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戰敗和親一事, 賈家自然也有所聽聞, 卻不如宮裏的消息準确, 一大早的, 元妃便派小太監傳了秘旨給賈政王夫人, 兩人看了都不語。
還沒思量出個結果,說是南安太妃來訪,王夫人不敢耽擱,連忙換了衣服去見客, 一來二去的, 南安太妃竟認了探春做了女兒, 要去和親了。
消息出來, 合府皆驚, 相好的姐妹們都哭的不成樣子,寶釵聞了消息過來, 只是跟着低頭垂淚又安慰一番。心中卻是一派冰涼。
這和親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萬萬想不到竟落到了探春身上,何況朝中勳貴這麽多, 以賈家的勢力和元妃如今的寵愛, 雖比上不足,比下也是有餘,那些窮官破落戶巴不得把女兒送去, 好求一個恩賞的。
可是以賈家素日對待女孩的表現,竟不像能将女兒送去和親之人,雖說是王命不可違, 可是據如今京中好多家裏都在給女孩兒定親了,就知道衆人的态度,賈府毫無動靜,想來是已經做好準備的了,這麽一想,竟似備着如此一般。
又聽說南安王王妃對幹女兒大加贊賞,送了好多東西過來,連現銀子都有,心中更是不恥。
薛蟠聽說此事,也是嘆息,見寶玉哭的不成樣子,安慰了幾回,同時心裏慶幸,幸好他位子不高,輪不到家裏人去,他們家裏雖是小門小戶,好歹和樂。
不過過後李長吉說起延慶公主意圖進言讓寶釵去和親之事,把他氣到不行,想着這宮裏無論如何是去不得了,原想着天長日久的,那公主的氣能消些,沒想到竟是越發難纏,想出如此歹毒的主意。
正好此時是冬日,衆人都知道寶釵到了冬天就要咳嗽的,需吃冷香丸,便推說今年丸藥不足,尚未配得,向西寧縣君告了假,煩請對方再找一位伴讀。
沒想到還沒說,對方派人先來告知,縣君如今定了親,不需要再到宮中去讀書了,寶釵此後也不必去,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因此一同報了退學,皇後見她們這樣,知道不可挽回,大筆一揮也同意了。
事後薛蟠和李長吉說起此事,忙道僥幸。
李長吉搖頭失笑,“議親不過是個借口,軍功封了郡王家的女孩子,哪兒會做如此女兒情态?不過是如今宮裏的水越發渾了,不去倒好。延慶如今年歲漸長,脾氣越來越大,心胸卻是越來越小。她好歹是嫡公主,又不好作對的,離着遠了才好。”這話聽得薛蟠連連點頭。
他早就知道那公主是個刁蠻任性的,萬沒想到如此惡毒,如此一想,離了也好,沒了是非日子才清淨。
今日朝中忙亂,不過和親之事,總算有個定論了,既然此事已了,李長吉也算閑下來一日,和薛蟠到郊外的寒山寺去看梅花。
薛家的花園子裏也有梅花,還有一株嫁接好的,一半紅梅一半白梅,他頗為喜歡,不過和寒山寺的又不可同日而語,寒山寺在郊外,占着好大一座山,漫山遍野的梅花,有紅有白,端的好看,老遠就聞到一股清香。
兩人攜手游玩,因在無人處難免親密了一些,卻不慎着了有心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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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在賈府上學的時候,勾搭上一個叫香憐的,他當日還潑了李長吉一身的酒水,如今此人勾搭上了忠順王爺,兩人也大張旗鼓的過來游玩。
李長吉和薛蟠悄悄的,連随從也沒帶幾個,動作親密無間,叫香憐看的眼熱,如今他雖勾上了忠順親王,可是忠順親王愛唱戲,他好好一個世家子弟,免不了也要學些下九流的技藝,如此一來心中先不忿,而且忠順王位高權重,争寵的不計其數,他現在不過是仗着新鮮,想來過些日子就要厭煩的。
