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日子就這麽走上了正軌,吳萊邊在顧青竹身邊當着實習助理,負責幫顧青竹整理文件,傳達指令,在各部門之間跑腿,邊為雜志社的六月刊畫插畫。
起先吳萊都在工作結束後回家趕工。他畫起圖來沒日沒夜的,接連幾天後,再好的皮膚也爆了幾顆痘痘,眼下也是青黑一片。基佬顧青竹立刻發現了他這一透支健康的行為,于是便特許他把趕圖的工作帶到公司來做。
吳萊開始并不好意思這麽做,即使顧青竹安慰他,這也算是為雜志社工作,他也認為這未免有些太過放肆了。但又這樣堅持了幾天,吳萊實在有些熬不住了,于是便開始了“奉旨摸魚”模式,扛着數位板,在助理工作間隙埋頭苦幹了起來。
吳萊本擔心同事們會對顧青竹的偏袒有什麽微詞,卻沒想到每次他和顧青竹有些什麽互動,目睹的人都一臉心滿意足的笑容,而那個小美編文晴的首頁就會更新一個助理和總編的小段子。吳萊開始還總驚慌失措地向顧青竹彙報,後來發現顧青竹一副淡定從容并不生氣的樣子,反而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太過謹小慎微了,便也漸漸淡然處之了。
吳萊不知道的是,顧青竹自然不會對這些有任何不滿,相反他還想當樂意看到事情有此發展。不過他也漸漸有所收斂,至少不再外人面前做得太過明顯。他的性取向在整棟樓都不是秘密,他知道私底下自己那些腐男腐女員工們偶爾也會YY他的私生活,這下來了個受他親睐的助理,一下子所有的意 淫都找到了宣洩口。顧青竹不想給人造成一種他因為想要追求吳萊而對他一路包庇放水的感覺,畢竟吳萊本身也是一個頗有能力的人,若是被人如此看待,未免對他有些不公平,更何況吳萊本人也不知道對他的種種動作是否有所察覺,追求之路還前途未蔔。但單吳萊對他的接近不那麽抵觸這一點,就足夠讓顧青竹感到愉悅。
自從吳萊開始把插畫工作帶到公司來做以後,顧青竹對他又有了新的認識。雖然平日也總見到吳萊認真工作的樣子,但吳萊在畫圖的時候,總給人以不一樣的感覺,在顧青竹的眼裏,吳萊在數位板上描描點點的樣子,自帶一種柔光濾鏡,溫和卻又執着,專注而認真。他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麽青春小說裏總愛描寫午後畫室裏,坐在畫板前認真塗畫着的年輕男孩了,即使畫板換做了顯示器與數位板,空蕩的教室換成了乏味的辦公室,認真描繪着的美少年,同樣讓人怦然心動。
那日午休時吳萊正在争分奪秒地畫着,整個辦公室空蕩蕩的,只有他弓着背,盯着屏幕描畫着,畫筆點在數位板上發出輕微的響聲。顧青竹閑來無事,慢悠悠地踱步而來,靠在鄒萌萌的辦公桌上,交叉着雙臂看了他好一會兒,也沒出聲。過了好一會兒,大約一小時,吳萊的鬧鐘響了,他按掉鬧鐘放下筆,惬意地伸了一個懶腰。
“畫完了?”顧青竹問道,吳萊腳一滑差點從辦公椅上滾到地上,被顧青竹一把抵住了椅背,好險沒有滑下去。
“總編!”他驚呼。
“至于吓成這樣嗎?”顧青竹好笑地看着他偷偷捂着心口,想着自己好像真的把他吓得不輕,便岔開話題道:“你知道我看你畫畫想到什麽嗎?”
