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郎騎竹馬來(六)
第六十一章
郎騎竹馬來(六)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吃過飯以後哪個大嘴巴出去好好宣傳了一頓,每周上國際金融的時候時音總覺得時不時有人拿暧昧的眼光在她和裴殷身上來回掃視,甚至就連程老師也時不時用一種哥哥近乎慈愛的眼光看過來——裴殷只代了一個月的課,開學一個月後程老師就已經如期回國,而裴殷一到上課就坦坦蕩蕩地坐在她身邊的座位上,肆無忌憚得全然沒有助教和學生間該有的距離。
雖然并不喜歡受到過多的關注,但時音倒也并不怎麽介意,更何況現在這情形無疑是更加鞏固了自己對于哥哥的主權——小姑娘心裏到底是甜蜜的,小情侶之間越發黏糊了起來。
周二下午是默認的活動時間,學校通常是不排課的,時音這時候正在琴社的教室裏給社員上課——一個多學期下來,大家也算是都知道了這位“時老師”雖然看起來軟軟萌萌的像是好欺負,其實做起事來幹脆利落、半點都不講情面;再加上她雖然和大家心心念念的男神社長是師兄妹,但卻是已經有了男朋友的——這讓不少姑娘心裏小小的嫉妒一下子就消褪了不少,琴社倒是一天天消停了下來。
“師妹,”門被人輕輕推開,随即就露出了一張清隽的眉眼——虞樞站在門口,神色溫和,沖着她招了招手,“出來一下。”
時音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卻沒有多問,只是點點頭應了一聲,讓大家先自己練習一會兒,起身出了門。
虞樞看着小姑娘滿是疑惑的眼睛溫和地笑了笑,一邊帶着她往前走,一邊到底還是沒能忍住,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
時音揣着疑問和好奇跟着他到了休息室,一進門就是微微一愣——
“哥哥?”
坐在正對面沙發上、正定定看着自己的男人不是裴殷又是誰?
“阿弦。”裴殷沖她招了招手,然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腿。
大庭廣衆的這麽多人,怎麽好意思叫她坐到他腿上?時音刷的一下紅了臉,睜大了烏溜溜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卻到底還是走到他身邊、挨着他坐了下來。
裴殷微微皺了皺眉,似乎是有些不滿,伸了手就要去抱她。
“咳咳!”一陣咳嗽聲煞風景地響在了安靜的休息室裏。
時音轉頭,就見自從進屋以後就被自己忽視了的虞樞正黑着一張臉看自己,一邊看還一邊又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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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臉色更紅,飛快地拍開裴殷伸過來的手,仰着臉沖着虞樞甜甜地笑了笑,帶着滿滿的讨好和心虛。
時音的力氣不大,拍在手上不過是跟被輕輕撓了一下似的半點也不痛,可眼看着就要抱到懷裏的小女朋友就這麽跑了,裴殷心裏心塞得不行,這會兒又看見自家的小團子對着別的男人笑得那麽甜,登時就又勾起了裴殷這麽多年來無數次關于自家姑娘被這人拐走的慘痛記憶,一時間臉色也是黑了下來,面色不善地和虞樞對視。
休息室裏的氣氛一下子有些微妙了起來。
小姑娘敏感得很,很快就發現了這異常的氣氛,一下子就有些頭疼了起來——知道哥哥和師兄總是互相吃醋,這些年她都有意識地減少兩人碰面的機會,沒想到又在這時候撞上了。她微微皺着眉往四下裏環視了一圈,這才注意到葉風佩和蘇靜觀都在,一旁還坐着一個沒有見過的女生。小姑娘視線轉過了一圈,終于又落在了葉風佩的臉上。
“幹什麽呢?”葉風佩在小姑娘滿是求救的目光裏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站起身來,沒好氣地伸手拍了拍虞樞的肩膀,“人家小情侶親熱,你這活像是閨女被拐走了似的,你師父知道嗎?”
