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羞顏未嘗開(四)
第四十三章
羞顏未嘗開(四)
裴殷這頭心塞得幾乎要吐血,那頭的時音卻是毫不知情,聽到虞樞喊自己,立時就乖乖巧巧地應了一聲。
虞樞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手機那頭傳來,裴殷大概能聽到他是在叫時音出門去吃宵夜。少年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就聽見小姑娘已經高高興興地歡呼了一聲,轉頭就來喊自己:
“哥哥,師兄說要帶我出去吃宵夜!他還在等我呢,不跟你說啦,明天再打電話,哥哥拜拜!”
時音一口氣說完,還不等裴殷回答,就已經幹幹脆脆地結束了電話道了別,聲音裏滿滿的都是對出門和宵夜的迫不及待。裴殷張了張嘴,到底還是不忍心再說些什麽掃了她的興,也只能嘆了口氣,簡單叮囑了她幾句晚上不要吃太多、早些休息,然後順着她的話頭也道了別。
小姑娘乖乖巧巧地一一應下,然後毫不猶豫地就挂了電話。這頭的少年看着手機上顯示的“通話結束”的界面,想象着小姑娘興沖沖地跟着虞樞出門的模樣,忍不住有些頭疼地伸手按了按額角,簡直恨不得現在就也飛到首都去——只是他到底還是那個理智老成的少年,這樣的念頭也不過就是在心裏想想罷了,想過了,最終還是要回到現實,看着桌前的複習數據嘆了口氣,握住了筆良久,卻遲遲沒能解完一道題。
阿弦,我已經等得夠久了,久到……再也等不下去了。
……
時音回來的那天裴殷沒有考試,開了車去機場接她——他到的時候還早,但卻也并不心急,安靜地坐在車裏耐心地等着。
H市是全國的交通中心,機場來來往往的人流量大得讓人有些煙花,但他卻還是第一眼就看見了那道熟悉的纖細身影……還有她身邊挺拔俊秀的男人。
小姑娘穿了一身嫩黃色的連衣裙——這是個極挑膚色的顏色,皮膚黑的人穿後會顯得膚色越加沉暗,但時音生得膚白,嫩黃色的連衣裙就襯得她的膚色越發瓷白瑩潤。她一頭長長的頭發在腦後高高地束起、梳了個幹淨俏皮的花苞頭,背後背了個輕便的雙肩包。身邊的男人一身短袖的黑襯衣和牛仔褲,長身玉立、斯文儒雅,手裏卻是一邊一個拖着兩個箱包。
男人一個人拖着兩個箱包、騰不出手來,側過頭似乎是和小姑娘說了些什麽,小姑娘立時就點了點頭、拿下自己背着的背包,然後飛快地從裏面找出了一瓶礦泉水來,擰開瓶蓋遞到了男人嘴邊。
男人笑了笑,微微彎了腰、低下頭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
——一舉一動間,滿滿的都是親近和默契。
裴殷轉眼間就已經下了車、大步走向那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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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時音眼尖,一下子就看見了他,一雙烏溜溜地眼睛睜得渾圓、眼底滿是驚喜。
裴殷摸了摸她的頭,不着痕跡地往前又走了半步,恰好隔在了時音和虞樞的中間,然後伸了手:
“我來吧。”
虞樞笑了一聲,并沒有什麽動作,只是微微揚了眉看他。
壞了,忘了這兩個人一直都不對盤了——時音背好了自己雙肩包,見兩人有些僵持着,忍不住悄悄地吐了舌頭,硬着頭皮讨好地對這兩人都給了一個大大的笑容,這才小聲對着虞樞道:
“師兄你拎了一路也辛苦了,把我的行李給哥哥拿吧!要不然我自己拿也可以的……”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兩個男人齊齊轉頭看了她一眼——而後虞樞從善如流地松開了右手,裴殷伸手接過了那個粉色的行李箱、空着的另一只手卻是順勢就握住了小姑娘的手,再也沒有多看虞樞一眼,拉着小姑娘大步就往前走:
“先送虞師兄回去,然後我們回家。”
他說到“我們”和“回家”這兩個詞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微微頓了頓,然後加了重音。時音還沉浸在剛剛旅游回來的興奮中、渾然不覺,走在兩人身後的虞樞腳下卻是忽然一頓,随即若有所思地看了前面的少年一眼。
或許這時候已經不能稱之為少年了——走在前面的男生身形挺拔、步履沉穩,已經完完全全是個男人了。
他人高腿長,卻始終顧及着身旁小姑娘的步速,拉着她的手、細心地将她護在裏側。小姑娘笑盈盈地仰着臉,時不時地和他說了些什麽——他雖然話少,神色卻異常溫和。
——甜蜜得幾乎要閃瞎別人的眼睛。
虞樞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間就生出了一種“孩子們都長大了,自己已經老了”的錯覺,想完卻連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不置可否地笑着搖了搖頭,
……
時音的行李其實不多,行李箱內放的大半都是她帶回來的禮物——小姑娘到了家裏,剛剛洗了個澡沖走自己身上的風塵仆仆,立時就開始翻着自己的行李箱、興致勃勃地數着:
“這兩個是給媽媽和阿姨的景泰藍手镯、這個是給爸爸的漆雕,這個內畫壺叔叔會喜歡嗎?”
