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即便是這種場合, 不遠處也還有三三兩兩的人。
但這一刻，那種不容第三個人在場的磁場還是太強了。
鄭雲嘉覺得自己不僅毫無存在感，還是個碩大的電燈泡, 站在旁邊尴尬到石化, 只好自己讪讪退開。
這邊是個小廳, 來往的人不多。
舒子期站在窗子前，身邊是一盞複古的落地燈, 光線正好落在男人身上。
她只看到兩個人的影子靠得很近。
耳根有點燙, 她腳往後退了一步，用算了的口吻說，“……我随便說說，不能退就算了吧。”
過了好一會兒，顧妄才似想過了來，看着她目光很深, 緩緩道，“所以你是想要項鏈。”
舒子期：“？”
這是什麽理解能力？
“沒有！不是！”
見他那副還在思索的樣子, 舒子期怕他不信, “真的沒有！項鏈你想送誰就送誰, 我買不起, 而且又不好看……”
再多幾十萬, 可能真成了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那她說不準就裝死不給錢了。
顧妄随性地靠着旁邊窗子, 重新端起酒杯，臉上不知道掠過什麽神色，才擡了擡眉睨着她, 忽然開口輕笑，“那不是我送的。”
舒子期有點莫名地看向他。
他瞳色很深，映着室內淡金色的光，頭輕輕靠着窗邊，又重複了一遍，“不是我送的，我看上去跟她很熟嗎？”
“……”
反應過來後，她心裏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個想法她确實有過，但也只是先前在她腦海裏一掠而過。
她剛剛也并沒有流露出什麽，你送她項鏈我就不要那條手鏈這種意思吧……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我也沒說是你送的啊。”
“恩，沒有。”
“……”
百口莫辯。
舒子期決定還是直入主題，“我找你是另一件事。就是池希曜說……”
她還沒說完，有人找過來，“顧妄少爺，宋小姐，老太太喊你們過去。”
顧老夫人是今天的主角，不過因為年紀大了身體不太好，并沒有一直在晚宴。
“好。”顧妄淡淡應了一聲，又對她說，“等會兒再說？”
“恩。”
二樓的內廳中，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坐在輪椅上，腿上還搭着一個小毯子。
老太太氣色不是特別好，但臉上笑得很是開心，精神狀态不錯。
宋書也在這邊，看到她跟顧妄一起上來，稍稍有點意外，溫聲笑道，“七七，來，這位是顧老夫人，一直想見見你。”
舒子期走上前，抿着一絲笑，“顧奶奶好。”
顧老夫人慈祥地端詳着她，笑說，“這就是小宋的閨女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呢。長得真是标致，就是這些年受苦了。”
她說着心裏又一陣感慨，拉着舒子期的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嘆着氣道，“一看到你，我就想起你過世的奶奶了，你跟她年輕的時候長得還有幾分像，她要是能看到你該有多好啊。還有阿妄的爺爺，要是還活着，看到你肯定也很高興。”
舒子期聽池希曜提過，她奶奶跟未婚夫的奶奶從前關系極好，只可惜她奶奶在她爸爸成年之前就因病過世，而未婚夫的奶奶還曾因為這件事，一度抑郁。
後來是她未婚夫出生後，未婚夫的爺爺欽定的這樁婚約，假如她爸爸以後有個女兒的話。
只是沒想到，一直到未婚夫的爺爺過世，她爸爸都沒有娶妻生子，生生的将這樁婚約給拖沒了。
旁邊有人勸了勸，老太太才緩了緩情緒。
只是人一陷入回憶，再看到跟早逝的摯友有幾分相似的舒子期，就忍不住有很多話想說。
宋書期間幾度欲言又止，怕老人家将婚約的事說出來，可又不便打擾老人家的興致。
關于那樁二三十年前的口頭婚約，他剛才已經跟顧長海在書房談過。
意思很簡單，過了這麽多年，已經不合适了。
本來也只是上一輩一時興起，而且得知有舒子期這個女兒之前，顧家早就沒将這樁婚姻當回事。
即便宋書真的中年娶妻生女，也不能指望顧妄等着未婚妻長大。
現在宋書雖然有個年齡适合的女兒，但顧老爺子已經過世。
而顧妄那個人，真要做什麽和不做什麽都是一意孤行，家裏早就沒指望他還能乖乖的聽安排結婚。
所以對宋書的打算，顧長海沒有拒絕的道理。
唯一還将這樁婚約放在心上的，身體不好的老太太，活一天是一天。
所以顧長海的意思是，婚約可以在實際上不作數，但不必特地跟老太太提。
