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意外收獲
莫道晚師從于神醫魔醫,涉略極廣,無論良方□□,只有他認得的,沒有他沒見過的,可這一次兩名秀女所中之毒,他卻足足花費了幾日的功夫才琢磨明白,可見這毒之奇特詭谲。
幾個人進門之後,花滿樓聽說莫道晚弄清楚了那些秀女的死因,最為在意,再一次拿起那盒特定的莫氏胭脂,問莫道晚:“還是這裏面添的那味銀魚花有問題嗎?”
“銀魚花?”陸小鳳走過來,就着他的手拿過來聞,“上次就聽你說過,不過這銀魚花到底是什麽?”
花滿樓手一僵,然後胭脂就掉了,瓷盒子在地上一聲悶響裂成兩半,細膩的胭脂上也落了一層灰。其餘人都不由自主去看地上的盒子,然後擡頭看靠在一起的兩人——搞什麽,一個胭脂盒子都拿不動嗎?
“咳咳。”莫道晚多吃幾年飯,從花府那個晚上就看出這倆孩子不對勁了,今天一看,呵,看來都打得火熱了呢,不過小孩子臉皮都薄,還得他這個前輩來幫着圓場。從地上撿起那盒碎掉的胭脂,他又取了洪階書桌上用來磨墨的清水。
“你們看。”他拿木簽挑了一些胭脂放進水裏,并不能全部融化,只清水微微變成紅色,“這胭脂主要是從紅藍花石榴花還有重绛等一些紅色植物中提取,大部分都是可以溶于水的,但這一味銀魚花,無色有蜂蜜香,化在水裏之後,本該有淡藍色暈開。”
“淡藍色?這不是粉色嗎?”司空走過去,就要往莫道晚端着的茶杯裏伸手,然後被盜無一腳踹出去老遠。
“你幹什麽?!”他捂着屁股扭頭,吼完之後卻又想起自己要跟盜無一刀兩斷的事,咽下這口窩囊氣,擰着眉毛一踹門走出去了。
莫道晚瞅一眼盜無,怕人中毒好好說不成嗎?非要上腳,現在這些年輕人啊,真不知道在想什麽。
“顯粉色?”花滿樓似乎想到了什麽,“莫大哥,難道這些銀魚花是用木蘇汁澆灌的?”木蘇草草莖青綠,汁液卻泛紅,以前也有人用來制胭脂,但後來發現,許多人用過木蘇汁之後,臉上都會發紅疹,所以慢慢就不再用了。據說以木蘇汁澆灌的植物,長出來也會汁液中帶紅。
想想那位無名秀女和莫風汀,她們的确都是發過紅疹的。
“不錯。”莫道晚欣賞地看一眼花滿樓,不愧是滿舍的寶貝弟弟,果然見多識廣,放下茶杯,他又接着道,“這木蘇汁碰上別的花,染得花色變紅也就罷了,但和銀月花放在一起,卻會成為一種劇毒,一旦體質不适者,紅疹發過之後會就會無法呼吸,頃刻斃命。”
陸小鳳問站在門口的莫風誤:“莫大小姐,你可知你父親是否在這胭脂裏面加了木蘇汁?”
