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府舊賬
起身時輕輕的挪動了一下坐的太師椅,椅子貼着地下的青石地磚發出‘吱吱’的摩擦聲,聲音不大,卻是十分的通透。
屋子外門傳來輕輕的推門聲,木軸和門洞發出的聲音輕綿的傳來。
一個丫鬟手提着燈籠站在進門處:“少爺醒了嗎?”
“嗯!”沈白的聲音還是沙啞,但是卻沒有那麽的低沉。
房門被‘吱啊’的一下推開一半,提着燈籠的丫鬟走進來,将燈籠吹滅,然後陸續點亮屋內的蠟燭。
牆角兩端都放着高高的四腳燭臺,燭臺後面是銅鏡,用來反光,兩端的燭臺點亮之後,整個房間立即亮了起來。
主院的燈火亮起後,立即有幾個丫頭子端着洗臉盆和熱水進來。
“少爺,來洗漱吧!”一個胖胖的高大丫頭對沈白輕聲說,但是可能是由于聲線本來就粗,聲音就顯得憨憨而厚重,有點像是男人。
“玲珑,你不是回家省親了嗎,怎麽就回來了?”席翰堂擁有沈白的記憶,這個丫頭生得粗手粗腳,高大憨胖,但是卻是對沈白極好的一個丫頭,也是他的貼身丫頭之一,少年沈白第一次見到她時,看到這麽個胖丫頭卻偏偏給她取了個‘玲珑’做為名字,就是覺得好玩。
玲珑因為是汴京人,家裏貧寒,弟妹又多,就賣到了沈府,但是由于受到沈白的看重,所以也能回家省親,說是省親,其實就是把月錢送去家裏貼補。
“少爺昨天出了那麽大的事情,奴婢還能呆得住嗎,要是奴婢在,肯定第一時間就把少爺從水裏提出來了。”玲珑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
但是她那句‘把少爺從水裏提出來’實在好笑,沈白看看高大的玲珑,想象她把自己從水裏提小雞一樣提出來,忍不住笑了起來,屋內其他幾個丫頭一看少爺開心,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來。
“少爺還笑。”玲珑跟着沈白身邊時間長了,早就習慣自家少爺打趣自己,倒是從來不介意。
沈白正正臉色:“知道了,要是我的好玲珑在就不會有事了。”
他雖然就是這麽一說,玲珑心裏卻是不好受,沈府小少爺溫文爾雅,待人從來沒有架子,更不講究什麽,對待下人更是體諒有加,從不打罵,深受府內下人的尊敬。
玲珑扶沈白坐在八仙桌前,丫頭們流線的端來洗漱的物品,先是茶盞裝的清水漱口,然後是牙粉牙刷,還有專門端痰盂的,漱口完,是一杯清茶,青瓷茶盞內茶香依依,茶葉淡雅的蘭花香氣襯托着茶色的品級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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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衆丫頭服侍下洗漱完畢,又有另外一班丫頭端來六個高腳盞,裏面是六道精典的點心,一個丫頭端着暖盅,從暖盅內舀出茶色的濃湯,盛在一個六瓣蓮花狀的青瓷小碗內。
“這個是李太醫昨天寫的方子,參湯內加了豬肺慢炖的湯,最是養肺的。”說話的丫頭是府內的大丫頭,也是沈白母親的丫鬟,叫做月梅。
沈白輕輕喝了喝湯,味濃而不重,透着老湯的火候。
吃了一碗湯,又用了幾塊軟和的點心,屋內的丫鬟才慢慢的退去,一個丫頭端着一杯新茶過來,月梅輕輕放在沈白面前,然後雙手并攏站在他身後守着。
即使是兩世為人,在前世殘了腿後看了不少電影電視來打發時間,真要和現在這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麽多人伺候,這樣的感覺要說不異樣,那也是假話。
門外的回廊外是主院的花園,小小的園子四周都是黑瓦回廊,一道白色壁牆做界,壁牆與正門回廊的四方空間內,載了一棵楓樹,周圍是假山小池,和兩個石頭的宮燈柱。
沈學士在時,最是風雅,府內各個主院都有小花園,借勢立景,愣是将沈府的園子打扮得風雅趣逸。
天已大白,府裏下人忙碌起來,卻絲毫影響不了主院的安寧。
“出去走走吧。”雖然擁有沈白的記憶,卻是絲毫不影響席翰對古代府邸的向往,大有游覽一番的心意。
“少爺身體才好,還是不要出去走了,外面風大,要是吹着您可怎麽是好!”月梅小聲的勸到。
“六月天,怕什麽風。”沈白輕輕笑着回他,他穿越來時正是六月天,氣溫炎熱,即便是汴京,白天也是酷暑難耐的。
“少爺昨天受傷,哪有那麽快好呢,當然要小心為上了。”月梅不依不饒的勸到,聲音卻是輕柔。
沈白正要回她,主院的小厮順子過來:“少爺,大管家和二管家都來了,說是要見您。”
“哦?”沈白想想,大管家是忠伯,是府裏的老人,随父親從老家過來的,能力雖然一般,但是卻忠心不二。
二管家是後來另聘的,在府內也服侍九年,就是昨天那個在自己面前不想退出房間的中年男子。
“讓他們到書房來見我。”沈白揮揮手,起身。
月梅皺皺眉頭,對兩個管家一早找饒少爺休息不滿,但是卻也沒多說什麽。
站上前,欲要扶着沈白走,沈白擺擺手,帶着月梅和玲珑一起走出房間。
屋外的空曠高牆處吹來徐徐涼風,讓人感覺舒适。
月梅看沈白站立不動,緊張的問:“少爺?”