這話說的,既是告訴裴殷——虞樞是拿你家姑娘當閨女、當妹妹,沒什麽“非分之想”;卻也是在告訴虞樞,人家都已經是恩恩愛愛的小情侶了,木已成舟、閨女都嫁出去了,你就消停點吧。
話音剛落,兩個男人齊齊轉頭冷冷看了他一眼——葉風佩有些無辜地攤了攤手。
時音終于沒能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
“這是學生會的副主席,”被這麽一打岔,兩個男人終于結束了這幼稚的吃醋行為。裴殷伸手摸了摸時音的頭頂,指了指一旁那個讓小姑娘陌生的女生,低聲介紹着,“她分管文藝和體育部。”
時音眨了眨眼睛,禮貌地打招呼:“學姐好。”
“你好!”女生同樣對着她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個明朗的笑來,“我來是向你們确認一下今年校慶你們古琴社的節目和演出人員。”
時音點了點頭,轉頭去看虞樞和葉風佩。葉風佩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又坐回了沙發上,虞樞四下裏環視了一圈,最後将視線落在了時音身上:
“我和阿風最近都沒有空,師妹,你……”
“等一下!”他話音未落,出乎意料地就被人打斷了——時音循聲看去,就見蘇靜觀正抿着唇看過來,秀麗的臉上神色微有些沉暗。她看了看時音,又看了看全副心神始終都放在小姑娘身上的裴殷,眼神越發晦暗了幾分,卻到底還是深吸了口氣,咬着牙開了口,“既然社長不上,我希望——可以得到這個機會。”
蘇靜觀今年大三,很快就要踏上求職之路,這一次若是演出成功,不僅能給簡歷添上一筆,運氣好的話還能給功成名就的校友們留下個好印象。雖然相處得并不算融洽,但畢竟也是共事了一個多學期,時音也算是對這位學姐有些了解了——她并不像看起來的那樣溫柔娴靜,骨子裏反倒是有些強勢,頭腦清醒又理智,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敢大膽地去嘗試。她其實很喜歡這樣得性格,如果不是她也喜歡哥哥,說不定她們還能成為好朋友的……
時音有些遺憾地輕輕嘆了口氣,一擡眼就見虞樞看了過來。小姑娘趕緊坐好、乖巧地沖他笑了笑——那意思,一切全聽師兄的。
虞樞點了點頭,随即轉頭看向蘇靜觀,微微揚了揚眉:“如果讓你上,你打算彈什麽?”
“酒狂。”蘇靜觀沒有猶豫,爽快地就給出了回答。
這年頭,古琴實在并不是一件熱門的樂器。哪怕琴社社員這麽多,其實真正喜歡琴、沖着古琴來的,一年下來也不見得能有多少。但《酒狂》這曲子,是古琴曲裏少見的三拍子,相對而言更符合現代人的審美;而且更妙的是全曲只有兩分半鐘都不到的時間、十分短小精悍,趁觀衆尚在新鮮和好奇的時候便戛然而止,無疑比那些十幾分鐘的長曲更能給觀衆留下美好而深刻的印象——時音幾乎要忍不住在心裏為她的選曲鼓起掌來。
虞樞沒說話,只是伸手指了指一旁桌上的古琴:“先彈一遍。”
蘇靜觀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地站起身來在桌前坐下,熟練地校了弦。些微的停頓後,琴聲在安靜的休息室裏流淌而出。
這曲子裴殷從前是聽時音彈過的,他沒什麽藝術天分,也聽不出什麽好壞來,只是一邊聽一邊低頭去看時音——小姑娘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似是有些欲言又止,卻到底還是安靜地坐着、專心聽琴。
兩分多鐘的曲子很快就結束了,蘇靜觀按住琴弦、抹去最後一絲餘音,然後擡起頭看向虞樞。
虞樞看她一眼,淡淡搖頭:“師妹,這個節目你上。”
“為什麽?”蘇靜觀怔了怔,随即一下子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虞樞,“社長,我想我有權利要求一個合理的解釋——就因為她是你的師妹、或者因為她姓時?”
裴殷皺眉,臉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小姑娘抓住他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蘇靜觀恰好一眼看過來,正撞見兩人親昵的互動,臉色一下子又難看了幾分。
“蘇靜觀,我不管誰姓什麽、為什麽彈琴、跟誰學琴,只要把琴彈好,我其他都無話可說。以前我至少覺得你還是用心的,但今天我給了你機會,你卻只用了它來丢人。”虞樞早就已經冷了臉色。他這頭沒有小姑娘的制止,說起話來毫不留情,“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剛才彈得很好?”
虞樞看她一眼,在她不甘和不服的神色裏微微沖時音擡了擡下巴,神色卻是漸漸柔和了下來:“師妹,告訴她剛才彈得怎麽樣。”
他話音剛落,時音還沒應聲,裴殷卻立時就擡起頭、略帶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這是把小團子推到第一線、非要得罪人不可。
虞樞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
裴殷皺眉——他不在乎是不是得罪人,但他的小團子,他想要時時刻刻地護在自己的背後、為她擋去所有的風霜,哪裏舍得把她推到跟前去?
男人眉頭緊鎖,正要開口制止,小姑娘抓着他的手卻是忽然間緊了緊。他低頭,就見小姑娘對着自己露出了一個略帶安撫意味的笑來,輕輕搖了搖頭。
裴殷嘆氣——他恨不得把她揣在自己的口袋裏時時護着,但他家的小姑娘,卻不是只能躲在他身後的小白兔。
“學姐剛才……技巧上沒有任何問題。事實上不止沒有問題,而且很紮實、也很完美。但是——”小姑娘聲音不大,是一貫的輕聲細語,在這安靜的休息室裏卻格外清晰,一下子就攫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微微頓了頓,然後在蘇靜觀略帶詫異的目光裏平靜地接了下去,“但是——太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