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裏下了場雨,外面濕漉而冷清。
從前這個時間,春煙早上起了多半也是閑着,便也會送些熱茶過去與景玉獻些殷勤。
今早上她卻沒再過去,反而趁着人不多時,一路輾轉去見了三皇子。
“殿下,奴婢不想再呆在六皇子身邊伺候了……”
春煙想到這些年對着似木頭一般永遠都無動于衷的景玉,辛酸得眼眶都紅了。
景綽神情懶散,肘臂靠在扶手上,手指有一拍沒一拍地叩着桌面,打量了春煙半晌,才緩緩想起這麽個人。
他輕笑了一聲,問道:“你叫/春煙是吧?”
春煙點了點頭,眼淚便搖搖欲墜,“三年前您救了奴婢,奴婢為了報恩便去了六皇子身邊,這事兒您可還記得?”
景綽端起青瓷茶盞,捏着茶蓋漫不經心的模樣。
“記得……”
他緩聲道:“我記得,你三年前好像不小心殺了個人……”
他驟然提到這話,春煙眼中頓時掠過一抹心虛。
其實她倒是希望景綽不要記得那麽清楚。
三年前她确實失手殺死了一個與她不對付的宮人……後來卻是景綽救下了她,問她願不願意幫他一個忙。
只要能活着,春煙自然什麽都願意。
景綽手裏抓了許多人的把柄,也在許多人的身邊都安插了眼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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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春煙卻被指派去了六皇子身邊。
當時景綽分明與她說,只要她能勾引到六皇子,他就能想辦法幫她成為六皇子妃。
結果三年過去她都無功而返,卻還真守着當初景綽随口一說的皇子妃夢……
偏偏這位六皇子卻沒有任何值得人提防的地方,他的存在感稀薄到景綽幾乎都要忘了宮裏有這麽個人,自然更不會記得春煙了。
“哦……”景綽輕輕點了點頭,與她道:“既然你不想留在那裏,那便不必再留了。”
他這般痛快的答複反而令春煙愣了愣。
景綽唇角的弧度愈發明顯。
他那傻弟弟如今被禁足了兩個月,他還正愁沒辦法撈對方出來,這邊便送來了一個黑鍋。
“您的意思是……”
春煙頓時欣喜不已,上前便要跪謝。
景綽虛扶了一把,打量了這宮婢的姿容,而後輕佻地捏了捏她的下巴,笑說:“只要你再幫我另一個忙,我便将你永遠都留在我身邊。”
同一時間段,景和将将喝完了雲嫣送來的湯。
他的臉色極好,除了有些輕微的咳症,也并無大礙。
可劉太後對他向來緊張,他為了不令皇祖母操心,便順着對方的意思,安歇了幾日。
“皇兄既然已經大好,我便也能去向皇祖母交差了。”景婳說罷,又掃了雲嫣一眼,而後虛情假意道:“想來這裏面多半也是有雲嫣妹妹送湯的功勞。”
雲嫣卻口吻謙虛道:“殿下為我尋了那麽好的大夫,我自然該回報他。”
景和喝了她送來的湯,難免贊道:“我從前卻沒想到公主做湯的手藝竟這麽好。”
雲嫣聽他這誇贊,唇角笑意純澈,可眼裏卻還含了幾分不确定,輕聲道:“我從前在啓國時便一直會做湯,只是……殿下果真喜歡喝嗎?”
景和見她面對自己時總有諸多小心翼翼,心中難免覺得好笑,與她溫柔道:“自然是喜歡的。”
景婳暗暗将這一幕納入眼底,心裏更是篤定了雲嫣的心意。
待她二人離開時,景婳便打探道:“雲嫣妹妹是不是喜歡我二皇兄?”
雲嫣怔了怔,摸了摸自己的臉,笑說:“竟有這般明顯麽?”
景婳無語,心說這又不是從她臉上看出來的。
“我幾次看來,都覺得你面對二皇兄時與面對旁的皇子有些不同。”
雲嫣在旁人眼中便宛若一只秉性純良的小白兔,對每個人都好似天真爛漫的面孔,可偏偏單獨面對景和時,她總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亦或是在景和溫柔的目光注視到她時,她便會下意識去回避。
這種緊張而羞赧的心态不是喜歡又是什麽?
