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沈白舌戰朝堂
九月十日,是廷議的日子。
行宗宇文拓規定,每隔十日,宗親勳爵及朝臣一起前往明堂議事。
這樣對于整個朝廷核心的權力機構而言形成了一種巧妙的平衡,這種表現甚至對立在坐席上。
左首是勳貴的,右手是大臣,中間上方的是帝王的裁斷。
正殿中間的紅色金龍地毯則更像是一種象征,将帝國權力核心一分為二,象征帝王的左膀右臂。
進宮的時候,沈白的眼神費力的尋找子寰,子寰端坐在第一排的次席,不動如山的看着前面,側面而來的眼神被他故意忽視。
沈白甚至在側臉上看不到半點波瀾。
“西北都護府準備了這麽多大軍,朝廷前後加起來有四十萬大軍壓在那裏,黨項人才十五萬鐵騎,我們三打一也應該有了一個結果了,可實際呢?汪公公,你把戰報再念念。”宇文拓撫着額頭不悅的說到。
“六日,汴京十小将領兵至定州,配合都護府一萬騎兵與敵惡戰于河東,京兆路大軍馳援,雙方對峙于黃河兩岸。
七日,我軍後續大軍入駐定州,蜀中軍與京兆軍兩路渡河,被敵騎兵襲擾,雙方死戰河東,各自退守,敵将阿魯兀斬眉州總兵孫朝聖于渡口,汴京禁軍鷹揚将軍李魯率部死戰,斬阿魯兀于馬下。”
汪公公的聲音在明堂上陰聳聳的傳蕩,把三天前的戰報念了兩次。
“兵部尚書。”宇文拓話音落下。
兵部尚書祁百裏出列。
“加封李魯‘次三品骁騎将軍’,眉州總兵孫朝聖追封四品文昭将軍。”
“皇上英明。”群臣一起山呼到。
“朕英明?”宇文拓看看左右的文武勳貴:“兩倍于敵還有多,兩倍,你們告訴朕要怎麽才能完全收複肅州,甘州,瓜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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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百裏回到:“我軍雖然數量多于敵軍,但是由各路抽調而來,沒有統一指揮,禦敵混亂,自西北都護府大都督龐秉元戰死後,西北軍事皆由東平侯代理。眼下,大軍會戰,如果朝廷不能統一調度,恐怕難以取勝。”
“依卿之見呢?”
“可效法先賢,由王公中挑一合适人選,代天出征,以天子之駕統一調度,直搗沙州、黑水,以求全勝。”祁百裏沉聲的說到。
“代天出征?”宇文拓坐在龍椅上思考,眼睛卻是看向左手邊的勳貴。
沈白眼睛瞄向上首唯二的兩位親王。
越王老神在在的,全然魂魄離體一樣,仿佛他們說的和他無關。
子寰卻身子抖了抖,沈白心裏暗道不妙。
“臣願意代天出征。”在群臣矚目之下,慎親王宇文烨起身,向天子跪下。
兵部尚書祁百裏一見拍手叫好:“慎親王果然忠君愛國,以親王之尊代天出征,足以使胡虜聞風喪膽,為前線戰士鼓舞助威。”
“哼!”一聲重重的哼聲由勳貴席裏傳來,宇文拓和子寰不看都能聽出是沈白的聲音。
宇文拓心裏好奇,這尊‘閑神’怎麽當朝上臉起來了。
“悠揚侯,你可有異議?”宇文拓問到。
沈白起身走到前面,跪在子寰旁邊:“臣還從未聽過這麽不穩妥的建議,更是從未想過,祁尚書竟然對前方局勢如此無知。”
這樣簡短的兩句話在明堂裏炸了鍋,當朝侯爵指責兵部尚書對前線無知,這還了得。
“悠揚侯,本官念你年少無知,但我是一部尚書,也由不得你血口噴人。”祁百裏憤憤的說到。
“噢?祁尚書,我來問你,蜀軍出關大軍有多少人?”沈白看也沒看他問到。
“十二萬。”
“是,十二萬。”沈白點點頭:“蜀中人口穩定,兵源充足,一直是對外征伐的後方,但是歷來都是抽調男丁至前線軍營集訓,然後以邊軍身份參戰禦敵。可此次,事出緊急,兵部請旨急調蜀郡十二萬大軍出征,務求以人數壓倒對方。”
“這些是不假,悠揚侯你的重點是什麽?”宇文拓問到,他心裏的好奇此刻比之朝堂上的争論還要更甚,因為沈白從不是科班出身,思考的方向也都是另辟蹊徑,卻總能獨攬衆山小。
“不對的是出關的時間。”沈白回到。
祁百裏冷笑:“出關時間有何不對,蜀中大軍出關,遏制了黨項繼續西下,止敵于西涼府,有何不對?”
“你的錯有二。其一,蜀中常備軍力不少,你卻連接壤大理的眉州軍都調了上去,蜀軍出關正值盛夏,戰士最多所帶為秋衣,西北苦寒,甘州八月即飛雪,将士卻單衣來禦敵?你談收複失地,簡直是白日做夢。
其二,如果你以蜀軍駐守京兆府,京兆西北軍二十三萬出征西涼,一切難題皆無,現在兩路大軍雲集西北都護府,京兆空虛,如果敵軍由蘆甘而下,豈不是要直逼京兆,兵臨河南,威脅汴京?”
