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封肅如今年紀也大了, 變的越發愛財, 可是親生女兒又不能趕出去, 少不得捏着鼻子養活罷了, 說起來當初甄氏夫婦來投奔的時候, 也帶了不少財物的何況,被他诓騙去一些,甄氏手裏也有地,自己閑時還做些女紅, 她主仆總共兩口人, 也吃用不着什麽, 說起來還是封肅占便宜多些呢。
他近日手頭緊, 原想着去哪裏發些財才好, 不想有人找上門來,打聽甄夫人的消息, 他素日膽小怕事, 還出去躲了一躲,後來才知道他那自幼被拐的外孫女兒做了有錢人家的妾室, 來尋親來了, 聽到有錢人家幾個字,封肅就動了心,才不管什麽妾室不妾室呢。
宰相門前三品官, 這來尋人的幾個小厮是坐着馬車來的,車馬都敞亮,身上穿的也不差, 可想而知府上是什麽光景,又得知是皇商薛家,登時喜笑顏開。
高興過後,又怕是空歡喜一場,因此偷偷勸女兒,“不管是不是,你先認了再說,這薛家可是大戶人家,指頭縫裏漏一點,咱們就享用不盡了,你日後也有人養活,白得一個好女婿。可見你是有福的,不像我,好容易有個女婿,還做道士去了,留下你孤零零第一個。”說着留下了幾滴似真似假的淚水。
甄氏口裏答應着,心裏卻是不置可否,老實說若不是官府作證這是薛家的人,她是不肯信的,又想着自己和父親,一人老珠黃一老邁不堪,便是被拐又能做什麽,因此信了幾分,又聽說那尋人的奶奶也是眉心有一胭脂記的,當下就心動幾分,拿着昔日女兒留下的小衣服哭了一場,便跟着馬車過來了。
如今到了地方兩人看着高門大戶,心中直咋舌,甄氏是迫不及待的見女兒,封肅卻是驚訝這薛家的氣派,兩人從偏門入,又被兩頂小轎擡着約走了半柱香的功夫,才到了內院,早就有等着的丫鬟婆子們引了兩人進去,發現一位青年男子正等着,他看上去二十來歲,身材微豐,膚白眼兩,穿着氣派,見兩人來了,未語先笑,口稱先生,夫人。
封肅知道,這就是薛家的家主,薛蟠了。
又有一位丫鬟過來,引甄氏到了內室,她抱着青布包袱,頗為不安,裏頭裝的是衣裳和女兒小時候的衣服,甄氏夫婦只此一女,自然愛重非常,小時候貼身的衣服都是甄氏親手做的。
香菱自然早就在裏面等着了,當日被拐時穿的衣服自然都被當了,可是這貼身的衫子鋪子裏是不收的,那拐子也舍不得扔,天長日久的也保留下來,當個念想。
甄氏一見香菱,便覺得親切,香菱見了甄氏也覺可親,倒像在什麽時候見過一樣。兩人見了對方面貌,甄氏确認了她的長相和自己與先夫果有幾分相似,那胭脂痣也是分毫不差,對比了各自手裏的衣服,正是同一人的針線,登時兩人再不懷疑,都認定了對方的身份,一時間哭聲震天。
封肅正在外頭和薛蟠說話,聽他問自家情況,想着裏頭進去這麽久怎麽不見消息,又怕白來一趟,因此頗為忐忑,正着急間,挺到裏頭傳來哭聲,薛蟠手中的茶盞一放,道聲少賠,自己進了內室看情況,留下封肅在外間抓心撓肝,來回打量屋內的裝飾,越看越是心驚,怕自己這回竹籃打水。
薛蟠進了裏頭,見兩人正放聲大哭,薛姨媽在一旁也是直抹眼淚,一時便明白幾分,沖着薛姨媽遞了一個眼色,對方點點頭,意思是定準了。
見兩人哭的悲切,薛蟠笑道,“小婿給岳母大人見禮了。”甄氏見他如此,忙收了悲聲,一疊聲兒的扶他起來,幾人又述說些別情,更定準了香菱身世一事,聽得衆人唏噓不已。
甄氏原想着自此孤苦一生的,哪裏料到竟有如此福氣,當即便又悲又喜,險些說不出話來,待她和香菱情緒穩定過後,薛蟠又問打算。
香菱低着頭,只拉着甄氏的手不說話,“自此之後,無論如何是不能分開的了。”甄氏也是連連點頭。