雲嫣聽她這樣直白說出也不覺得這是個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只是低聲道:“二皇子殿下與我在啓國的哥哥極像,所以我看見他時,便覺得很是親切。”
景婳尋思着她這借口有點爛大街了。
“我哥哥與二皇子殿下都是一般好的人,如果哥哥也有機會來景國,景婳姐姐必然也會喜歡他的……”雲嫣又喃喃道。
景婳若有所思道:“如此說來,你也覺得我皇兄也是最好的人了?”
雲嫣輕輕地“嗯”了一聲,目光很是誠摯。
似乎今日與景婳提到了哥哥,讓雲嫣總有些心不在焉。
她回去後便與淺草要來紙筆,說:“我來了啓國這樣久都忘了給哥哥寫信,正有些想念他了。”
淺草臉色僵了僵道:“這不好吧,公主有什麽事情還是讓奴婢去與驿館的使者說……”
雲嫣搖頭,說:“我只寫些家常的事情,又不說別的,你聽我的就是了。”
淺草見她堅持,只好去拿了紙筆來。
日子原也平靜安寧,豈料這日李妃卻突然到栖寧宮去給劉太後請安。
要知道自打寧貴妃死後,劉太後便再也沒有待見過李妃,而李妃亦是避諱着出現在劉太後面前。
今日她去,劉太後自然沒有什麽好臉色了。
“太後有所不知,我那榮兒着實冤枉得很,他生性淳樸,連太傅大人都說他沒有心機,他又怎能會故意去傷害雲嫣公主?”
李妃說起景榮被禁足的事情,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好生辛酸。
劉太後僵着臉,疑心她又要作妖。
劉太後身邊的嬷嬷見狀便替對方解圍道:“娘娘既說其中另有冤情,便該說清楚仔細一些,四皇子的好咱們太後也一直都看在眼裏,可犯了錯總是要受罰的,倘若娘娘說不出什麽來,太後即便掌管着後宮,也是幫不了娘娘的。”
李妃見這劉太後仍是十年如一日地不待見自己,索性也就收斂了那不值錢的二兩淚,轉而說道:“還請太後将六皇子與雲嫣公主都請來罷。”
劉太後雖一頭霧水,但再不喜歡李妃也不能事事都記挂着私怨,便轉頭吩咐了宮人。
她倒是想看看李妃還能怎麽給她那兒子洗白。
這件事情四皇子景榮本就是清白,卻是雲嫣陷害了他。
按理說聽到宮人突然為這事情傳召的時候,雲嫣該是驚慌失措才是。
但她周身卻瞧不出一絲端倪,神情自然地前往,也不怪旁人怎麽揣測都懷疑不到她的頭上來。
巧的是,半路上雲嫣就遇到了同是為了此事前往的六皇子殿下。
她有幾日沒再見過景玉,突然瞧見了他也不覺生疏。
雲嫣親近到他身旁,模樣頗是關切,軟聲道:“殿下那日流了許多血,傷口可還有礙?”
景玉望着前路,淡聲答她:“并無大礙。”
雲嫣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殿下與二皇子殿下都是陛下所出,他卻輕易受了風寒,至今都還未徹底痊愈,可見殿下在宮裏沒那麽金貴,反而能更好得更快。”
她說完這話便擡眸看向身邊的景玉,卻見他面容平靜,宛若一潭死水,驚不起絲毫漪瀾。
他幽黑的眼眸不外露一絲情緒,淡薄的唇角亦是輕輕地繃着,幾日不見,他仿佛恢複到了初次見面那般冷淡的模樣。
雲嫣又問道:“殿下是不是因為我這些日子沒去看過你,所以生我的氣了……”
領路的宮人耳朵幾乎都要支棱起來了,正想聽個具體的八卦,卻聽身後六皇子殿下淡漠清冷的聲音響起:“公主莫要再說這些令人誤會的話了。”
身後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雖沒有親眼看到小公主臉上受傷可憐的表情,但宮人都覺得有幾分心疼。
也難怪這位六皇子殿下不受人待見,想來雲嫣公主心地善良才關心他兩句,他卻一副自命清高的模樣,也不知是做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