小姑娘一邊說着,一邊舉了個精致的鼻煙壺給裴殷、滿臉期待地盯着他看。見他點了頭,這才心滿意足地又蹲回了地上,抱出了一個真空包裝的烤鴨、笑盈盈地塞到他懷裏:
“這是說好給你的烤鴨,很好吃的!”
給別人的禮物都是精心挑選,到了自己這裏就是一只烤鴨打發了?裴殷轉頭看了看手邊擺了一床鋪的手镯、漆雕和鼻煙壺,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裏的烤鴨,神色微微有些複雜——然後一擡眼就對上了小姑娘那雙滿是狡黠的杏眼。
裴殷怔了怔,一下子恍然,卻也不去戳穿她,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而後幫着她開始收拾行李。
時音微微鼓起了腮幫子,一邊收拾一邊時不時地偷偷去看他,見他神色正常、沒有半點不高興,心裏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些小小的失望,悶悶不樂地收拾完了東西後趴到床上——她在外面玩了半個月、又是剛下了飛機,剛洗完澡的時候還是精神奕奕,這時候一趴下來卻反倒是覺得倦意一下子就湧了上來,轉眼就已經有些迷迷糊糊了。
裴殷低頭,看着抱着被子趴在自己手邊蜷成一團的小姑娘,又想了想她剛才悶悶不樂的樣子,只覺得像只小奶貓似的又軟萌又傲嬌,一時間心頭微蕩,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眼神一下子就深邃了起來,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低聲道:
“阿弦,我明天考完試,再過十天就出國了——走之前我們也出去旅游吧?”
被拍着背的小姑娘倒是真像只被順了毛的小貓,舒舒服服地輕輕哼了一聲,迷迷糊糊地又往他手邊蹭了蹭,低低地應了一聲。
時音在家舒舒服服地休息了三天,然後再一次收拾了行李、出門旅游。
兩人沒有報旅行團,裴殷開着車、帶着小姑娘去了鄰省的小鎮。
H市地處南方,周邊就是标準的江南水鄉。這些年的古鎮都早已借着旅游業的發達而發展了起來、再不複當初的寧靜,不過如今正是工作日、各大中小學又還沒有開始放暑假,來往的游客并不太多,倒是讓兩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氣。
時音早上賴床,兩人一直到下午才出發,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快要傍晚了。裴殷一早就訂了兩個相鄰的房間,收拾整理了一下之後就帶着小姑娘出門去吃晚飯。
江浙一帶的菜系素來偏甜,時音一向愛吃甜食,這時候簡直就像是老鼠掉進了米缸裏,心滿意足得連眉眼都彎了起來——裴殷替她揉了揉吃得圓滾滾的肚子,哭笑不得地帶着她出門散步消食。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家家戶戶都點了燈,四處燈火通明,似乎是全然沒有古鎮應有的靜谧與古舊,但時音卻并不失望、甚至還很喜歡——萬家燈火,本來也是很溫暖美好的景色。
時間還早,湖邊的小船仍舊還在忙碌着、載着游客們往返游覽。裴殷微微側過頭,見小姑娘看得專注又好奇,也不猶豫,幹脆地就拉着小姑娘上了其中一條小船。
夜裏的湖面在月光和燈火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六月底已經有荷花開了,一簇一簇地散落在湖中。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渾身上下都放松了下來似的、安安靜靜地靠坐在了船頭,認認真真地看着四周的景色。
月色裏的小姑娘看起來竟是少見的溫柔沉靜,瓷白的膚色在月光下瑩潤得像是能透光一般——裴殷幾乎已經有些看得失了神,好半晌才猛然驚醒,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小姑娘竟輕聲地唱起了歌來:
“漁翁夜傍西岩宿,曉汲清湘燃楚竹。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
這是琴歌《漁歌調》——裴殷不懂這些,他只是聽着小姑娘輕柔卻又悠揚的歌聲、看着她眼底映出的細碎月光,只覺得整顆心都柔軟得幾乎要融化了,安靜而專注地聽着她唱完了一首歌,然後下意識地傾過了身、伸手将她圈在了懷裏,然後在小姑娘意外又懵然的目光裏,俯身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溫柔的吻,低聲喊她:
“阿弦……”
作者有話要說:哥哥再不出手就只能哭暈在廁所了23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