不過好在，顧老夫人沒當衆将這件事點出來。
大約是怕太唐突了吓着孩子，在拉扯了一通回憶後，笑盈盈地問她，“對了，七七長得這麽好看，是不是也是電視明星？”
舒子期笑着搖頭，“顧奶奶，我哪有這個本事，我是畫畫的。”
旁邊嗑了半天瓜子的池希曜說，“顧奶奶，她雖然不是拍電影的，但她畫的漫畫可以拍成電影。”
“哦，真的嗎？”顧老夫人臉上很驚喜，馬上給她介紹，“我孫子就是拍電影的，好像還挺有名，你們可以合作啊！”
池希曜勾了勾唇，覺得顧奶奶成功上鈎。
然後就看到自己老爸瞪了自己一眼……
舒子期愣了愣，很客氣地說，“顧妄老師是很厲害的演員，我還沒有跟他合作的本事，而且我只是畫，這方面的事也不是我自己負責……”
顧妄懶懶地靠坐在一邊，往叫他“顧妄老師”的人那邊看了眼。
“瞎說，怎麽沒有這個本事。回頭我讓他去看看，這個事該怎麽辦。”顧老夫人側頭，拉着長音，“聽到了嗎，阿妄？”
顧妄牽起唇角，嗓子裏慢條斯理地一聲，“恩。”
也聽不出是真的答應還是一聲敷衍。
“他厲不厲害呢，我這個快入土的人是不懂，不過拍電影的事啊，七七你就讓他多照顧照顧你。”提到顧妄，老太太眉眼還是不禁飛揚起幾分驕傲，“我老聽他們說，阿妄現在有很多人喜歡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呢，覺得他怎麽樣？”
舒子期看着和善的老太太，肯定是沒有辦法給老人家的驕傲潑冷水的。
她斟酌了一下，“顧妄老師……确實很紅，他的電影都很好看，我也很喜歡。”
顧妄眸子眯了一下，聲調輕輕上揚，“哦？你看過？看過幾部？喜歡哪部？”
舒子期：“……”
她臉上的笑怔住。
除了上次首映禮的那部，她其實一部都沒看過。
不是因為題材類型不喜歡，也不是因為她不喜歡看電影。
她就是這幾年都對他潛意識繞道。
顧妄直勾勾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戳穿，她頓時連慌都不會說了。
池希曜打了個圓場，“她怎麽沒看過，你新片不是跟你一起看的嗎？”
這話一說出來，場間就有人好奇，“原來你們認識啊？一起看的？”
察覺到一點古怪的氣氛時，池希曜才驚覺，他自己把自己上回跟舒子期的“約會”給揭穿了……
果然再看向自己爸媽都是不善的眼神。
餘光發現宋叔叔也在看着自己，臉色有些微沉。
池希曜終于覺得自己還是閉嘴吧。
舒子期只好點頭，“恩……就是首映禮的時候，我沒有票，池希曜帶我去的，和顧妄老師他們一起看。”
顧妄似乎懶得再開口，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過了一會兒後，心情很不錯的顧老夫人就說，“七七還是第一次來我們家，阿妄，你帶她到處轉轉吧。七七是客，又很多人不認識，你要照顧着點。我們家花園種的那一片玫瑰是不是快開了？你帶她看看。”
舒子期正要說不用這麽麻煩，那邊顧妄已經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喉間飄出一個聽不出樂意還是不樂意的“恩”，很順着老太太的樣子。
于是她嘴裏的話就不尴不尬地卡在那，沒說出口。
宋書看這情形，忍不住開口，“還是算了吧，聽說顧妄這段時間也很忙，讓他休息休息。”
顧老夫人擺了擺手，讓宋書操心，“客氣什麽，他白天都睡了一天了。就是再累，今天他也是主人家。”
顧妄不鹹不淡地說，“恩，應該的。”
有池希曜的科普在前，舒子期自動腦補了一出顧家太皇太後發話賜婚，她爸爸卻因為她心系池希曜打算兵戎相見。
再拒的話，會不會當場把這層紙捅破，不歡而散？
老人家開開心心過生日，也不至于。
舒子期跟着起身，輕笑道，“沒事，我也正好想出去轉轉。”
她本來也要找顧妄說一下怎麽解決婚約的事，對這個機會覺得正好。
想到之前那個戴項鏈的女孩還在一樓，又随時可能有人找顧妄說恭喜，于是提出去室外。她從窗子裏看到外面花園亮着燈，剛好沒什麽人。
顧妄再度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一圈，肩膀鎖骨露着，除了披肩，身上就那一層薄薄的裙子，細白的胳膊和腿大概走出屋子就能哆嗦。
“你穿成這樣還要去外面？确定不冷？”
室內恒溫，時間久了，舒子期已經忘了剛才下車時的涼意。
她這身本來就是室內晚宴的着裝，只能存在于恒溫的條件下，經不起風吹和低溫的摧殘。
顧妄擡步往前，喊她跟上來，“過來穿件衣服。”
舒子期第一反應是，她不穿他的衣服！