當下衆人便商議了一番,從此甄氏就在薛家住下,她也是讀書人家的妻子,不但和薛姨媽有話,與賈母王夫人等也談的來,更兼她吃齋念佛,終于尋到女兒,如此神佛有靈之事,也合了賈母王夫人的心意,一時間衆人都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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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觀園衆人聽說,也都來相賀,想着這一番機遇真是可悲可嘆,可喜可賀,一時間在京中竟傳為美談,更添了各位夫人的向佛之心,獨賈雨村聽說了此事,忙忙的寫信過來辯白,薛蟠也不理論。
獨那封肅,薛蟠見他猥瑣不堪,又貪財的緊,便和那李葫蘆一樣打發了二百兩銀子,由他們各自去了。
封肅原不知足,被李葫蘆一勸,又想到來日方長,便拿了銀子走了,私下裏難免對香菱勸了幾句,無非是讓她安享富貴,不要忘了自己,兼之籠絡薛蟠,早生麟兒一類的話,聽得香菱又是臉紅又是惱怒,連帶着有了幾分不喜。
薛家的這番事忙亂之後,已經快要過年,今年薛家雖單獨過年,不比在賈府時候熱鬧,不過薛姨媽、薛蟠、寶釵、薛蝌、寶琴并香菱甄氏,加上一大家子下人,也不算少,倒也熱熱鬧鬧的歡慶了幾日。
甄氏見香菱如今雖是妾室,上頭卻并沒有大房壓着,家裏也有了管家的權利,想着女兒雖孤苦零落了許多年,到底是個有後福的,也就安心起來,在薛家過日子。
沒想到過完年沒幾日,整個京城還處于歡慶之中的時候,邊關便傳來消息,南安郡王戰敗被俘,戎族已經快破了盤城關了,正等着朝廷想法子呢。
消息傳來,滿城皆驚,有那膽小的已經想着卷包袱跑路了,若真打過來可不是鬧着玩兒的。聽說皇上震怒,已經在想法子了,連帶着舉薦的義忠親王和三皇子都吃了挂落,臉上無光。
一時朝中人心惶惶,百姓也是議論紛紛,不用說李長吉忙的很,朝中勳貴都在思量中,等着消息。
沒幾日傳來消息,說是戎族那頭要和親。
和親!
要知道當今聖上的女兒俱都出嫁,只剩下一個延慶公主,又是嫡公主,身份端的無比尊貴,只是不知道皇上舍不舍得用她去和親。
這個消息傳到後宮,延慶公主當即就鬧騰起來,戎族是什麽地方?她聽說了,那都是蠻人的地方,連米飯都沒有的,只能吃生肉喝冷水,更可怕的是,戎族人都不洗澡,那又冷又難捱,否則也不會經常去來劫掠了。
因此,延慶公主是萬分不願意的,對着皇帝哭訴不已。
若是以前,皇帝說不得就用延慶公主去和親了,可是如今他年紀漸大,又早早的失了心愛的兒子,心境越發平和起來,自然不肯自己的小女兒去受苦。
朝臣們也是不肯的,若是普通的公主也就罷了,嫡公主的分量可是非比尋常,有自己的封號和食邑,位比親王,這關乎這朝廷的臉面,試問,怎麽會用一個親王去和親呢。
于是讨論來讨論去,就将目光轉向了勳貴家的女孩子們。
皇後這幾天也是在忙這事兒,延慶公主聽說自己不用去和親,喜得和什麽是的,想了半天給皇後出了一個主意,“我看勳貴家的女孩子們都不好,不如讓薛寶釵去,她知書達理,長得也美,肯定能讨得戎族歡喜。”
為了送寶釵去和親,延慶公主違心的誇贊了幾句。
沒想到一向寵愛她的皇後卻搖頭,“她雖好,終究不是勳貴之家,哪裏拿的出手呢。若要和親,除非給她父兄一個爵位,還不能低了,至少要是一品将軍。可是這無故封爵,又是個商人之家,雖是為了和親,也不能服衆的。”
一聽要給薛家爵位,延慶公主就有些猶豫,她最是小氣不過的人,讨厭寶釵的同時連帶着不喜薛家之人,因此趕忙改口,要讓皇後再考慮考慮。
皇後也是嘆氣,南安郡王是他們舉薦的人,如今吃了敗仗,連帶着都臉上無光,何況選人和親這種事,又得罪人,又不好選,真真令人頭痛。這麽想着,皇後的臉色也沉重了幾分。
“來人,宣南安太妃進宮。”将各家為定親女孩子的情況都看了個遍,皇後終于決定,這事兒還是要南安太妃來辦,她雖貴為皇後,可是宮中命婦間的關系盤根錯節,可不能随意得罪了人。
如今是去換自己的兒子,南安太妃不出面,還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