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真的假的
之前江湖上一直流傳着一句話——朱停手不停,無人底下過,意思是魯班門的唯一傳人朱停,一雙精妙手掌,一身天工技藝,無人能闖過他手下機關陣。不過這句話之後,極少有人知道還有那麽一句話:天底下沒有能關住鳳凰的籠子。鳳凰是傳說中的神物,凡人如何能輕易得見?可這世上,偏偏還有一只四條眉毛的俊鳳凰,自由自在地遨游于波瀾陣陣的江湖之上,随意停歇,随性人生,比之神物更為惬意逍遙。
而如今,這只鳳凰就被某位腿不好心也不怎麽良善的蠢貨給關在了一間書房裏,而且還不是出自妙手朱停之手。
“說起來,朱兄似乎很久不在魯班門了。”花滿樓的扇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展開了——沒了惹人厭的家夥,心情自然很快好起來。
陸小鳳正捏着顆夜明珠在房間裏轉,手還在牆上摸摸敲敲,聞言回答:“他好像說是去探親,最近探親的怎麽這麽多?”最初見唐盤的時候,他也借口說唐無庸去女兒家探親,不過眼下卻是生死未蔔,希望朱停那不消停的家夥不要這麽衰就好。
花滿樓毫無被困的擔憂,反而像是因為環境的狹隘幽暗,而來了聊天的性子,不時地同陸小鳳說話。
陸爺一分鐘就能搞定的機關,生生被拖成了十分鐘,他還頗為甘之如饴,打開暗門時還不忘回答花滿樓的最後一個問題——之前的那兩個賭約,不如等攢夠了三個一起開口。
......
兩個人人手一個夜明珠走近暗門後的地道裏,外面嘭嘭數聲,埋在房子外的雷火彈,應該是被唐無碌的人引爆,整座書房都炸上了天,連周遭的建築都不能幸免,落下的廢墟堵住了暗門入口,收拾起來恐怕要花費些時日。
躲得及時的暗衛二號望着滿目瘡痍傻眼——少......少爺和準姑爺這是舍身成仁,還是壯烈殉情了?難道一會兒要化蝶?好想淚流成河有沒有,這種時候非常希望老大能借個肩膀靠一靠,借個衣服擦鼻涕......
陸小鳳和花滿樓可不知道他此時的心情,兩個人手拉手在地下探個險什麽的,真是刺激又暧昧,簡直希望這地道一直挖到山的那一邊,海的那一頭啊!
這條地道果然也不短,兩個人走了好久,也摸不到盡頭,又拐了個彎處,陸小鳳瞧着一塊禿嚕出的牆皮,伸手摸了摸,啧啧輕嘆:“花滿樓,咱們這次又瞎貓碰上死耗子了。”花滿樓打掉他拽着自己袖口的手:“陸兄想做瞎貓随意,我做個人還好好的。”
陸爺嘿嘿直笑——這花滿樓不禁逗。
“不過那個賭場老板給的消息果然不假,這地道的走行和建築特點,似乎當真是前朝所留。”花滿樓也伸手摸了摸陸小鳳面前的牆皮,更是印證了心中猜想,砌成這面牆的一塊青磚上,竟然在這面刻着一個留字——雲留王,曾是前朝時的蜀中封王,威風一時,成王敗寇。如此說來,這唐門底下,果然大有文章。
“我們是被鬼鳴山一戰引到蜀中,卻在這裏發現唐門的秘密,花滿樓,你說這兩者之間有何關聯?”
陸小鳳拿夜明珠照了照四周,這裏的青磚上零零落落地都刻着字,想必之前走過來的牆壁上也有,只是被土層遮蓋住了而已,他随意摳了一塊下來,拿在手裏回頭問花滿樓。
“你摳下來做什麽?也不嫌手指疼。”花滿路聽到他的動靜,有些無奈,這人怎麽總是做些出乎意料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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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掂了掂手裏的半塊磚,湊過去:“怎麽?七少心疼我啊?”
花滿樓繃了臉繼續走:“大敵當前,沒工夫陪你打嘴仗!”
“不打嘴仗。”陸小鳳笑嘻嘻跟上:“放心,管他前頭是人是鬼,是天上是地獄,有我和你在,保管都讓他半點花樣都耍不出.......”可他話沒說完,就見走在前面的花滿樓忽然停了下來,面色有異常。
“陸兄。”花滿樓叫了一聲。
陸小鳳伸出頭去打量,原來他們已經穿過狹窄的地道,走到一間算為寬闊的內室中,拿夜明珠一照——呵!簡直是個小型的藏寶室。
“難道是唐無碌這麽多年籌集的財寶?行啊他,也算個小財主了。”陸小鳳好奇。看來唐無庸做人做得真是失敗,自家那個沒用弟弟在眼皮子底下做這種勾當,他竟然一無所知。不過,到底唐無庸知不知道唐無碌的狼子野心,恐怕也只有找回他本人才能徹底弄明白了。
“陸兄有沒有聞到,這裏還有一種特別的氣味?”花滿樓的臉色并沒有因為陸小鳳的打趣而好轉,依然一臉嚴肅。
陸小鳳皺了皺鼻子——啧,你還別說,真有一股子腐朽難聞的味道,如果花滿樓不提醒,他還以為是金子銀子下藏着灰塵的氣味呢!
