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除夕
“是也不是,”季景江點頭,繼而搖頭,然後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手腕上已經被秦奕君捏的發紅,他看也不看,只是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說道:“原是我放不下黎昕卻又告訴他最愛的是他,是我自作自受。”
“景江……”就算是黎昕去世時,秦奕君也從來沒看過這樣的季景江,好歹那時的季景江哭得撕心裂肺。
秦奕君簡直心疼地不得了,她求助地看向季聞起。
季聞起把已經睡着的季景沄交給清蓮,讓她帶着進裏屋去,然後坐在季景江的身邊,想要說什麽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世人唾棄男風,或許就是因為得不到善終,一開始我便選錯了……鬧得這般永世不再相見,都是我的錯,我原諒不了自己。”季景江睜大眼睛,眼中似乎像是有淚光,仔細看卻又空空如也。
“懷兒之前就喜好男風,還有好幾個男寵……”秦奕君一時焦急脫口而出,後面的話在被季聞起瞪了一眼後盡數咽了回去。
“他是皇上,做什麽都是對的,錯在我,是我妄許承諾,傷了他的心。”季景江将與平時無異的笑容挂在臉上,但是此時秦奕君卻能看出其中的憂傷和絕望。
“他沒錯,你就更沒錯了,難道忘記了黎昕的你還是真正的你嗎?為何永世不見我們不知,我們也不問,為父和你的母親只希望你能盡快擺脫現在的困境。你要知道,為父已老,景沄尚小。無論發生了什麽,你的選擇若果傷及你自己就是在傷及雲季山莊的根基,你做任何事,都要把雲季山莊的利益放在首位,明白嗎?”
季聞起的話雖然無情,但是在理,季景江默默地點點頭。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與你母親有話要說,清蓮一起回去吧。”季聞起急着把季景江和清蓮趕了出去,然後坐在椅子上發呆。
秦奕君生氣地說道:“你方才說的那叫什麽話?什麽叫‘傷及雲季山莊的根基’?難道這山莊比景江的性命更加重要嗎?”
“夫人莫急,且聽我說。”季聞起擡手示意秦奕君冷靜些,然後給她倒了杯水,秦奕君接過水杯仰頭喝下。
等秦奕君放下杯子,季聞起又倒滿後才繼續說道:“夫人說再多都無法治愈心病,但是景江這孩子我了解,責任心極強。若是雲季山莊的重擔非他不可,那至少在景沄長到他開始代我掌管莊內事務的年紀之前,還有十三年,他為了雲季山莊也至少能保全自己。否則……”
季聞起沒有說完,但是秦奕君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可憐的孩子……”秦奕君伏在季聞起的懷中小聲地哭了起來,幸好裏屋中的季景沄睡得很熟,絲毫沒有被打擾。
“好了好了夫人,景江有此劫難,也是他命中注定。記得我跟你說過,這孩子命硬,不會這麽容易就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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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如此……”
除夕夜·玄淩堂
年夜飯後,季聞起正領着“弑”的所有人在此祭拜。
季聞起上過香,季景江将他扶起。
“今日難得高興,我與你們一同守歲,清和去取些煙花和鞭炮過來,我們去去晦氣,過去一年的不愉快就此做個了結,一齊為明年祈禱。”季聞起看着都已經長大成人,能獨當一面的徒弟們,不禁開懷大笑起來。
“是,師父。”清和應了一聲就要走,清煙和清淼都嚷嚷着要一起去,清和笑着同意了,于是三人一同離開了。
“這兩個孩子,還長不大呢。”季景江看着蹦蹦跳跳走路的清淼和非要走在清淼前面的奎琅,笑着打趣道。
季聞起看着目光溫柔目送三人離開的季景江,輕輕嘆了口氣,要是不讓季景江這麽早當家,要是不給他這麽重的擔子,要是他的資質差一些,或者這個孩子也能像清煙和清淼一樣,保持些孩子心性,不至于過早的成熟起來,遭受這些磨難。
“父親?”季聞起回過神時,季景江已經疑惑地看着他了。
“無事,許是很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走吧,我們一齊去飛霜園等他們罷。”季景江點點頭,跟在季聞起身後離開了玄淩堂。
剛打開玄淩堂的大門,秦奕君便抱着季景沄等在門外。
“夫人?這麽晚了,怎麽還沒睡?”季聞起忙走上前去接過季景沄,以免秦奕君勞累。
秦奕君緊了緊披風,笑道:“這孩子怕是想念他的父親和哥哥了,怎麽都不肯睡覺。況且一會兒的動靜恐怕大到他睡不着,所以我幹脆帶着他一起去看看好了。”
“唉,你呀……”季聞起對于自己夫人的性格十分無奈,也只能笑着搖搖頭。
“即使如此,父親照顧好母親便是,景沄就交給我們了。”季景江邊說邊抱過季景沄,很快身邊就圍滿了一群人,大家都好奇地看着這個小嬰兒,戳戳臉蛋,摸摸腦袋的。
季景沄在季景江的懷中竟然真的不哭不鬧也不怕生,甚至還開心地“咯咯咯”大笑,季聞起和秦奕君當然也很放心,相擁往山下走去。
當然,最喜歡季景沄的大概就屬李飛霜了吧,母性大發,愛得不得了,季景江似乎在她的臉上看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柔,于是他問道:“師姐,你要抱抱嗎?”
