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樂極生悲
小乞兒幫在城南,這裏魚龍混雜各色人都有,掩藏起各自的秘密,熱情而陰暗地活着。
陸小鳳和花滿樓一大早來了這裏,他們不會笨到自己去找,随便從街上拉了兩個小乞丐,給兩塊銀錠子,他們颠颠地就跑腿去了。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丐幫每年的收入應該不少吧,為什麽金缺一還是一直打扮成一副窮酸樣?”等待的過程中,兩個人站在一個買早點的攤子前說話。
金缺一就是丐幫幫主,這名字也有來由的,據說老幫主最喜歡打麻将,偏生平時沒有弟子願意陪他做這種消磨時間的事兒,每每逼着兩位長老一起,卻總是三缺一。而他老來收了個新徒弟,跟他一樣愛麻将成癡,自他進了丐幫後就再沒有三缺一的時候了,正好填補了缺的那個空,所以老幫主一高興就賜了他缺一的名,而且還收做了關門弟子。
“大概是個人喜好吧。”花滿樓摸了摸肚子,心不在焉道。
陸小鳳自然看到了他的動作:“怎麽?餓了麽?”昨晚他回了羅雀客棧,兩個人在街角碰頭的,所以他并不知道花滿樓吃了早飯沒有。
“大概吃了吧。”花滿樓的表情閃過一絲怪異。
......
陸小鳳被他逗笑了,吃沒吃早飯這種事還有大概的說。“你怎麽了,昨晚上沒睡好嗎?”
他不問這一句還好,一問卻是引燃了火藥線,花七少的臉噌地一下變紅,然後沉下來,一貫輕柔的嗓音也帶了些怒意,似乎還微微慌亂:“算了,我還有事先回去了,這裏的事你一個人做吧!”
說走就走,不帶走一絲西風。
陸小鳳微張着嘴愣在冷風中——這突然是鬧得什麽小脾氣?
不過他也來不及追,方才的那幾個小乞丐已經回來,看來是找到小乞兒幫幫主的落腳之處了。他只好先去解決這一茬,等回去之後再問問昨天兩人分手後又發生了什麽。
難道是他大哥罵他了?他那小薄面皮,萬一因為在吳府的事被罵,會變成這樣也不足為怪了。
帶着這樣的困惑和擔心,陸小鳳跟着兩個小乞丐鑽進了曲折熱鬧的城南巷子裏。
花滿樓并沒有回花府,而是去了順天府,今日就是大赦開始的第一天,洪大人應該在衙門裏,正好把這些時候發生的事跟他說一說,畢竟雖然他們擅長破案,但因為牽涉到宮廷,其中的利害關系他們不一定清楚,還是讓洪大人幫忙參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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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去到衙門,洪大人正和盜無相談。
“你怎麽來這裏,不是去查小乞兒幫的事了嗎?”盜無見他進來,不解相問。
花滿樓随口應了一聲:“陸兄去了,他一個應該就行。”不擅長說謊的花七少輕飄飄的語氣,還有微微避開的眼神,簡直就像在告訴人家我們倆吵架了。
雖然這架并沒有吵起來,純粹是他一個人在瞎糾結。
盜無沒有再問下去,雖然看慣了他和陸小鳳走在一起同進同出,但兩個人也不是連體嬰,不必要時時刻刻都呆在一處。更何況這是人家兩個人的糾葛,以他的脾氣個性,自然不會管這等家常事。
“對了世伯,那個叫邱寧福的犯人放了嗎?”花七少企圖岔開話題掩飾自己的反常。早知道今天就不出來了,但又不想被大哥纏着問那件事——唉,原來談個情,果然是讓人柔腸百轉為難不安的一件事。
洪階可不知道他們這些小輩人的愛恨情仇,累了好幾日的他一出來就又聽說秀女遇害的事,真是一顆老心都要操碎了,擺擺手道:“沒呢,不過也就在這幾日了。”
花滿樓點點頭,疑慮道:“他若是漢王派來的探子,難道這幾年都沒人來救過他嗎?”
“救?”洪階粉腦袋藏在官帽下,捋了一把胡須,寫滿了清正廉明的臉上閃過一絲狡黠,“他們若是來救倒當真好了。”
如今漢王和趙王勢大,而皇帝尚且年輕,雖然朝中有諸如花滿舍洪階之類的大臣輔佐,但削藩之事勢在必行。如果漢王朱煦當真為了這顆落下的棋子動手,正好給了朝廷一個征讨的機會。可這朱煦雖然自大急躁,但他手下有一軍師卻是有幾分真才能,所以能看穿皇帝故意透露兵部的消息給邱寧福,卻又讓他下獄的真正目的。以至于一直等了兩年,對方也毫無動靜。
“那這次放虎歸山,世伯可安排好了?”花滿樓略一思索,了解其中關鍵。
盜無在一旁開口:“再好的安排也只能在京城附近起起作用,一旦回到封地,對方想做什麽就不是我們能看得住的了。”
所謂鞭長莫及,這話委實不假。
三個人正說着呢,忽然衙差來報,說是大牢裏出事情了。
洪階捶了捶自己的腰嘆口氣——真他麽一會兒都不讓人省心!
