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欽佩的‘影帝’
一個人坐在南書房的宇文拓閉上眼睛,屋內燈火通明,卻抵不住心裏的複雜與矛盾。
人對人的算計本身就是件累的事情,尤其是面對面的博弈。
每每的把這些話一一說出來時,宇文拓心裏其實很累。
打起精神,從抽屜裏拿出一摞藍皮書籍,全是一本本沒有寫字的空冊。
蘸墨下筆,把今天的一些事情逐一記錄。
寫完一本,又拿出一本新的,在上面寫上‘萬金侯’,擡筆寫下書頁。
另一本上封面寫的是沈府,在沈府下标注‘悠揚侯’,打開已經寫了一半的內容,又陸續的寫入一些新的內容。
最後是今天接見的最後一個人慎親王。
在封面郡王的‘郡’字旁邊用另一支朱砂筆标注‘親’字後記錄。
“以沈白相挾,得慎王府藏私,以此為基礎,力圖早建炮艦,以平南禍”。
九月二日,秋日暖,秋夜涼,晴,微風。
朝堂之上,同時受封勳爵的聖旨一共三道,前一道在衆人意料之中。
後兩道則大出入意外。
于此同時,一同頒布的另一道全國性公示轟動天下,廢除商戶,農商并重,商戶有功可封爵,子嗣不再受科考局限。
許進對皇帝賞的那副畫無所謂,倒是對鄭老爺送來的賀禮‘烏魚子’大感興趣,當即在院子裏架起炭爐,澆上白酒炙烤,香氣彌散,引得大牛來回轉。
“大牛你去拿幾條魚來,這個烏魚子你還不夠塞牙,簡直是暴殄天物。”許進拿着他的古扇面折扇呼呼的為爐子扇風,另一邊讓人送來胡椒碎,細海鹽,忙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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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剛剛宣旨的汪公公拿了謝禮才走,準備去第三家萬金侯府。
沈府前面已經亂了套,來賀喜的周圍府邸的鄰居和下朝來賀的官員絡繹不絕。
但是這些和許進沒有半點關系,他依然享受的在後院自得其樂的美食。
索性今天三家受封,來的賓客不少最後還是要去慎親王府賀喜,沈府倒少了大擺筵席的麻煩。
皇上除了封萬金侯之外,還給了黃府一個大名譽,就是一塊《富貴忠義》四個大字的金字牌匾。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沈白正坐在後院吃許進烤的烏魚子。
“這麽短時間就刻幅牌匾,效率還真是驚人。”沈白關心的不是牌匾內容,倒是大內的速度。
“連夜做,再烘制,沒什麽誇張的。”許進對沈白封侯,自己得畫幾乎不放在心上,倒是讓借故賀喜來坐的秦玉,賈世清并不意外。
“黃家這下轟動了天下,來賀喜的富商們把黃府所在的上水街都踏破了。”秦玉算是商賈,對此類信息比較靈通。
“咱們悠揚侯府什麽動靜都沒有恐怕不妥吧?”趙普在一旁問到,他的兒子趙安安一會就跑來一次,一會就跑來一次,為的就是吃許進的烏魚子。
“慎親王的楓醉園有王公大臣道賀,晚上宴席熱鬧非凡;萬金侯那有汴京富賈,連開三天流水席,豪氣沖天,咱們這太沒動靜怕是不妥當,是有點不妥當吧。”賈世清看看許進和秦玉,表示支持的說。
“大哥和老趙你們就是瞎操心,你看這貨哪有當侯爺的高興勁,他現在巴不得沒人煩他最好呢!”許進一手夾着剛剛烤好的烏魚子,一手裝作要給趙安安吃,然後迅速放入自己嘴裏,燙的他擠眉弄眼,換來安安咯咯的笑。
一大一小兩人玩得沒心沒肺,秦玉、賈世清和趙普卻不這樣的想,悠揚侯府再是清流,可今天這樣的日子,來道賀的人和留下來赴宴的客人都是一種态度。
其他兩家都熱鬧得不行,這裏卻是冷冷清清,來賓都是喝了茶送了禮就走,那悠揚侯府在汴京的位置都要矮一大截。
“皇上還是高明,一天三家诰封,這下排隊全部出來啦,幸好阿白不在意,否則就難辦了;這不是成心讓阿白吃他們兩家的起嗎?”許進抱着趙安安口無遮攔的說到,卻讓聞聽的幾人心裏叮咚一下。
“大家別急,還有客人沒來呢!”沈白不急不緩的說到。
想要他在這種事情上對其他兩家生疏,實在太小家子氣了,何況,在他看來,同日诰封也未必就是許進分析的這樣有意為之。
