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吃醋
“那臣妾就先行告退。”司徒美人一襲鵝黃色的绫羅紗裙,袖口以絲線滿繡穿枝芍藥,戴一支貫白珠為桂枝的步搖,儀态萬方。
季景江在橫上待了許久,倒不是他愛偷窺。只是馨貴妃來時,季景江本在禦書房陪周永懷看折子。那會兒,季景江正在翻看《花間集》。周永懷本欲讓他到外面等,但季景江放下書擡頭看了看,便靈巧地上了橫梁,順勢躺下,笑看周永懷窘迫地不時向上看。馨貴妃攜大皇子周崇國過來請安,正與周永懷說話間,趙伯翰又在門口通傳道,羽謙公子前來請安。終于等到送走馨貴妃和羽謙公子,司徒美人又帶着親手做的點心過來給周永懷品嘗。
季景江在橫梁上躺的腰酸背痛,聽梁下情意綿綿,柔情蜜意,不覺臉上笑容挂不住,抱着手閉上了眼假裝聽不見,思緒卻是停不下來。
耳邊是擾人的蟬鳴,未至盛夏卻已是熱的不行。
此時季景江心中所想,正如那《花間集》中所說:
“夜來皓月才當午,重簾悄悄無人語。
深處麝煙長,卧時留薄妝。
當年還自惜,往事那堪憶。
花落月明殘,錦衾知曉寒。”
卻不知周永懷後宮中這麽多妃嫔公子,又要為他傷多少心,要引多少相思愁怨,這一個接一個的美人,哪個不比他季景江養眼,哪個不比他季景江體貼細致,哪個不比他季景江名正言順。越想越是氣結,季景江幹脆扭頭以後腦對着周永懷。
終于待到司徒美人離開後,季景江方才從房梁上翻身而下。
“讓哥哥等了這麽久,我……”周永懷滿是窘迫與愧疚,忙迎向季景江,迫切地開口道。
“溫香軟玉在懷,皇上樂得自在,又何必在乎景江還在橫梁上呢?”季景江腦中盡是司徒美人為傷風的公主擔憂落淚,周永懷摟着她的細心安慰的模樣,好一副和諧的圖畫。
“哥哥,我……”周永懷頭一次聽季景江喚他皇上,頓時慌了心神。馨貴妃來請安時,周永懷就偷看季景江的神情,那時的季景江還微笑着,一派謙謙有禮的模樣。可是季景江不肯出去等時,他就知道大事不妙。羽謙公子和司徒美人接二連三過來時,周永懷就已忐忑不安,不敢看季景江的方向了。
“皇上不必多言,後宮和樂乃大昭之幸,該是景江恭賀皇上。”
季景江略微一拜,臉上毫無表情,“景江還有莊內事務要與清蓮交待,這便回長生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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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景江不待周永懷回答,也不再看他一眼,轉身便走,碰巧在門外遇到太師秦冀。
“孫兒見過外祖父。”此刻已換上謙和有禮的微笑。
“是景江啊,這幾日在宮中可還過得慣?”秦冀和藹地問道。
“自然是慣的。皇上待景江也很好,看皇上好,景江也好。”
秦冀知道周永懷小時候季景江很疼愛他,兩人如親兄弟一般,于是點點頭。
“外祖父與皇上有要事相商,景江就先行離開了,您請。”季景江讓開道路,擡起右手,請秦冀先走。
秦冀滿意地看着季景江,随手負手走上前。
趙伯翰早早通報過,此時正打開禦書房的大門,迎秦冀入內。
季景江走回長生殿,怒氣早已消了不少。
周永懷是皇上,有後宮佳麗三千尚屬正常,如今不過是一位馨貴妃,一位司徒美人,一位羽謙公子和一位禮賢公子……罷了!
越想越氣!
還育有一兒一女,看樣子懷兒這兩年是真的長大了!
季景江這麽想着,就走到了長生殿。
清蓮正在院中教小景子栽種黃連、當歸與枸杞等藥材,二人聽到動靜,擡頭便看到面部扭曲的季景江。
清蓮臉上顯出少有的詫異,與好奇的小景子對視一眼後,放下鏟子,走至季景江跟前。
“少莊主今日回來的早啊。”
“嗯。”季景江淡淡地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向廂房走去,一腳踢開大門。
巨大的聲響,打了小景子一個措手不及,手中種子撒了一地。
“清……青蓮姑娘,季公子這是……”
清蓮搖搖頭,蹲下幫着小景子将弄灑了的種子拾起。
“嘭”地一聲巨響,廂房的大門又被季景江用力打開。
小景子的種子又被吓得撒了一地,清蓮站起來錯愕地瞪着季景江,愣了半天,才問道:“少……少莊主?”
季景江丢出随身令牌,“去問問大師姐,錦溪公主之事可還順利?這都多久了,也不知道傳封信回來!”
