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幾日下來,雲嫣仍是噩夢不斷, 整個人也愈發地憔悴, 便有人提議帶她去寺廟裏拜一拜佛,周身浸染些香火氣, 也能除去些陰晦物,叫她安心。
景玉令人安排下行程, 帶着雲嫣去了靈檀寺中,聽和尚誦經一段, 雲嫣果真覺得心神漸緩。
“今晚上主持與其他小師傅會連夜為你與肚子裏的孩子誦經祈福, 你我便在此宿一夜, 明日回去。”
景玉攙着雲嫣進了屋去,雲嫣輕聲道:“今晚上陛下不早些休息嗎?”
景玉道:“我看一會兒經書, 守過子時再睡。”
雲嫣點了點頭,便有些困倦地上榻去休息。
她阖眼之前便瞧見景玉坐在那張簡陋的書桌旁對着一盞油燈, 低頭看着手中的經書, 神色淡然沉靜。
過了子時, 景玉揉了揉眉心便走向床榻睡下。
因是睡得太晚, 是以他不一會兒便呼吸平緩。
雲嫣悄悄地睜開眼來,她緩緩起身走到衣服架子旁, 摸到了一把鑰匙。
景玉這些時日都帶着這把鑰匙從未離身,他在宮裏的時候她固然也能有機會拿到,可在宮裏拿到了鑰匙卻也沒有太大的用途。
唯有今日拿到這鑰匙才能真正地派上用場。
她出了屋去,四周黑黢黢的,淺草在廊下守着, 見她出來,忙又蹑手蹑腳過來。
雲嫣并不開口,只将鑰匙塞到她手裏去,她便自覺地離開。
淺草避開夜間循守的侍從連夜便下了山去,山腳下有車夫接應她,又将她載到了梅莊。
那梅莊便是景玉囚禁景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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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收了淺草的錢財,便将角門悄悄撬開。
淺草小心翼翼進去之後,發覺裏頭靜得不像話。
這梅莊極大,然而囚禁景和的地方只有一個小小院子裏的一間小小房間,他并不能自由的出入,所以每日除了給他送飯菜的,也不會再有旁人。
然而此時深夜,便是送飯菜的也不可能半夜裏還守着。
淺草摸到景和那院子發覺院門上果真挂着銅鎖,便用雲嫣給她的鑰匙打開,待她一路摸到屋裏,極是利索地走到床榻前去。
“二皇子殿下,外邊馬車都已經備好了,你快些起來現在出京去,只要殿下到了封地便能安全無虞了……”
她伸手推了推對方,見對方有了些動靜,便又低聲道:“夜裏雖然城門關閉,但我們尋來的車夫還知曉有一條路可以……”
淺草說着聲音卻戛然而止。
因為屋裏的燈被點亮之後,床榻上的人慢慢掀開被子露出了正臉。
這人哪裏同二皇子有半分相似?分明是景玉身邊的護衛韶微!
淺草腦中一片空白,卻又瞧見韶微沉着臉地抽出了佩刀,刀鋒閃爍着寒芒,吓得淺草雙膝一軟,連忙跪下。
“別……別殺我,一切都是我家主子讓我幹的,我們做下人的也都沒有選的……”
韶微低頭掃了她一眼,道:“我知曉你是被迫的,但你要明白,你家主子的好日子是徹底到頭了。”
淺草聽到這話,又欲言又止的模樣,“別……也不是這樣,我家公主她沒有……”
韶微冷冷地打斷她的話,“你确定要改變答案嗎?你若改變了答案,你便和你家主子也就一起到頭了。”
淺草頓時閉上了嘴巴。
這廂在靈檀寺中,雲嫣在廊下靜靜得望着天上那輪月亮。
今夜的月亮缺了個口子,像是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卻仍是皎潔如玉,在庭院中撒滿銀霜。
待她平複心思轉身進屋時便瞧見景玉不知什麽時候醒來坐在了榻邊,目光冷清地望着她。
他的防心重之又重,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瞞得過他,是以習慣性地心虛了一瞬,便又将心跳壓下,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鑰匙呢?”