吳萊茫然地搖搖頭。
“你總讓我想到微博上的畫圖教程,從草圖到線稿,中間的過程簡直被賜予了神秘力量。”顧青竹胸腔震顫着發出低笑聲,“我這個大外行看着你畫畫簡直感覺你在施法。”
吳萊摸摸頭不好意思極了,“哪有那麽神奇,總編你也太誇張了。”顧青竹笑着不再說話,只拍了拍他的腦袋,回到了辦公室,接下來的一下午都心情頗佳。
吳萊緊趕慢趕,終于在美編排版前成功交稿,編輯部采稿已全部完成,接下來就輪到美編忙碌了,美編小粉絲文晴微博上也周期性消失了,而吳萊這間辦公室則瞬間閑了下來。不過還沒安逸兩天,顧青竹又帶來了布置書展的任務,雜志社在一片哀嚎中,又忙了起來。
這次書展主要是《寫意》所在的春芽文藝出版社參加的一次本地書展,《寫意》作為出版社的主要發行物,在出版社的門面裏有一個陳列架的位置。雜志社參加過不少這樣的書展,對于這樣不算大型的陳列架布置,并沒有什麽困難。不過此次長期與《寫意》合作的一位知名作家也會參加此次書展,顧青竹當天勢必是要到場的。
書展在本地一家展覽中心,展覽當天一早,顧青竹就驅車前往吳萊的租住的小區接他,吳萊抱着幾卷大海報,腳邊一個裝滿了宣傳頁的紙箱,站在小區門口直犯困。
“這些東西怎麽在你這裏?”顧青竹納悶道。
“報告總編!昨天我發現宣傳頁出了小錯誤,晚上重新打印的!”吳萊瞌睡立刻醒了,立正回答道。
顧青竹皺着眉抽出一張宣傳頁,仔細檢查着,“又有哪裏出錯了,他們打印前沒檢查嗎?”
“不好意思,總編,我打印的時候忘了調格式,最後聯系方式有些印到邊角上了。”吳萊哭喪着臉懊悔道。
顧青竹反複看了幾遍,發現沒有別的問題,嘆息道:“好吧,你不出錯則已,一出錯差點關鍵時候掉鏈子。”見吳萊羞愧得就要找個地縫鑽進去似的,“行了,也幸好你及時補救了,趕緊把東西放後座吧,這個月工資扣五十。”顧青竹把宣傳頁放回紙箱裏。
吳萊忙不疊點着頭,打開後車門把紙箱和海報塞了進去,接着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發票開了嗎?”顧青竹随口問道。
吳萊扣安全帶的手頓了一下,沉默了。
顧青竹聽他不說話就知道他忘了,他撫着額頭長嘆一聲:“吳萊啊吳萊,人家工作是為了賺錢,你工作還要倒貼錢不成。”
吳萊小聲道着歉,顧青竹揉了揉他的腦袋,“算了,今天書展完了我請你吃飯,可不許拒絕啊。”
吳萊與顧青竹一起吃過幾次飯,也沒那麽拘謹了,只是為老是顧青竹買單而心存不安,這次糾結了一會兒也就答應了,只心裏默默又記上一筆,心裏思忖着一定要找一天回請顧青竹才行。
展覽中心的正對面就是,本市最大的體育場,不知今天這裏是不是有什麽活動,即便這麽早,這條路也車流量不小,進停車場的一條路上都車行緩慢,還好顧青竹出發得比較早,又臨近展覽中心,時間仍舊十分充裕,于是他們也沒有多緊張。
吳萊無聊地向窗外張望,忽然看見體育場廣場一根路燈柱下的一群人中,有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吳萊揉揉眼睛仔細瞧去,那赫然是奇裝異服的吳逸軒,正靠在路燈柱上抽煙。
吳萊立刻坐直了身體,手搭在車門把手上,忽而又想起自己還在工作,又惺惺地坐了回來,只是眼睛一直往那個方向瞟,一副心神不寧坐立難安的模樣。
顧青竹瞥了他一眼,問道:“怎麽了?”
吳萊沉默了一小會兒,鼓起勇氣問:“總編,我見到我弟弟了,我有點擔心他,我能離開一小會兒嗎?”