有意不假,卻不是針對他的擠兌,而是借助慎親王和萬金侯的顯赫和豪邁來遮掩他的诰封理由。
诰封的聖旨就在書房“琴藝高超,德行兼備,為文岚先生行義舉助力,助莘莘學子于無聲。”
僅此而已,沒有頭沒有尾的緣由,甚至沒有仔細的闡明他在此事裏的‘功勞’有多大。
對于一些朝臣而言,他沈白的封侯不過是一個信號而已,是皇上對天下臣子的一種期待信號而已。
沈白的思慮完全正确,因為他的原因,宇文拓這次大獲全勝。
得了錢,收了禮,還拿捏了慎王府三代的積蓄,可謂龍心大悅,自然不會讓他尴尬。
“啓禀侯爺,小的奉舒将軍命令特來通報,翰林院三十一位翰林,京中各書院十一位大儒,國子監、太學的學子代表已經出發,代表天下學子前往侯府祝賀。”
莽龍紫袍的大內禁軍走後,趙普趕緊去安排備宴。
“阿白早就知道了這個?”賈世清從詫異裏回過神問到。
沈白無奈笑笑:“我這麽大利用價值,怎麽都會有點回報吧。”
其他兄弟三人看看,沒有做聲,為沈白的洞悉而感嘆。
只是沈白不知道,他認為自己已經被利用最大化的價值其實僅僅是明面裏的,背地裏的宇文拓在昨晚已經悄然收入囊中。
汴京城的九月是在一片喧嚣之中開始,除了慎親王之外,新晉的兩位侯爺一個代表商戶,一個代表學子,渭徑分明之間透出一種平衡,還有背後所各自代表的勢力。
九月四日,霜降日,早晨有霧,皇上賜宴勳爵,以示隆重。
“今年朝廷事情多,朕就不分別賜宴,期望衆卿齊心,君臣一體,能夠掃除狄虜,玉宇澄清。”宇文拓舉杯說到。
衆臣子一起舉杯,三呼萬歲。
宇文拓看看坐在左首第二位之尊的子寰。
子寰起身:“臣有感國家危難,前線戰士錢糧緊缺,深感悠揚侯和萬金侯之表率,實為慚愧,特願捐出慎親王府封地及積蓄,共體時艱克服國難。”
他的話讓在場所有的大臣勳貴心裏一驚,捐出封地,這個聽都沒有聽過,更沒有這樣的先例,只有犯錯的皇親才會被削除封地爵位,但是慎親王這樣的做法實在是太過突兀。
就連坐在龍椅上的宇文拓都沒有想到,宇文烨能這樣的決絕,他是要他的財富,但是卻沒要他的封地,這樣不合祖制。
“封地是太上所賜,朕若收走,就是違背祖制,但是慎親王其心可嘉,朕就兩相折一,封地保留,所收的供奉由國庫暫借,只是借,待到安定,全數奉還。”
“多謝皇上。”子寰謝恩起身。
相比昨天,宇文拓沒有得寸進尺的要他的封地,已經是最大的幸事了。
越王看看,無奈的起身:“本王也不能被你們年輕人相比下去了,就把封地的供奉也借給國庫吧!另外,慎親王借出多少,本王一樣。”
越王說的話就要高明許多,既不落于人後,又拿捏得剛剛好。
誰都知道兩王的封地不同,鹹陽和吳江的富庶不可同日而語,而且兩位之前地位隔了很大,俸祿上就差了一大截。
宇文拓起身,親自對越王半鞠一躬:“多謝皇叔體諒。”
越王趕緊回禮皇帝:“都是為了天下蒼生,陛下無須多禮。”
朝堂上不少朝臣都是人老為精的,一個個起身。
“臣等家資不比兩位王爺,更無封地,但是願意捐出一年俸祿,以報天恩。”群臣難得口徑一致的喊道,所有人都起身,連帶沈白和萬金侯父子一起大禮參拜。
雲安殿上,盡是君臣一心,衆志成城的感人場面。
沈白心裏有所感觸,子寰不是無事獻殷勤的人,卻帶了一個這樣的頭,看起來慎親王大公無私深明大義,但是背地裏就連越王也說不定會怎麽戳他的脊梁骨,這樣的不理智,怎麽看都不是子寰這種小心謹慎的人會犯的錯誤。
唯一的解釋就是和自己一樣,子寰被宇文拓給拿捏在了手上。
看着一臉君臣一心表情的天子,沈白有種‘影帝’的欽佩感。
而宇文拓看看滿朝勳貴們的熱情,心裏松了一口氣,身旁的太監們在汪公公的指揮下帶着紙筆在各位大人們面前趁熱打鐵,直接問清楚捐獻的數字。
不少臣子臉皮薄的,除了一年俸祿,多少都還出了再點血。
不管是出于何種目的,一國之君斂財到此,也已經登峰造極。
就這點,甚至連皇帝身邊最親近,也是最清楚皇上的殿前督檢點舒昱都對宇文拓深表佩服。
在宇文拓心裏,他問心無愧,只要能達到目的,怎麽樣都不要緊。
宮宴結束時,沈白随着衆臣一起步出雲安殿,走着走着,就走到子寰身旁。
感受到有人撞了撞自己的肩膀,子寰看看是沈白,露出一個一如往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