他向來敏銳,她想不在他眼皮底下做什麽都難如登天,更何況她就在他眼皮底下做了手腳。
“我不知道……”
她吐出這樣一個回答,顯然是拒絕告訴他答案。
景玉起身,聲線愈沉,“為什麽在旁人與我之間……你永遠都要選擇旁人?”
雲嫣聽到這話,卻抿唇不語。
景玉緩步走到她的面前,将照在她臉上的燭光遮去一半,令她那張秀瑩的臉頰一半都陷入了陰暗。
雲嫣覺得腕上劇痛,被他五指扣住,景玉拽着她往自己身前帶去,正要開口,便覺得胸膛上一陣刺痛。
雲嫣背在身後的手驟然擡起往他身上刺去,手指都哆嗦得不像樣。
她刺得不深,原也沒有要殺死他的意思,只是為了讓簪尖上淬上的藥性更好地進入他的身體。
她動了動唇道:“我不想景和死……”
“我知曉我給你下藥也是沒有用的,你根本就不會上當也不會喝,所以我選擇铤而走險,選擇重新接近你,直接将鑰匙偷走。
你醒來後必然會發現……但其實發現也沒什麽要緊,因為我只想拖延時間就夠了……”
她的聲音如往常般輕柔,也正是因為和往常一般溫軟的語氣,才更叫人覺得她像是個生來就丢了心肝的人。
論殘忍,她未必會比景玉要好到哪裏。
她一早就謀劃了這些,然後開始不動聲色地慢慢施行,她去讨好他,不是因為她不想他碰雲姍,也不是因為她懷了孩子,而是因為這些都是她必須要利用的東西。
“我知曉陛下并不是無緣無故會讓我将二皇子囚禁起來,因為太後一直在想辦法向你施壓,朝廷中的老臣與言官也在向你施壓,他們都堅持要你放走景和,所以你才選擇先松口答應,然後将他囚禁起來……
但只要他真正的到了封地,他一輩子都不會回到京城來,對陛下也半分威脅都沒有了。”
她被他逼在牆角,他整個人就像是個狹窄的牢門,将她死死困住,他捉住她刺在身上的簪子硬生生地折成兩截,聽那簪子叮當落地的聲音。
“那麽你呢?”
他的面目逐漸染上陰戾,像是許久之前一直醞釀着的陰天終于卷來濃濃的陰雲與風暴,要将原本綠意盎然的大地劈為寸草不生的焦土。
“我就是要用我自己來拖延時間……”
雲嫣再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喃喃道:“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你還會與我修複關系,事實上确實也是這樣,你連親我都那樣難受,我也不想勉強你再喜歡我了。”
“簪尖上喂了迷藥,你今晚上醒不來的,而且就算等到随從發現你遇刺了,也會第一時間去找我,可我卻不會讓他們輕易就抓到我的,我從前做錯的事情今夜也會在這靈檀寺裏用我的性命來贖罪的……
所以今晚上定然會很亂,等你清醒以後,二皇子也就已經平安離開了。”
她轉動手腕,卻發覺自己根本就掙不脫,而景玉一手抵住她身後的牆壁,另一手仍死死地拽着她,雙目微赤。
他顯然要煎熬不住,可鉗制在她腕上的五指像是絲毫不受藥性影響,想要掐進她的皮肉,捏碎她的骨頭一般。
雲嫣另一只手抓住架子上的花瓶砸到他頭上,他終于整個人晃了晃,被她猛地推開。
雲嫣推開門便往山上跑去,漆黑的山路很難行走,但只要沿着石階一直往上攀去就不會錯。
即便如此,她因為倉皇失措仍是摔得不輕,她卻還悶不吭聲地爬起來繼續往山頂上爬去。
山下漸漸有了些動靜,原本漆黑的地方漸漸多出許多簇火光。
雲嫣冷漠地掃了一眼,仍是頭也不回地往上攀去。
她的體力極弱,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終還是登到了頂峰,而那些訓練有素的侍從也很快便追了上來。
雲嫣轉頭先瞧見的是臉色冰冷的韶微,以及他身後其他的手下。
“你不配做陛下的妻子。”
倘若目光可以殺人,韶微興許用目光便足以将雲嫣千刀萬剮。
雲嫣牽強地勾了勾唇道:“配不配又怎麽會是韶侍衛說的算呢?韶侍衛不去關心一下陛下的身體嗎?”