莫風誤正低着頭想自己的事,聞言慌亂搖頭:“不.......我從沒聽說過木蘇汁的事。”
“是嗎?”陸小鳳不置可否,“那你和沐朔的事,你總該知道,就跟洪大人說個清楚吧。”
洪階這才看到陸小鳳和司空摘星帶來的兩個人,走回書桌後坐下,問他們是怎麽回事。
“我先說吧。”陳修看看陸小鳳,抽出一直揣在袖子裏的手,走到書桌前對洪階拱了拱手,“洪大人,陳修無知,不知道一時猶豫會讓兩個無辜的人殒命,這便來自投羅網,大人不必顧忌,該如何發落就發落吧。”
洪階繃着的臉柔和幾分,陳修在一幹京城貴少裏,可算是僅有的讓他欣賞的幾個,個性淳樸,行事低調,完全沒有纨绔子弟的壞習性。
“你做了什麽,詳細說來。”
陳修微微嘆了口氣,把那日在吃遍天裏他與陸小鳳等人的談話說了一遍,洪階這才知道蕖芰閣的事。
其實那一天,陳修剛剛提及蕖芰閣,盜無便帶了可能與之相關的生死簿過去,未免太過巧合。後來秀女之事,又與蕖芰閣有若有若無的聯系,陸小鳳心中其實早有懷疑當日陳修提及蕖芰閣的居心,但苦于找不到證據,不好輕舉妄動。
可今日司空摘星帶他去看的大事,原來是他在偷換胭脂的時候,發現莫家大小姐莫風誤,與陳修的姐夫,戶部主事沐朔私下有所來往。他偷聽了二人約定見面的時間,便帶着陸小鳳去看熱鬧。結果一聽他二人說的話,就把蕖芰閣和秀女案連在一起了。
“沐朔沐主事?”洪階捋着胡須沉吟,“如果本官沒記錯的話,沐朔之父穆嚴明,是漢王的幕僚吧,他這個沐,是後來改的姓。”
“不錯。”陳修一臉慚愧的點頭,這件事一直是他們家的秘密,他幫沐朔這個忙也本是出于私心,誰承想會一發難以收拾。
“那這位姑娘呢?”洪階看門口的莫風誤。
莫風誤一身紅裝,英姿飒爽,不必一般姑娘的嬌弱,此時雖然慌亂,卻也言語清楚,朗聲對衆人道:“我莫家深受漢王大恩,無以為報,只要漢王需要,自當舍命以赴。”
“包括你妹妹的生命嗎?”陸小鳳和花滿樓異口同聲,然後又是一片沉默。
詭異啊詭異,真是詭異的氣氛,連洪階都看了過來。
莫風誤紅了眼眶,兀自咬牙:“不錯。”
洪階理了一下事情緣由:“你們的意思是,沐朔和莫家,是奉漢王之命來攪亂秀女大選之事,動搖朝廷。那沐朔為何要讓陳修故意提醒呢?”
“姐夫說,他們只是想讓秀女集體發疹子,大選的時候出洋相,讓皇上在群臣面前丢丢臉,并不知道會弄成這樣......”陳修已經愧疚了好幾日,既擔心大姐又有愧于心,惶惶許久,總算解脫。
“不錯,這盒胭脂裏若是只有普通的銀魚花,并不會致人死地,只是皮膚白皙的人用了,在發汗時會出疹子。”莫道晚在一旁道。
銀魚花草性較強,這些秀女一個個養在深閨,又是精挑細選,各個膚白柔嫩,大選之日又要等候觐見聖顏,即便是冬日,估計也都會緊張的出一身汗,這計策倒是果真巧又狠。
洪階點點頭,吩咐盜無:“先把莫家的人關起來,這件事等本官詳細調查之後禀報皇上,再做處理。”
莫家一個賣胭脂的商戶,抓起來自然也就抓起來了,至于身為戶部侍郎的沐朔,卻是需要慎重了,畢竟這可是牽涉到朝臣與藩王私相來往的大事。如今朝廷雖然需要收集漢王謀反的證據,卻并不到兵戎相見的時候,此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盜無帶着莫風誤下去,陳修也要跟着去坐牢,被陸小鳳拉回來:“你就別湊熱鬧了,這事不怪你,你姐夫也是迫不得已,否則也不會讓你提醒我們蕖芰閣的事了。”
平安并沒有供出沐朔,可見他不知道沐朔的身份。而沐朔卻知道蕖芰閣裏有漢王奸細的事,想必是這麽些年他自己的調查。這一次他既按照漢王的吩咐與莫家聯合做事,又暗中把生死簿挂在順天府大門上,并讓陳修故意提及蕖芰閣的事,可以說是多年混跡官場最圓滑的做法了,兩邊都不得罪,都立了功,将來事發,也自然兩邊都可以保全。
所謂狡詐,正是如此。
房間裏只剩下他們幾個,洪階自然也不會計較陳修什麽,讓他安心坐下,繼續讨論案子,他起身在房裏開始踱步:“既然沐朔想兩手同抓,應該也不會在漢王這件事情上說謊。可是如果莫家胭脂裏只有銀魚花,那這木蘇汁是誰加進去的呢?”