“啊?我可以嗎?”李飛霜突然被點名,又驚又喜,小心翼翼地抱過季景沄,身體僵硬地,連手該放哪裏都不知道了。
不過好在季景沄也十分給面子,沒有哭鬧不說,還看着李飛霜笑了起來。
“景沄,小景沄,你怎麽這麽可愛呢?”李飛霜開心地輕輕搖晃起來,還想低頭親親他,這下季景沄就不配合了,扭動了幾下就哭了起來。
李飛霜頓時慌了,又不知道該怎麽哄,手忙腳亂地把孩子丢回季景江懷中,季景江忙調整好位置,邊搖邊輕輕地拍打,季景沄沒多久就安靜了下來。
“走吧,別讓父親母親等久了。”季景江最後和季景江對視了一會兒,帶頭慢慢下了山。
看過煙花,已是子時過半,在清鳶和清淼的叽叽喳喳下,季景江竟也很快把季景沄哄得睡着了,于是季景江抱着季景沄和季聞起夫婦一起回了玄淩園。
“那麽請父親和母親早些休息,景江也先回去了。”季景江跟父母告別後,緩慢地在玄淩園中漫步。
因為是除夕,不管是莊內弟子還是雜役,都已經早早地回家或者休息去了,此時玄淩園的院子中除了季景江就沒有了別人。
不自覺地,季景江的腳步停在了一處沒有燈光的院落門口。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季景江并未飲多少酒,況且過了一個多時辰,酒意早已散去,但是此刻的季景江卻覺得自己頭暈目眩,差一點站不穩。
這是一處隐蔽的小院,總共只有三間房,沒有名字,隐藏在季景江院子中的深處,因為常年沒有人打整,現在已經破敗不堪。
這本是為幼時的周永懷準備的住處,只是周永懷非要纏着和季景江一同住,所以這處院落只有周永懷住了半天,那之後就空了下來,這麽多年,季景江也沒管它。
鬼使神差的,季景江推開破舊的木門,走了進去。
裏面的每一處布置,每一棵花花草草,本都是秦奕君按照其姐秦驚鴻的喜好布置的,只為了給周永懷營造一個更舒心的環境和氛圍,只是此時已經看不出當年那精致的院落了。
“入我相思門,知我……”季景江走了幾步,就搖搖晃晃地坐在地上了,往前延伸的腳印明确地告訴季景江,這不是他第一次不自覺地走進來,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周永懷不會回來了。
淩亂的腳印,都來自于季景江,他已經數不清,這是他第幾次在失神時胡亂走到這裏,分明這裏是周永懷不肯住的地方。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季景江一直在呢喃着這幾個字,在地上坐了良久,直到天空都有些泛白了,他才像是突然醒了過來般,緩緩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已是漠然。
今日是初一,是要陪着父母親出門拜年去的。
季景江關好小院的木門,回到自己的房間,洗漱更衣後,為了讓自己更加清醒些,于是拿了佩劍到院中舞劍。
直到清煙和清末過來送早餐時,季景江才停下。
“少莊主,這才辰時未至呢,過年都不多睡會兒。”清煙本以為自己已經夠早了,但是沒想到季景江起的更早。
“一日之計在于晨,把早餐送去給父親和母親吧,我的放在石桌上便好,我去更衣。”季景江将自己難以平複的心情艱難地壓抑住,說完便轉身回了房。
“是。”清煙和清末照做後,就去另一邊敲門了。
回到房中的季景江,慢慢地将佩劍擦拭過後,給自己挑了一件稍顯喜慶些的深紫色衣服,才走了出去。
開門時吹進來的風,将桌上的紙張全數吹落在地上,上面都寫滿了字,寫的都是……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