說完又把門重重砸上。
清蓮看了看廂房大門,又看了看快被吓哭的小景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小景子,不關你的事,把種子收好,明日我再教你。”
看小景子微微點了點頭,清蓮便轉身走了。
那邊廂,秦冀進了禦書房,行過禮後坐下,碰巧看到桌上放着的《花間集》。
“秦太師此次進宮,是為何事?”
“啓禀皇上,老臣在突厥的探子來報,哥舒放在邊洲州界三十裏外大肆練兵,至今已有十日,近日裏突厥恐有異動。”秦冀遞上一本奏折,正是探子的密報。
“哥舒放?可是那哥舒頓的胞弟?”周永懷邊接過折子邊問。
“正是。哥舒放乃哥舒家的次子,其母是漢人,雖不如其兄神勇,卻博覽群書,精通戰術兵法,深谙用兵之道,此次在我邊洲邊境附近練兵五萬,實是對我大昭江山虎視眈眈啊!”秦冀緊皺眉頭。
“聽聞那哥舒頓回國後,并未受到重處,阿史那思摩只是将他降職,哥舒頓現就在哥舒放麾下!老臣請命,請陛下派老臣前去抵禦外敵,護邊洲百姓平安!”秦冀字句慷慨激昂,擲地有聲,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雖已是白發蒼蒼,卻頗有将門風骨。
“朕知太師戎馬一生,赤膽忠心。但還請體諒朕不忍太師古稀之年挂帥出征,若朕今日準了太師之情,先帝不怪罪,母親也會責怪朕之過錯。”
“皇上!”
“太師将邊洲黎民的安危挂在心上,朕也感同身受,”周永懷轉念一想,又道:“太師可是擔心年輕将領們不能擔此重任?”
“請皇上恕老臣舉賢不避親,年輕将領中,唯有秦玹至可擔此重任。只是這主帥,不知……”實在不是秦冀急于讓秦玹至争搶軍功,只是突厥兇悍,大昭與突厥對抗幾年,輸多贏少,很多将領都死于戰争中,除了贏過幾場的秦玹至,實在沒有別人能與突厥抗衡。
“太師不看好侯鴻嗎?”周永懷危險地眯起眼睛,看着秦冀。
秦冀擡頭看周永懷時,卻是沒有了先前的淩厲,而是滿臉的無害。
“皇上該知侯鴻不可用!”
雖然季景江沒有告訴周永懷和秦冀他夜潛将軍府時聽到的談話,但是周永懷早在幾年前就暗 衛暗中探查,只是侯鴻狡詐,不敢太過深入,因此也無決定性證據。
秦冀自然知曉周永懷的動作,也知侯鴻心懷不軌,此時周永懷有此一問,秦冀生怕周永懷用錯了人,一時有些激動。
“老臣失态,請皇上恕罪。”秦冀忙站到禦書房中間,跪在地上。
周永懷沒有馬上讓他起來,而是像在考慮他話語的真實性。
“太師起來吧,今日便先回去,明日早朝,朕自有安排。”季景江待秦冀離開,便匆匆趕去了長生殿。
長生殿中,季景江讓小景子取來了筆墨紙硯,正在奮筆疾書。
周永懷沒讓人通傳,而是輕輕打開門,站在季景江身旁給他研墨。
“不是說過別來打擾我嗎?”季景江便将悄無聲息的周永懷當作了小景子,一邊寫字一邊皺着眉聲音不悅地說道。
“……”周永懷手上動作不停,繼續研墨。
“出去,再來煩我當心我……懷兒?你何時來的?”季景江見“小景子”沒有回應,頓時更煩,說着就想轉身瞪他,這一轉身卻發現身邊站的竟是周永懷,筆下一頓,語氣都不自覺軟了些。
“又不是小景子惹了你,何苦吓唬他呢?”周永懷看着如此不鎮靜的季景江,更加覺得對不住他。
“在我跟前晃來晃去,看着煩。”季景江回過頭,看着自己的“傑作”,人說字如其人,寫字時的心情會全部體現在字跡上,季景江這一頓狂草,倒是與平時的他判若兩人。
“哥哥,是懷兒錯了,哥哥莫要生氣,氣大傷身。”周永懷拉起季景江的衣袖,軟聲道歉,與小時候做錯事時一般。
這下倒是季景江不自在了,愣了半天不知該如何反應。
“我知道不能責怪你……許是昨夜沒睡好吧,是我失态了,懷兒莫怪。”季景江終是揉了揉周永懷的頭發,16歲的周永懷矮着季景江半個頭,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再長高了。
“哥哥……”周永懷鼻子一酸,眼淚又在眼眶打轉,季景江見狀,心疼的将他攬入懷中。
“我在。”
窗外有風吹過,掃着樹葉發出“沙沙”聲,長生殿中很安靜,只有兩人相擁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要是看到錯別字,給我提個醒我改改,謝謝大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