花滿樓聽到這裏,也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他也往旁邊走了幾步,晃了晃扇子道:“不錯,有問題的是莫家胭脂,但莫府的二小姐也是死于這胭脂之下,那日看莫老板的态度,應該的确是不知情才對,所以除了漢王,應該還有人要對這些秀女下手,可他們的理由是什麽呢?”
“問題還不止這一個。”陸小鳳跟着他走過去,接着道,“沐朔把我們的視線引到蕖芰閣,蕖芰閣裏的平安我們也帶出來了,但那本生死簿的意義究竟是什麽,蕖芰閣為什麽會每隔幾年放出一批人來,這些事我們還搞不清楚。”
花七少甩不掉這個賴皮鳳凰,兩人方才已經默默地從房間左邊換到右邊了,他都能感到莫大哥探究的眼神時不時從兩人身上掃過。
甩不掉,只好妥協,随他去了。
陸小鳳見他終于不再躲,忐忑的心穩穩地落回胸膛,右手偷偷摸摸地往後伸過去,輕輕在他挺直的背上拍了一下,以示歉意,以示相思。
“蕖芰閣這個奇怪的傳言我姐夫也并不清楚,他只是讓我裝作無意地跟你們提一下蕖芰閣,是我想到這個故事的,至于生死簿,那本冊子的确是他從蕖芰閣出來的人手裏得到的,但也一直參不透其中深意。”
生死簿此刻正攤在洪階的書桌上,他随意翻看了兩頁,朱砂畫成的一排排李子,大小不同,有的上面畫了斑點,有的卻沒有,而且這斑點也是有多有少,整個冊子十幾頁,中間幾頁卻是空白的,什麽東西都沒有。他一時之間也看不出什麽門道來。
“那現在的問題就是,我們還要不要繼續查蕖芰閣的事?”陸小鳳看向洪階,揪了揪小胡子。
“呵呵。”洪階笑得十分慈愛,捋着胡須對陸小鳳點頭,“要查,當然要查,你小鳳凰怎麽會讓這世上有你不解之事呢?這蕖芰閣畢竟在皇宮裏,事關重大,還是查清楚的好。”
“那漢王的事就不歸我管了。”陸小鳳就等着他這句話。其實從一開始,得知平安是漢王派來的人,他就不想再查下去了,雖然平時不計較什麽江湖朝廷,但這種皇家家務事,他最不待見管。現在正好,趁機一推幹淨。
果然,洪階瞬間笑臉一收,開始指着鼻子罵:“好你個小鳳凰,原來你在這兒等着我!”
陳修憨憨一笑,搖頭繼續暖自己的手,他連件傳話的小事兒都做不好,像洪府尹和陸小鳳這種玲珑心思,甚至是他姐夫的好算盤,他估計這輩子都學不來一分。
花滿樓卻并不能放心,漢王是小皇帝的心腹大患,就是他大哥的心腹大患,這件事遲早會有擺上臺面的一天。
陸小鳳跟洪階這短暫的暗戰得了勝利,忍不住看花滿樓,卻見他眉間輕愁,豈會猜不到他心思?索性現在無事,便拉着他出去。
“要去哪裏?”花滿樓還不習慣在人前拉拉扯扯的,掙了一下。
“去找老猴子,一起去四海閣,今晚那裏有表演。”
洪階在後面喊:“案子還沒破呢?你們不能亂跑,快回來辦案子!”
“算了算了,讓他們去吧,小年輕的,老幹正事也不好,過了這把年紀,再玩兒也不盡興了。”莫道晚擺擺手,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
“莫先生要是言老,那老夫可就該入土了。”洪階開玩笑。
“哈哈!”莫道晚笑得歡暢,也拉着他出去,“走,我們去找伯易喝酒說話,案子該破得破,這樂子該有還是得有。”伯易是花滿舍的字。
盜無吩咐胖瘦捕快去做好将莫家下獄的事,準備回來繼續讨論案子,他知道剛才掀開的,不過是簾子一角,很多事情還未明朗。可他一回來就發現所有人都不見了,連大人都跟莫道晚說說笑笑往府外走,在原地呆了片刻,雙腳不由自主地也挪了出去——目标四海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