她這時候還要說這些将自己推向深淵的話來,顯然是不打算善終。
韶微皺着眉沒有回答她這問題,然而雲嫣看着他身後,神色卻又一點一點的凝固。
因為她以為本該陷入昏迷中的景玉,不僅沒有倒下,反而僅僅只慢了韶微一步,就跟了上來。
他的衣襟上染着血,臉色蒼白得可怕,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仍能保持清醒地站在這裏。
他的身後還跟着一大票人,有他的心腹太監,也有太醫,那些人都看不清面目,但冰冷的目光都落在了雲嫣身上。
雲嫣舔了舔頗是幹澀的唇,發覺自己如今的處境真真是比她預計的要艱難上百倍了。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按着原本的計劃繼續拖延下去。
“其實……我也沒有懷過陛下的孩子,我一直都服用避孕的藥,所以根本就不會有孩子。”
“我知道。”
景玉的臉色在火光下微微猙獰,眼中還落進了一滴血,面目顯得尤為可怖。
“畢竟我一直以來也給你喂食了避子湯,你自然不會有孩子。”
雲嫣臉色竟多出幾分詫異。
“倘若你真的懷了我們的孩子,必然也會因為這是我的孩子去傷害他是不是?”
景玉慢慢擡起手指抹去額角滴落在眼皮上的血珠。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他怎麽會不清楚,她若真的懷了他們的孩子,那麽那個孩子就是她手裏最好的棋子,她不會愛他,也更不會愛這個孩子。
雲嫣見他這般狀貌,不知是驚得還是被他話中意思中傷,眼角也微有水光。
她搖了搖頭,弱聲道:“不是。”
景玉面色陰翳看着她不着痕跡地朝懸崖邊靠近的舉動。
“倘若不是,你又怎麽能扯出懷孕這種謊話。”
“我可以拿命償你,我只要他活着離開京城。”雲嫣顫着聲音說道。
景玉衣袂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衣襟上的血色似乎也漸漸凝得發黑,他聽見她說的話,便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唇角挑起濃濃的冷意。
“你那些龌龊的心思何必要拿你所謂的哥哥來掩蓋,這天底下我怎麽就沒見過這樣感天動地的兄妹之情,焉不是你拿自己的哥哥來掩護自己對景和的龌龊心思?”
雲嫣仍是搖着頭。
“倘若不是,你為何從不提及幾乎與你皇兄同一年死去的母親?”
他這話宛若刺到了雲嫣的心肝一般,令她周身都微微一顫。
她的母親和哥哥是死在同一年裏,可她從來都沒有提起過自己的母親,難道母女之情竟都比不上兄妹之情?光是這一點就很難讓人信服。
然而下一刻,便有人押送了一人上山來,待雲嫣看清楚以後,目光才徹底變得無措起來。
“我又怎麽會不明白你那些執念呢,你從不為旁人考慮,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所以你怎麽可能願意真正地放下身段來與我修複關系?