讓人看到有什麽流言蜚語傳到老太太那，這個婚約還取不取消了！
她站在原地沒動，“不用了……我覺得，還好，也不是很冷。”
男人頓足，回頭看她時，眼裏隐隐一縷嘲弄。
似乎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麽，他臉上沒什麽情緒的樣子，淡淡開口，“過來，我幫你借一件。”
顧妄說的借，她本來以為是找哪個在場的親戚，結果跟着他一路去了三樓。
三樓的走廊光線不強，兩人一前一後，安靜得好似只剩呼吸聲。
顧妄拿出手機，打出去的電話被接通，率先傳來一個百般無奈地聲音，“哥哥我求你了，別為難我吧。我真的不想看到爸爸，不是故意要這麽早走的……”
他打斷那頭，“借件衣服。”
“啊？”
“啊什麽啊，借個外套。”
“哦哦，你去找吧，右邊第三排的櫃子裏，應該都是我沒穿過的。不過是前幾年款，你介意麽？”
顧妄推開一間卧室門，一只手拿着手機，另只手對踟蹰不進的舒子期勾了勾手指，讓她進來。
然後舒子期按照他手指向的方位，進了這間卧室的衣帽間。
“你自己找一件，厚一點，長一點的。”顧妄低聲，說完後才拿着手機退到衣帽間的門口。
電話那頭一聲驚呼，“是誰！快說，是誰！居然能勞動我哥的大駕，不會是你那個二十多年沒見過的未婚妻吧？”
顧妄沒立刻挂斷，漫不經心答道，“今天來的客人。”
“哦……”顧羨從他嘴裏撬不出什麽，有點失望，又故意對他說，“對了，雖然我人走了，但我還是有眼線的。有人拍了一張未來嫂子的照片發我，很漂亮哦。”
顧妄倚着門，視線還落在找衣服的舒子期身上，“恩……”
“？”顧羨本來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會聽見他正兒八經的回答，頓時驚了，“哥哥，你聽到我說什麽了嗎？我說，未來嫂子很漂亮……”
她特地把“嫂子”這個字音咬中了，提醒他重點。
顧羨這間衣帽間的燈光很亮，打開如同白晝，有點晃眼。
他眸輕輕眯起，看着舒子期拿起一件淺米色的長外套，又不是很确定地轉頭問他。
顧妄對舒子期點了點頭，才拿着手機轉身往外走，“我聽到了，你眼睛沒瞎。”
顧羨：“？”
顧妄的未婚妻這個玩笑，他自己平時很不樂意聽到，哪怕這個人根本不存在。
現在存在了，顧家其實也沒有人覺得他會認。
這可是顧妄，找來個姑娘就讓他娶，他可能連家都不回。
所以顧羨第一次聽說宋叔叔原來有個女兒時，心裏想的是，真慘呢。
可能發現自己的娃娃親是顧妄還沒高興一會兒，就他一桶冷水潑下去。
“哥哥，你變了。”顧羨說，“你是不是對人家見色起意？原來你是這種人。”
顧妄：“挂了。”
衣櫃的衣服大都是全新，吊牌都沒拆。
舒子期也不知道是誰的房間，但尺碼跟她很接近，穿上剛好。
毛茸茸的長外套套在身上，從別墅出來時她也不冷了。
跟顧妄出來後，他沒帶她去看什麽玫瑰。
只走到花園的小圓桌前，他随手将手機放到桌上，後背倚着邊緣，下颌對着旁邊一個秋千，對她示意了下。
“坐。”
舒子期看着那個粉白粉白的公主秋千，想象了一下他站在旁邊看自己蕩秋千的樣子。
“……不必了吧。”
顧妄迎着夜裏拂過的微風，靜靜看着她，一臉随便她的樣子。
過了會兒，他才問，“你之前要說什麽？”
“池希曜跟我說，就是你跟……我爸爸的女兒，有過娃娃親什麽的。”她說的時候，心頭還是有一點漾過的波瀾，又擡手輕輕将吹亂的發絲攏到耳後，“我爸爸沒有跟我提過，我也是現在才知道。”
“恩。然後？”
“池希曜還說，我爸爸其實也沒有這個想法，可又覺得單方面悔婚不是太好。我就想問問，這個事怎麽解決比較好？”她說完了才擡眼看他。
顧妄盯着舒子期略顯緊張的小臉，語氣平緩，“你想怎麽解決？”
“因為池希曜說得很嚴重，我也不想我爸爸真的因為我的事太為難。”
聽到嚴重兩個字時，顧妄眸裏的神色變了變，尤其在看着她臉上那幾縷愁容，他表情有點一言難盡。
“你們家的打算，我不太明白，不過我想你也是想取消婚約的，所以有沒有和平一點的方式？”
舒子期問完後，感覺到一陣很長久的沉默。
但她很耐心地等，畢竟不是一件小事，他可能也需要時間思考。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妄雙手抱着臂膀，垂眸看着她，低聲緩緩，“你從哪兒看出，我也想取消婚約？”
作者有話要說： 顧妄：我不想！
這是今天的二更！依然會掉落紅包
明天的更新還是早上十點吧，最近會每章掉落紅包，小可愛們先別養文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