最重要的是忠順王這個人,花樣頗多,愛用些器具,年紀又上來了,力不從心的時候也多,讓香憐是苦不堪言,如今看到薛蟠兩個言笑晏晏,更是怒發沖冠,他頻頻向遠處的兩人看去,惹得忠順王也起了疑心,要問端的。
他知道忠順王如今和賈府起了龃龉,正好趁機上眼藥,說是看到賈府的親戚。忠順王行伍出身,眼力頗好,順着他指點的方向看去,驚訝的看到了李長吉,看着兩人的動作,他心裏有了計較。
如今陛下越發偏愛他,連帶着索家動作連連,加上這回南安郡王戰事失利不說,人還做了俘虜,他們受了連累,何況忠順王是知道的,李長吉這人看着乖順,實際上最是神鬼難測,何況陛下如今總是提起前朝太祖,誰不知道,前朝太祖在太子死後立了皇孫為皇太孫,如今怕是想效仿之。
因此,忠順王看着兩人,心中忽然湧上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世界上最好最幹脆的法子就是釜底抽薪,以前李長吉行蹤難料,如今嘛,這麽想着,他的面上浮起了一絲冷笑。
兩人尚且不知道已經被盯上,兀自賞玩,到了晚間的時候,天色已晚,便在寺裏歇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才回去。
且說香憐見忠順王的笑容不懷好意,回到府中就叫人過去叮囑一番,像是在密謀什麽,心下十分不安,頗為忐忑,左思右想覺着不對勁兒,生怕他做了什麽連累自己,他不過是一個小小草民,大事是不敢摻和的。
過了幾日和親之事已定,忠順王府因力保南安郡王之事,受了連累,李長吉親自過去傳旨,罰了一年的俸祿,香憐躲在後面偷看,多方打探,才明白他正是廢太子之子,當今皇孫。
在忠順王府一段日子了,對于朝廷上的事兒香憐也有些明白,自然是越想越心驚,想着忠順王府今日來的一些黑衣人,打了個突兒,想着怎麽把自己摘出去才好。
過了幾日,果然見那些黑衣人換了衣裳拿着包裹出去了,香憐長了個心眼,立馬派小厮到了薛蟠與李長吉常約會的小院——這是忠順王跟着薛蟠打探出來的,讓弄出點動靜,扔個紙條進去。
那小厮機敏,立馬就去了,留着香憐在屋子裏提心吊膽,不敢深思,好容易等到人回來才放心,終究怕不安全,卷上包袱連夜跑了。
吳大用本在門口守着,他見到薛蟠就心煩,覺着這人又無用又讨厭,滿身的銅臭氣,若是個風度翩翩的讀書郎也就罷了,還能和主子吟詩作對,偏偏是個最末等的商人,起初連字都認不全,對着戴權那個死太監一臉巴結,稱兄道弟的樣子,讓他看着沒得惡心。
如今兩人在屋子裏,他覺得煩悶,便出來走走,剛沿着牆根繞院子兩圈兒,忽見一個石頭扔進來,打的竹子動了兩下,他心下起疑,過去找了一番,發現是石頭上綁着一塊絹布,上面寫着字。
一看到上面的字,他的瞳孔就縮了一下,只見上面寫着:小心馬車後尾随刺客。
刺客!吳大用心中一急,立馬就要去叫人,想了想又怕打草驚蛇,心中盤算一番,有了個絕妙的主意。
梅家的人已經到了京城,馬上就要贏取寶琴過門,因此今日薛蟠雖然想留下,卻要不得不回去,預備着明日和梅家談事情,他是長兄,必要出面的。
“已經過了宵禁的時辰,不如明日早點回。”李長吉挽留,卻苦留不住,他一個人住在這兒也沒意思,只好和他同出,想要送薛蟠回去,只因此時已經過了宵禁的時辰,薛蟠的馬車是頂不住盤查的,他的馬車有王府徽記,不會被查。
吳大用見兩人出來,忙迎上來,勸道,“如今已經宵禁了,不如讓薛大爺上咱們的車,我帶了腰牌,不怕查的。”他這般殷勤,讓李長吉和薛蟠都吃了一驚,因也是一番好意,且對薛蟠第一次示好,兩人也就沒多想,互相換了馬車。
巷子裏黑暗,又裹得嚴實,因此外面的人也看不清究竟是誰上了哪輛車,只能憑借馬車來分辨,總不會上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