腌頭耷腦,活似嗑了蟑螂藥。下課卻眉飛色舞,教室裏基本賽過花街鳥市。
大課間的鈴聲響起來,衆人皆鳥獸散,滾去外面喝冷風耍活潑。
張淙合上數學書,從座位上站起來。他從後門出去,直接去了二班那頭的衛生間。從廁所出來,張淙正巧碰上劉恩鳴進來。
張淙哪有那公德心去搭睬“人有三急”這套,于是劉恩鳴這泡尿便只能憋着。
張淙二話沒說,上前用胳膊攬住劉恩鳴的脖頸,帶着他往外走。
劉恩鳴吓了一跳,臉已然變色:“張淙你幹什麽!”
張淙沒理,拖着劉恩鳴硬薅,劉恩鳴掙紮不過,嗓子眼兒哆嗦:“打人了!打人了!”
周圍有幾個同學走過,但大家都趕着上操,再說劉恩鳴平日不算讨喜,張淙的名聲又向來不好,此刻更是陰着一張臉,還真沒人上前拉。
張淙就這麽把劉恩鳴給帶走了,他能隐約聽見身後同學的議論:“要不告訴老師吧?”
“瘋了吧,你小心張淙回過頭把你也揍一頓。”
“是啊,為劉恩鳴犯不上。”
“……”
教學樓一角有個小陽臺,圍着一圈鐵欄杆,地上零星幾個飲料瓶,裏面肯定藏着煙頭。張淙拎着劉恩鳴過來,一腳踹出去一個可樂瓶子。鐵皮瓶身砸在欄杆上,“咣當”一個癟,又彈去牆根,潑濺出一地不會冒泡的可樂水。
“你,你想幹什麽?”劉恩鳴退後兩步。
張淙:“會害怕為什麽還要還擊?”
他這話算是直接承認,當時吓唬劉恩鳴的就是他。
“我就知道是你!”劉恩鳴也聽懂了,突然嚎出一聲。
“知道是我,怎麽不沖我來。”張淙從兜裏掏出一把水果刀,扔到劉恩鳴腳邊,摔在地上很響。
張淙笑了一下:“別放陰招,我就在這兒,你拿上它,沖我來。”
劉恩鳴全身猛地一哆嗦,他瞪向張淙的臉,并不認為張淙是在開玩笑。
“不敢?”張淙逼近劉恩鳴,又扯着劉恩鳴到跟前,“不敢你就直接挨揍吧,別說我沒給你機會。”
張淙話音落下,劉恩鳴從頭到腳掀出激靈,他當然不敢,他現在吓得腿發軟,只求趕緊逃跑。
操場的廣播聲很響,要開始做操了。
狗急了也跳牆。劉恩鳴比狗還急。他也不知從哪摳來的力氣,突然卯足全身的勁兒,狠狠撞向張淙!
張淙反應飛快,他側身躲開,劉恩鳴便栽地上去。而張淙這麽飛快一閃,身子也扭了個趔趄。他上身歪斜,棉衣兜裏的手機和鑰匙全掉了出來,貼着地皮禿嚕到劉恩鳴腳邊。
劉恩鳴那皮球腦子當真欠踢,他飛快從地上爬起來,将擋路的蹬一蹄子,竟把張淙的鑰匙連着手機都給踹出去。
手機和鑰匙貼着地皮往後禿嚕,從欄杆下的縫隙掉下去。
操場的廣播聲更大了。張淙都聽不到它們摔落的聲音,他只聽見廣播在響:“第三套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放飛理想,現在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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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聖誕快樂,愛你們。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