“沒事,是感覺舒服罷了。”說完他帶着她們一起穿過回廊走向隔壁院子的書房。
沈府的書房號‘清思堂’,沈學士作為翰林院學士,雖然官當得不大,但是學問卻在汴京很有名望,尤其是沈貴妃,當年算得上是汴京的四大才女之一,又當了貴妃,更是使得沈府的聲譽在學子心中十分出衆。
但是之前的沈白卻是偏偏在考了秀才後,就再未中舉,被汴京中的官宦人家很是嘲笑了不少日子,如果不是有個貴妃的姐姐,沈家在汴京只怕是要沒落在這一代手上。
不過這一切和已經換了裏子的沈白再無半點關系。
清思堂作為沈府的書房,卻是府內最為嚴厲的地方,就是府內的管家都不敢擅入。
月梅作為內院的大丫頭,也管理清思堂,她上前推開朱紅色的雕花木門,門口站立的丫頭對沈白行了個禮,就起身去準備茶水。
屋內巨大的書櫃放在兩邊,書桌下面的位置墊上了縫好的大塊白色獸皮,因為有琉璃瓦,屋內光照明亮。
坐在書桌上,聞聞書房內濃郁的書香味,這是大戶人家多年積累才能有的氣息。
把守書房的丫鬟遞上一杯清茶來,才退出門外,站在外面看守,屋內只留月梅和玲珑。
沈白輕喝了茶,想想這樣走到哪都上杯茶,這府裏的開銷得多驚人,正想着,兩個管家才一起進來。
大管家忠伯嗚嗚的哭着進來,一下跪在地上:“少爺,老奴有罪,讓杏兒驚吓了少爺,害的少爺落水,老奴罪該萬死,請少爺處置。”
“你這老頭好不懂事,既然知道該死,就應該卷了鋪蓋走人,還敢在少爺面前的讨嘴,是嫌少爺不夠受罪嗎?”二管家沈福在旁邊搶話,他話一說完,跪在地上的忠伯吓得抖了起來。
“少爺,少爺。老奴不敢驚擾少爺,少爺盡管處置吧,如果要老奴走,老奴一家立刻就走,就是請少爺看在老爺面上,饒過杏兒一次吧,她是傻子,不知道輕重啊!”忠伯哭得老淚縱橫,不住的磕頭。
“老腌才,還敢提老爺,你…”沈福原本罵得痛快,擡眼一掃坐在書房正座上的沈白,正端着茶盞冷眼看着自己。
沈福在沈府伺候九年,一直混得如魚得水,尤其是老爺夫人仙游之後,這個少爺性格随和,從未讓他放在眼裏,但是此刻,少爺冷眼看着,雖然一言不發,但是那種氣勢卻讓他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沈福畢竟是大宅門裏待久的人,立即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少爺恕罪,奴才一時心急,護主心切,僭越了少爺的威儀,還請少爺恕奴才不敬之罪。”
沈白輕輕撫了撫茶蓋,悠悠的喝了口茶,任憑茶香在口內散開才放下茶盞。
跪着的沈福起也不是,說也不是,膝蓋下酸漲難忍。
“這件事我稍後會處理,你們都下去吧。”
他說完這句話,忠伯以為是少爺身體不佳,立即磕頭退下。
沈福跟着退出書房,走出中院,想想剛剛沈白遲遲才說出的這句話,雖然不針對任何人,但是卻吓得他身上汗都出來了。
狠話不吓人,那種态度才驚人,尤其是他跪地等待的那幾刻,時間就如針一樣錐着他。
“少爺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沈福心裏徘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