顧青竹不明白他那個非主流弟弟有什麽好擔心的,但他順着吳萊的目光探頭望去,也發現了吳逸軒裝模作樣抽煙的樣子。
“吳萊,你弟弟也是成年人了。”顧青竹勸說道:“他自己的選擇你也要管嗎?他不見得會領情的。”
“我如果沒看見也就算了。”吳萊的聲音裏難得有了一些堅持,“可是既然我見到了,至少也要去提醒他一句。”
顧青竹好一會兒沒說話,吳萊也不敢催促他的回答,只時不時瞟向窗外去看看弟弟還在不在原地。顧青竹一言不發地緩慢跟随着前面的車向前挪動着,忽然一打方向盤,車便順着通向體育場的岔路開了過去,引來吳萊詫異的目光。
“我跟你一起去,給你十分鐘,趕緊把你弟弟收拾了,等會好去幹活。”顧青竹有些不耐道。
吳萊愣了愣,反應過來後連忙點頭道着謝。
圍靠在燈柱旁的一行人基本都是吳逸軒樂隊裏的人,吳萊見過好幾次,只有兩三個看起來年紀大些的陌生人,背着吉他,指手畫腳地在說些什麽。吳逸軒點食指與中指間夾着跟剛點起來的煙,動作不算熟練,偶爾抽上一口,還要偷偷咳嗽一聲,顯然第一次嘗試,卻仍要裝成老手的樣子。
他們一行人詫異地看着一輛車徑直向他們駛來,又在他們面前停下。車門打開,吳萊從副駕駛位置走了出來。
樂隊成員都知道這是吳逸軒的哥哥,雖然不知道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但都愣愣地跟他打了聲招呼。吳萊禮貌地向他們點點頭,吳逸軒則心虛地把執煙的手欲蓋彌彰地向後縮。其他人看看吳萊又看看拘謹的吳逸軒,識相地說要先走一步,幾人風風火火地轉身走向體育場,時不時回頭看向這兄弟倆,與那臺奇怪的車。
幾人走遠了,車上又下來個人,正是吳逸軒上次見到的自己哥哥的老板。
“逸軒。”吳萊将注意力轉移到顧青竹身上的吳逸軒給喚回了神,“你什麽時候學會抽煙了?你知道爸爸媽媽最不高興我們染上這些壞習慣的。”
“哥,不用這麽緊張吧,我都成年了,抽根煙而已,你不說,我不說,爸爸媽媽怎麽會知道呢?”吳逸軒耍賴道。
“這不是爸媽知不知道的問題,抽煙對身體不好的。而且你玩樂隊,爸媽本來就不是很開心,他們總覺得玩樂隊容易學壞, 你再學會抽煙,他們會更加多想的。”
“玩樂隊怎麽就容易學壞了?”吳逸軒不高興道:“哥,我看你就是被爸媽洗腦了!總覺得我不幹正經事,總覺得我要學壞!我成年了!我十九歲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你真的知道嗎?你不過是為了潮流為了耍酷而随波逐流而已!你問問自己,你真的愛抽煙?逸軒,我觀察了你好一會兒了,你每抽一口就要咳嗽,偷偷做鬼臉,這樣抽煙真的有意思嗎?不過是為了迎合別人而已。”吳萊語重心長的勸說道。
“你懂什麽?我這是自由,這是抗争!我這是争取自己的權利!”吳逸軒惱羞成怒地吼道,“我就不懂了,哥,每天被爸爸媽媽管這管那的,你就活得不累不壓抑嗎?你逆來順受就算了,還要幫着他們來管我?你到底有沒有自我啊?”
吳萊被他吼得一愣,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臉色慘白,嘴唇不自覺地哆嗦着, 在五月的日子裏,他竟覺得有些寒冷,手心都有些發麻,他只覺得心髒好似被一只手狠狠地攢緊了似的,呼吸都跟着困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