順天府的大牢是全京城最‘奢華’的,據說是上上屆順天府尹的功勞,他跟皇帝據理力争什麽犯人也是有人權的,總之說盡了一大堆百官聽不懂卻又忤逆十足的谏言,太宗皇帝不堪其擾,又憐其才,最後只好同意讓他大修順天府,所有牢房都用磚瓦修建,幹幹淨淨的,而且除了十惡不赦死不認罪之人,不得動用私刑,一些表現好的犯人,工閑之餘還有機會被帶着到街上逛逛。雖然聽上去很離譜,但據說他任府尹期間,所有的犯人都乖乖聽話,一心改過,從沒有越獄事件的發生。
不過現在洪府尹面前的這一間牢房,卻是一點兒都不幹淨了。
靠牆鋪了稻草褥子的床榻之上,一具屍體背對着牢門斜坐着,雙腿盤曲,頭顱低垂,身前卻有一大灘血跡,一直蔓延到床下,似乎還未凝固,整個牢房之內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兒。
“怎麽回事?”洪階氣得胡子一跳一跳。
這件牢房關押的不是別人,正是讓他們這幾日頭疼不已的邱寧福。
如今他突然暴斃,在場卻沒有人松一口氣,尤其洪府尹,立即命令衙差們把現場隔離起來,旁邊牢房的犯人暫時關押到別處,而且暫停釋放,先進去其他牢房的,一點都不能讓這裏的消息傳出去。
順天府有名的焦仵作很快過來,衙差們把邱寧福的屍體搬下來,擡起他的頭一看,脖子上一個茶碗大的傷口,難怪流這麽多血。
花滿樓雖然平日愛好整潔,但不是西門吹雪那樣有潔癖的人,所以他也一道站在牢房裏,聽焦仵作敘述屍體的狀況。查看完脖子上的傷口,焦仵作讓人把屍體轉過來,花滿樓覺得腳上忽然落了樣東西,很輕很輕,但以他敏銳的觸感,自然感覺得到,彎腰撿起來,卻是一根微卷的枯葉,他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眉頭一皺,然後悄悄地把東西收到了袖子裏。
其他人忙于檢查屍體和現場,并沒有注意他。只有盜無看了一眼,但是也沒開口。
“脖子上的傷就是致命傷,身體其他地方暫時沒有傷痕,也沒有死後移動彎曲的痕跡。而脖子上的傷口呈圓形,周圍有遍布的細長小傷口,所以兇器應該是鐵蒺藜骨朵之類的東西。”焦仵作仔細看了一遍道。
捕快們也搜完了牢房,別說他說的東西了,連能傷人的物件都沒有。
“這之前有人來過嗎?”洪階問看守的獄卒。
“回大人的話,這幾日都在按批次釋放犯人,有些犯人的家屬等不及了,天天都來看,所以人很多很雜,至于有沒有進過這間牢房,小人也說不清楚。”
獄卒雖然害怕,但條理還是很清楚,可見洪府尹平時治下有方。
洪階在牢裏辦公幾日,自然知道他們的辛苦,也不便怪罪什麽,只好先吩咐挨個盤查,試圖找到經過這裏探監的人有哪些。
盜無走到花滿樓身邊,低聲問他:“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方才看到花滿樓拾起枯葉的那一幕,大概能猜到他可能掌握了些線索,只是未查明之前不好告訴洪大人。
花滿樓正想着自己的心思,聞言竟然稍稍恍惚,他以為還是陸小鳳在問自己。聽出是盜無的聲音,臉色微赧,搖了搖扇子才開口:“我想看一下屍體。”
盜無把他帶到屍體旁邊,遞給他一副手套。
“讓我看看他脖子上的傷口。”畢竟眼睛看不見,他只能讓盜無幫忙。
總捕頭大人雖然平時不近人情一臉兇煞,但只要是為了破案,他還是相當溫順的,遂扶着花滿樓的手,放在屍體脖子的傷口上。
花滿樓摸了摸,的确如焦仵作所說,傷口呈圓形,而且周圍有細小的傷口,果然是帶刺的鐵球刺入其中的痕跡,可是摸着摸着他覺得又有不對,如果鐵蒺藜骨朵是迎面砸來,那一旦失力落下,對方不應該呈盤坐的姿勢,而且這個傷口,似乎是從上往下擊中的,而且似乎血肉都是外下翻出的,連那些細碎傷口都有兩條印子,感覺就像是從比屍體放的位置低的地方,快速地擊打進去然後又立刻收回,才能造成這樣的傷口。更讓人不解的是,屍體是面對着另一面牆壁而坐,與牢門遙遙相對,兇手為何要走進來站到對面才動手?
更何況這樣在狹窄的牢房中擊出鐵骨朵的力道和速度,除非是內力已臻化境可運用自如的高手,或者像陸小鳳那樣,手上的功夫極其厲害才能做到。京城的江湖門派衆多,高手如雲,但什麽高手能與邱寧福扯上關系?