環繞了整個暗室一圈,能藏東西的也就只有四周的牆壁了。
瞧瞧一身幹淨的花滿樓,再看看換回舊衣服的自己,陸小鳳活動活動手指,唉,這髒兮兮的活兒,還是得自己親自上手啊。
果然,等他從那堆金銀珠寶中踅摸了一根金簪,在牆壁上鑿鑿挖挖好一會兒,幾具已經化為白骨的屍體顯露出來,在暗沉沉的內室,顯得格外詭異。
“你猜這是誰的屍體?”陸小鳳把這些骨頭拼好,完整的兩具屍體,一男一女。
花滿樓道:“如果是唐無庸和他夫人,可照唐盤的說話,他們兩個失蹤才月餘,不會這麽快變成白骨。”
陸小鳳蹲在地上撥弄骨頭,翻到腿骨的時候他頓了頓:“你說,我們剛剛見到的那個唐二爺是人是鬼?”花滿樓被他問得莫名其妙,然後才聽他繼續:“這個男人的腿,有舊傷。”
花滿樓未回答,喀拉拉數聲響,暗室入口對面的那堵牆忽然打開,方才消失蹤跡的唐無碌正站在那裏。
不錯,是筆直挺拔地站在那裏。
陸小鳳緩緩起身,拍拍手上的土,看唐無碌:“原來閣下好手好腳嘛,還以為我們剛剛真的欺負殘廢人了呢?”
花滿樓忽然答了一句:“身體正常,心理扭曲也是殘廢。”
......
‘唐無碌’臉色發青,轉而冷冷一笑:“陸小鳳,花滿樓,既然你們已經找到了這裏,就留在這裏和這沒用的廢人作伴吧!”
陸小鳳不怒反笑,回頭看一眼花滿樓,語氣輕松地像平時的閑聊:“你說他哪來的自信能把我們留下?”說完又頗為感慨地加了一句,“其實我好像一直被人家說——陸小鳳,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陸小鳳,你今天就不要妄想能走出這裏!之類的話,不過好像到今天為止,只要我不想留,也從來沒有人能把我留下。”
“我知道。”花滿樓鄭重地點點頭,倒是讓陸小鳳一愣——他只是在發發牢騷而已,可花滿樓幾分正經幾分喟嘆的語氣,似乎好像另有所指。
不過‘唐無碌’顯然不會再給兩人暢聊的機會,他身後一群和小山包上的殺手一樣打扮的人,随着他的退開,潮水般朝着暗室內湧來。
“你躲到後面去。”陸小鳳推一把花滿樓,他們手裏都拿着竹哨,而這周圍并無毒蟲,那這哨子只有一個用途——影響花滿樓的聽力。果然,他話音剛落,那群人已經按着不同的節奏吹響了哨子,暗室內頓時一片嘈雜,暗流湧動,讓人心生煩悶,而花滿樓已經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對耳朵過分靈敏的他而言,這種經過特殊設計的音樂聲傷害更大。幸好這群人內力遠在他之下,否則一定會暫時地失去聽力。
陸小鳳橫掃一掌,打退搶先攻過來的兩個殺手,卻不戀戰,反而轉身奔回花滿樓身邊,伸手捂他的耳朵,然後低頭,在他耳邊悄聲念了幾句什麽,背後又有殺手攻來,他輕輕拍了一下疊在他手下的花滿樓的手,然後回身,四根手指一根根地彎回手心,大拇指在下巴上摩擦了一下,平時嬉笑玩鬧的視線收起,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仿佛一只平時都在農家小院裏随處啄米,閑暇了曬曬太陽的小雞,忽然撲騰撲騰翅膀,變成了一只威風凜凜金光閃閃的小鳳凰。
“敢打花滿樓的主意,有問過爺我嗎?”
說着話的功夫,他人已經瞬間滑出,雙指如刀如劍,閃電般地落在那群殺手胸口上,殘音還留在口中,人已經應聲而倒。不過是轉了一圈的功夫,前頭一排的人已經再沒有一個站着。
哨子聲詭異地停了兩三秒,剩下的殺手雖然仍然堵在門口,眼神裏卻已經有了懼意。
“想活命,就讓開。”面不改色的陸小鳳摸摸鼻子,“雖然我很少下殺手,可是剛剛看來,你們背後的主子,非常有必要體會一把迷魂湯的滋味,如果你們不想先替他嘗嘗,趁早滾。”
殺手們對視一眼,又顫巍巍地吹響了哨子,然後不要命般地攻了過來。
陸小鳳單手背在身後,右掌擊出,永遠帶笑的鳳眸中閃過一絲憐憫,他淡藍色的身影像一片沒有形狀的雲彩,輕盈地從一群黑衣勁裝的殺手中間穿過,渾厚的內力激起久不見天日的內室內陣陣塵土,灰蒙蒙一片,幾乎看不清楚他手上的動作,一個鹞子翻身,他落回花滿樓的跟前,殺手們已經都躺在了地上,黑黝黝的洞口內,昭示着接下來的不可預知的危險。
“陸兄,多謝。”花滿樓走過來,臉色已經恢複如常。
陸小鳳又變回那個嬉笑怒罵的陸小雞,拍人肩頭:“咱們倆再說謝謝,花滿樓,你這矯情過頭了啊!”
花滿樓內斂沉靜的眼睛,在只有幾縷燭光的暗室內,竟也看出幾分光彩照人:“菩提禪五功,陸兄竟然懂這等失傳已久的江湖絕學,看來我和陸兄,并不像我想象的那般親密。自然還是要道謝的。”說完這句話,他直接往‘唐無碌’新打開的那扇門走去,地上殺手們的身體,他一具也沒碰到。
沒生氣,真的一點都沒生氣,真的。
......
——怎麽不按說好的來呢?陸爺很苦惱。明明也算鳳凰護花了,連絕學都毫無防備地教了,竟然換來一句生分的謝謝,簡直心疼。
一條地道,一群殺手,想的美美的攜手闖天涯,就這麽被陸大俠給好心辦壞事地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