你為的不過是景和,我将景和囚禁在莊子裏只是做給你看罷了。”
他閉了閉眼,旋即冰冷道:“你不是想死嗎?今日正好也能讓他給你陪葬。”
景玉的話音剛落,便有人猛地推了景和一把,令對方直直墜入山崖……然而轉瞬止住,對方手中還牽着綁住景和的繩子。
景和虛弱得喘息,幾乎都發不出聲音來。
雲嫣吓得面無血色,掩着唇忙上前去,卻聽見身後那道陰翳的聲音:“過來——”
雲嫣頓時僵在了原地。
“或者我可以讓人松手。”景玉垂眸看着指尖上已經凝結了的血,并不覺得她還能有選擇。
“不要……”
她下意識轉過身去,唇瓣被咬地幾欲滴血,杏眸裏盛滿淚水,可卻沒有以往那樣楚楚動人的姿态,而是注入了絕望,仿佛徹底地被人逼入窮巷,徹底地走投無路。
她太過心急,也太小瞧他了。
他能做到的不僅僅是掌控她的生,而是連她的死要都輕易地攥在手裏磋磨。
雲嫣确實沒了選擇,仍是一步一顫地走到他面前,她看着他身上的血,不知道自己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來償還。
她閉上眼身軀微顫地靠進他懷裏,然後便被一只手臂緊緊地箍住纖弱的腰身。
“我是不會讓你死的……”
他低下頭去,像是親密地親吻她的臉頰一般,口吻森然道:“因為如今我只恨不得要将你們這對狗男女都挫骨揚灰才好——”
雲嫣被帶回宮裏,然而這并不代表結束。
她被景玉摔在榻上,被他掐住了脖子,他避開了所有人,終于叫她瞥見他眼底冰冷地恨意。
他是個情緒不外露的人,她竟又不合時宜地覺得自己能讓他這樣的恨,只怕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人。
“你可知曉你已經讓我嘗到了恨的念頭?”景玉的慢慢地收攏五指,令她陷入痛苦卻又不立刻将她掐死。
任何人害他的時候他都沒有恨,他只要逐個報複回去便是,可只有雲嫣,只有她是活得那樣久,讓他永遠都無法保持理智。
“既然那麽喜歡景和,當初為何還要嫁給我?”
他問完這話卻并不需要雲嫣回答,滿臉自嘲道:“因為我是個卑賤拿不上臺面的宮婢之子,因為你覺得我殘障,不僅有腿疾,還不能生……是不是?”
雲嫣滿臉淚痕,卻仍是扯起唇角笑說:“是,你說得也許都對……
我也許就是因為二皇子太像哥哥,所以才一直忽略自己的真心,也許我根本就不是因為哥哥才那樣維護他,而是因為發自內心的喜歡,所以才拿了哥哥做幌子……”
“當初我早就知曉你進宮前就被卓氏故意推倒櫃子壓傷了腿,逼迫你去為她乞讨錢財,知曉你是這樣的低賤拿不上臺面,所以我才故意選中了你。”
她生怕說的話不夠叫他難堪,又慢吞吞道:“你是個極虛僞的人,你明明可以直接殺了景綽,卻還是愛惜自己表面的名聲愛惜得不像樣,為了不令史官亂寫你殘害兄弟,為了讓你自己成為受害之人,便與一個你根本就不愛的春煙周旋那樣的久。
哪怕她同景綽茍且過了,你也一樣要頂着綠帽子裝得一片情深,這樣她死了,景綽再死所有人都只會覺得他活該對不對?”她笑着又說道:“不對,也許是兩頂……”
景玉驀地收攏五指,叫她再吐不出一個字來。
他看着她死死揪住身下的被衾,雪白的臉上漸漸染上了緋紅,淚珠子順着眼角流淌下去,浸濕了鬓角,卻仍是不肯求饒半分。
他可以比掐死卓氏更是輕易擰斷她纖細的脖子。
可他最終卻還是松開了手指。
雲嫣伏在榻上咳嗽,釵環早不知道散落到了哪裏,披頭散發裙衫淩亂,狼狽到了極致。
她下意識地拽住他的衣角,喘息道:“你掐死了我固然順理成章,但我是啓國的公主,日後若逢不順,也許這會成為啓國像景國發難的借口……
我可以自己死,叫陛下與景國仍然清清白白卻也能出了心中這口濁氣……”
景玉不想聽她再說,将她手指狠狠地撕開。
“我确實喜歡公主。”
他冷不丁地說出了一句極不合時宜的話,令雲嫣也慢慢僵住。
在這種時候他們根本不需要再有喜歡,只需要仇恨與憎惡。
“喜歡公主喜歡到即便恨透了也不願掐死……”
也許是因為身上隐隐作痛的傷口,也許是因為旁的緣由,他所有的情緒又漸漸收斂,恢複到了以往那樣戴上了面具一般的模樣,心态強大到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繼續影響到他。
景玉微俯下身去揪住她的衣襟,令她不得不狼狽地像塊破布一般被他揪在手中毫無反抗的餘地。
“所以我要你好好看清楚……”
他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看着雲嫣那雙染上了痛色的杏眸,口吻裏更是夾雜殘忍的意味。
“看着景和是怎麽死在你眼下的。”
僅僅一晚上,宮人們做個夢的功夫,便又發生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那雲妃為了争寵,竟不惜服食一些禁藥假裝自己有了身孕,被新帝一怒之下打進了冷宮。
若說雲嫣還能有翻身的機會,只怕已經沒人會信了。
雲嫣被幽靜在冷宮之中,所有的下人都不能靠近。
她自靈檀寺那一夜,也許是受了涼,便有了些風寒之症。
看守她的婆子見狀便端來藥給她喝,她卻閉着眼睛從來都不肯喝一口,像是不信任誰,防備着誰,嘴巴猶如蚌殼般僅僅閉着,寧願身上難受也不肯喝。
婆子索性将藥潑到窗外,冷笑道:“公主還真以為不喝藥陛下還會來看你嗎?”