“盜無,你幫我看一下,對面的牆壁上可有什麽特殊的痕跡?”他摘了手套起身,對盜無道。
盜無見他的手一直在傷口周圍逡巡,也看出些異樣來,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走過去一塊塊磚石摸過對面的牆壁,第一遍毫無收獲,直到他堅持着摸到第二遍,才發現有一塊磚石外面似乎有些幹涸的漿液。他立刻讓花滿樓來看。
花滿樓摳下一塊來,摸一摸再嗅一嗅,然後看盜無:“似乎是糯米和石灰。”
這兩樣東西是民間蓋房子時用來做粘合的,盜無伸出右掌放在那塊磚上,內力一洩,嘭的一聲,一整塊磚頭掉了出去,露出一個長約二十公分寬約十公分的小洞來,四周有利器劃過的痕跡,顯然是先有人撬了這塊磚下來,然後又粘了回去。
“後面是哪裏?”花滿樓對京城自然比不上盜無熟悉。
盜無的臉色很陰郁:“神捕司的後門。”
花滿樓微微點頭,卻是沉默了下來,他大概能知道兇手是誰了。可是這個人,為什麽要冒這麽大的風險做這件事?
等陸小鳳憑借自己三寸不爛之舌,先和談再威逼最後利誘加脅迫地和小乞兒幫的幫主秘密達成協議,回來之後就聽說邱寧福被殺的事,也是吃驚不小。
好嘛!他在這兒費勁了心思想把秀女這事瞞着小皇帝,結果漢王這邊又鬧這麽兇。這個大赦的節骨眼上,邱寧福一死,不管是不是皇帝下的手,有心人都會把這頂帽子扣上去。
古人說的好,唯恐天下不亂,這世上就有這樣閑的蛋疼的人。于己無益于他不利的事,偏偏想做那麽幾件來玩一玩。
不過這邱寧福也是一生走背運,選錯主子不說,做了幾年牢好不容易等到大赦,結果又死了,真是閻王叫你三更死,保證活不到五更,命啊!
“怎麽樣?”盜無正和花滿樓站在廳裏,見陸小鳳苦着張臉進來,以為不成。畢竟大家都是混江湖的,尤其像他們這種靠做生意過活的幫派,信義二字很重要。
“乞兒幫的人沒有撤,但他們知道該怎麽做。而且我已經讓司空去換胭脂了。”陸小鳳先瞅了一眼花滿樓,見他還是不看自己,一臉隐忍不發的模樣,心裏直打鼓——到底出了什麽事?!
“他好了?”盜無面不改色。
“誰?”陸小鳳故意逗他。
總捕頭大人不吃這一套:“這裏的事交給你和七少,我出去一趟。”愛說不說,難道我還不會自己去看?然後就真的撂挑子走了,一點兒都不拿陸花二人當外人看。
“诶?”陸小鳳氣得想笑,走過去和花滿樓說話,“你說說這一個個的,都把咱們倆當免費勞力用,合着咱們一分錢沒拿朝廷的,卻做的比他們這些官兒還多。”
“你不是很樂意嗎?”花滿樓端着茶杯擋住一半的臉,聲音也聽起來含混不清,“何況你也不缺錢。”
“話是這麽說,不過我也好些日子沒賭了,手頭還真有些緊。”陸小鳳捏了捏自己的爪子,癢癢啊癢癢。
花滿樓沒有往下接,放下茶杯起身,垂着眼說了句:“你剛回來歇息會兒,我去後面看看平安和得安他們。”然後朝着門口走。
“花滿樓!”
不出意外地走到門口被叫住,他攥緊了手裏的折扇,臉色不知何時又變得微紅一片。
“你到底怎麽了?”陸小鳳走過去把他身子扳過來,抓住他胳膊凝神看他,“從早上起就跟我鬧別扭,是昨天晚上的事你生氣了,還是你大哥回去罵你了......”
花滿樓沒聽他說完已經一擰胳膊掙開他的手,後退了幾步避開,似乎不願意被他碰觸一樣。
陸爺心裏頓時一疼一疼的。
尼瑪,真疼,跟喘不過氣來一樣——被嫌棄了,這是他第一個念頭,然後後面的就沒有了,因為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只不停閃現着剛才花滿樓拒絕他的片段。
“我......我先走了!”花七少看不到他的臉色,也壓根沒擡頭,像是躲避洪水猛獸一樣倉皇而逃。
尼瑪,疼地快窒息了,陸爺雙手還僵硬地伸着做擁抱的姿态,面前卻只有薄涼的空氣。
給個親親再給一刀,吊的你一顆心七上八下還心甘情願,花七少您老才是情場中的高高手!
作者有話要說:
麻蛋,為毛上了大學還一天九節課,累死中ing——這種時候就得虐一虐陸小雞~總感覺窩寫的就是一部陸小雞追夫的辛勤血淚史Σ(⊙▽⊙"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