“這,西寧府有大軍駐守,又豈能輕易突破。”祁百裏狡辯到。
“黨項借助回鹘,吐蕃,作為兩族抵禦契丹的前哨。黨項王擁兵不下二十五萬,還不算上兩國援兵,此次十五萬鐵騎就使我四十萬大軍被耗,若是兩國一族集結三十萬大軍破西寧又當如何?”
“你不過是紙上談兵,怎敢斷定敵軍動向。”
沈白輕笑道:“那我們回過頭說說蜀軍禦寒的事情。”
“朝廷已經撥了冬衣,怎麽又會是單衣對敵呢?”祁百裏恢複了一點底氣說到。
“說的好。”沈白輕喝到:“此次朝廷撥冬衣七萬五千件,運到西北的有多少?”
說完他看看萬金侯黃六七:“萬金侯的船隊負責運送,可如實告知否?”
“兩萬五千件。”黃六七回到。
“兩萬五千件,還有五萬件是十小将穿在身上帶走的。”沈白的聲音像刀一樣,刀刀見血:“而另外由汴京出發到北原和遼東的軍士,也一樣是秋衣出征,自求多福。”
“祁尚書,你怎麽說?”越王都不悅的問到。
“這,這。”祁尚書滿頭大汗,“微臣該死。”
“就這樣還敢讓親王代天出征,首先我們的對手是黨項,沒有立國也沒有稱王,而我們則要以天子之尊的聲譽去征伐一個部族?如果是一個必勝的大戰也還罷了,可前線戰士別說打,北風蕭瑟就要使十幾萬大軍戰力減半甚至是凍死疆場,前線其他路的大軍心裏怎麽想,不心寒嗎?”沈白緊逼的說到:“上兵伐謀,我軍卻以多取勝。以多也就罷了,卻軍需不足,軍需不足倒也其次,連死戰之心都沒有,數倍于敵還在猶猶豫豫,說是沒有統一調度,難道兵部連總體的戰略部署都沒有嗎?
人說高屋建瓯,我們今天以數十萬之衆對十數萬之兵尚且如此。
他朝若是與契丹帶甲百萬決戰,豈不是要三百萬大軍盡數迎敵,還要天子禦駕親征才行。”
明堂之上,靜得如死了一樣,針落可聞。
“臣等有失察之罪,請陛下恕罪。”左右丞相同時起身請罪,滿朝的文武勳貴也一起行禮:“臣等有罪。”
祁百裏低頭,臉都快貼到地上的金磚,“臣願意鎮守西北,與西北都護府共存亡。”
宇文拓沒有心情理會祁百裏,而是打量似的看着沈白,心裏不禁揣測,一向躲在人背後出謀劃策的沈白眼下突然跳出來攪局,是因為慎親王嗎?
“準奏,封東平侯為西北都護府大都督,全權統領轄內各路大軍,封祁尚書為西北巡檢使,務必辦好西北軍需。同時命蜀軍回防京兆府,休整後鎮守關中門戶。
西寧府諸道加緊防備,蜀軍再出兩萬集結漢中以為策應。”宇文拓的命令十分明晰,沒有再言速戰,而是站在迅速補漏的結果上部署,同時又把祁百裏支了過去,算是圓他誓與西北共存亡的軍令狀。
同時有他這個兵部尚書在,西北軍需再拖,就是他自己在玩命。
“陛下聖明。”群臣一起山呼到。
右丞相王名章低頭奏到:“我軍半數不耐苦寒,北原、遼東不容有失,還請陛下繼續派出巡察使督防兩府,以為萬全。”
王名章是皇後的老子,滿朝清流之首,他話一說口,群臣附和:“丞相言之有理。”
“悠揚侯見識超凡,臣舉薦他巡按遼東,以應萬全。”莊妃的老子大理寺卿顧昌勇也奏到。
沈白在一旁心裏冷哼,報複還來得真快,這麽說兵部尚書和他們顧家是一夥的。
“北原茲事體大,老朽久未活動,但是尚能拉弓拔劍,願意前往。”靜妃的父親一品撫遠大将軍楊敬禾也奏到。
“準奏,至于遼東,朕想聽聽悠揚侯自己的想法。”宇文拓說完,朝臣都看着,後宮家眷幾乎全部出來說話了,這就是後宮的角力了。
這臺戲一下就熱鬧了起來。
“臣。”子寰欲開口替他說話,卻被沈白藏在袖子裏的手一把握住他靠着自己的手。
“臣願往,但是有條件。”沈白的話引起群臣的詫異,哪個臣子為天子辦事還敢談條件。
宇文拓笑了出口:“哈哈!”然後神色一變:“你為朕辦事還有講條件?”
群臣不語,熟悉情況的人都知道這是宇文拓發怒的前奏。
“陛下稍安勿躁,且聽臣細說。”沈白不急不緩的說到,想抽回自己的手,子寰卻捏得更緊。
“說。”宇文拓按下耐心。
“臣去遼東有三案結果,且請陛下與諸位勳貴大人同聽。”
“三案結果?”宇文拓來了興趣:“你且道來。”
“是!”沈白起身,長久跪着,他的手要是被人發現慎親王一直握着,傳出去就不好了。
果然,他身體一動,子寰的手松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