說完便端着碗罵罵咧咧地走了。
雲嫣倒也不是真的等死,而是裹着被子取暖,選擇一種不會被人下毒的方式維持自己那丁點的求生欲。
這日有人踏足此地,竟意外地叫婆子沒敢攔住。
雲嫣聽到有人進屋來,稍稍擡了擡眸,瞧見對方是景婳,便又阖上了眼睛。
景婳旁的都好,只是到了該落井下石的時候,她往往都能做到一次不落。
景婳見她連衣服都沒有好好地穿着,不梳頭不洗臉,即便雲嫣美成了天仙,當下披頭散發地模樣也只能比女鬼都要像個女鬼。
“你可真是害人害己……”景婳望着她慢慢說道。
雲嫣聽見了,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像是默認了她這說法。
景婳噎了噎,發覺即便到了今日,誰也別想從雲嫣這裏占到半分地痛快。
“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瞧不起我……”景婳說道:“你是啓國的公主,可你妹妹如今比你還要得意,你有今天這樣的下場,憑什麽還瞧不起我?”
她景婳固然也是個宮婢生下的公主,可如今景玉都成了天子,誰還敢再以這樣的借口來瞧不起他們這些出生不好的人呢?
雲嫣聽到她這話緩緩地睜開了眼,輕聲道:“沒有瞧不起你……我是喜歡景婳姐姐的……”
景婳聽到她這話像是聽笑話一樣,“雲嫣妹妹這時候還改不了自己滿嘴謊話的習慣是不是,你覺得我會稀罕你的喜歡?”
雲嫣輕輕地搖了搖頭,“我看到你時,便知道你在宮裏雖為公主,但必然對誰都要奉承讨好,對太後,對妃嫔,乃至對各位皇子們都要将自己的喜惡遮着掩着……”
所以景婳之所以從前能對景玉表達出了少許的善意,便是因為景玉是她為數不多不需要掩蓋喜惡的人。
景婳的母親是因為失德被打入冷宮,她自幼便要看人臉色長大,哪怕她不喜歡的人,她也要努力去讨好,她的脾氣分明暴躁,卻仍然要忍耐壓制,這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你分明讨厭我,卻還要做出虛僞的樣子與我姐妹相稱,我卻只要給你一個理由,你就不用那樣辛苦,可以肆意地讨厭一個人,可以肆意地讨厭我,也可以給我挖個陷阱叫我吃些苦頭對嗎?”
雲嫣說完,便好似陷入了回憶。
她等了片刻,沒聽見景婳的聲音,轉頭便瞧見景婳愣住的神情。
雲嫣見她這會兒茫然而無措的模樣,才将自己真正要傳達給景婳的事情假裝不經意間說出,“倘若景婳姐姐不那麽讨厭段霜守,便送他離開皇宮吧。”
景婳被她那一番話戳中心思,心中混亂無比,聽見她這話也無暇思考,下意識問道:“為什麽?”
雲嫣聲音雖是無力卻極篤定道:“因為陛下定然會殺了他。”
他現在暫且不動她,總歸是要從別人身上找補回來的。
段霜守就在宮裏,根本藏不了多久。
她正想些讓景婳幫自己這件事情的措辭,便瞧見景婳聽到這話之後不知想到了什麽便立刻起身離開了此地。
雲嫣望着她的身影才發覺,有些事情并不是都需要她去精心設計的。
想來旁人之間的機緣也不是她能設計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