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死而複生
陸小鳳陸大俠一向覺得自己就是‘運氣’兩個字,行遍江湖,走遍天下,闖過閻王殿,趟過美人河,依舊潇潇灑灑一身幹幹淨淨。
可是最近他發現,自己打賭好像不怎麽在行。
先是之前輸給了司空老猴子,撿了幾十條破蚯蚓;然後這次又輸給了花滿樓,雖說花滿樓至今沒提什麽賭約,但陸小鳳還是伐開心——面子呀面子,有些男人不要命都要護着的面子呀!
羅雀客棧裏,陸爺正躺在床上翹着二郎腿喝酒,那叫一個舒服惬意,臉頰喝得紅撲撲的,淺淺的酒窩仿佛名副其實了一樣,泛着潤澤的酒光。
“篤篤”
陸小鳳一直好奇,為什麽這世上有那麽多一點眼色都沒有,就愛打擾別人良辰美景賞心樂事的挨千刀的存在?
“臭鴨子,你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面!你再不來我要砸門了啊!”
餘喜的大嗓門在外面放連珠炮,驚得一層樓都雞飛狗跳。
“本人已死,有事燒紙。”門裏悠悠地傳來浸着酒香的聲音。
......
餘小喜直接上腳踹門——你丫一個實打實的古代人,就不要再冒出流行語了好不好,小心告你侵犯專利權哦!
“吱呀”一聲門打開,餘喜一腳踹空,差點來個劈叉,頓時捂着裆青着臉悶嚎。
“你來幹什麽?”陸小鳳看得高興,“咱們倆雖然算是認識,但還不至于到你來踹我門我也不生氣的地步,趁早找個乞丐窩呆着去,再打擾爺喝酒,小心爺揍得你哭着回百怪谷找大人告狀。”
......
餘喜一拳頭呼過去,陸小鳳一躲,他這拳頭硬邦邦地砸在了門框上——嗚嗚,老頭子,他們欺負人!餘小喜蹲地上,抱手抱大腿抱不過來。
“花滿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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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鳳沒工夫看他耍瘋,還是忍不住問。
自從那天花府外分手,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面。
柴柴柴一家人去兩重山接回了夏夏,寄過一封信道謝之後就此隐居,再不問江湖事。高夢來和畫娘子一瘋一死,也算報應。
至于不知去向的兩重果,護送那小東西出城的兩個捕快都死了,盜無派人調查來調查去,也只有人似乎看見一個灰色身影跟這倆捕快一起出現過,卻說不大清楚,所有線索到此為止,也就成了一樁懸案。
餘喜聽他問到花滿樓,這才想起自己來的正事,猛地起身,瞪圓了眼看陸小鳳:“樓樓呢?你把人藏哪裏了?”
他好不容易才說動樓樓讓自己留在花府跟他一起玩兒,可是這兩天樓樓一直神思恍惚,經常發呆的樣子,今天更是連人都看不到了,這還讓他怎麽玩兒?!
“你說他不在府裏?”陸小鳳正色。
餘喜狐疑地看他:”難道不是你把人藏起來了?”
陸小鳳無語,回屋披了件外套就往外走,臨了丢下一個直白的眼神給餘喜——他從不跟笨蛋多糾纏。
......
餘笨笨在後面跳腳——臭鴨子你給我等着,老子遲早要報仇!
出了客棧,陸小鳳摸着下巴左右看了看,右手食指一點,溜溜達達往右拐,這一去,不止找到了花滿樓,還碰到個老朋友,當然,還有他更熟悉的老朋友——麻煩兄。
三仙庵裏,花滿樓正站在後院,望着一片荒地發呆。
“花滿樓。”
清清冷冷的一道嗓音在他身後響起,好像浸着冰凍的風雪,寒涼透骨;又似裹挾初開的紅梅,冷香沁人,只要聽到這個聲音的人,腦袋裏沒辦法不出現一場滿天飄落的雪,一樹淩然綻放的梅。
花滿樓微微一笑,回頭:“西門吹雪。”
一襲白衣,無數劍客都穿着,卻穿不出這人純淨如透明的風度;一柄長劍,無數劍客都握着,卻握不出這種人劍至一處的境界。他站在一院荒涼之中,生生地又添了幾分荒涼,頓時初冬似寒冬。
劍神所至,百草盡折。
這大概就是人與人氣質的不同。
初雪剛過,院子裏花瓣凋零,花枝萎頓,連泥土都沾着點點潮濕而泥濘不堪,可先前花滿樓往這院子裏一站,即便在發呆,也讓人覺得春天很快就要來臨,化作春泥的花葉,馬上就要滋生出一樹繁華姹紫嫣紅來。
陸小鳳走進來,瞧見花滿樓,心裏頓時一安,再看到旁邊站着西門吹雪,摸了摸鼻子就想走——大冬天的西門吹雪會離開藏了無數好酒的萬梅山莊,跑到這鬧騰騰的京城來,不用問,一定是麻煩!
“陸小鳳!”
西門吹雪早已看見他,又豈會讓人溜走?
于是,滿院冰消雪融,春水潺潺,殘留着冬的清冷,又盎然着勃勃生機,一片歡騰輕快——這才是人生最尋常的基調。
花滿樓也回頭喚了一聲:“陸兄。”
陸小鳳腳就挪不動了——他還欠花滿樓一個賭約呢,還是留下來聽一聽的好,他陸爺可不是死要面子不守信之人,面子這種東西,有時候需要的很,有時候一分錢不值。
吃遍天,二樓的雅間裏,三個世間最優秀的年輕人正鼎足而坐。
“來了!”
小二哥一口嘹亮的大嗓門,然後就看到端着盤子的一幹侍女魚貫而入,青瓷白底的盤子,形狀各異,各個飄香,當真是醉了滿屋的人。
陸小鳳眼睛盯着最後那個鵝黃衣的女子,她手裏端着的托盤上,兩壺異香陣陣的酒正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
“哈哈哈,陸小鳳,果然一壺酒就能把你的魂勾去!”
憨憨的一道嗓音響起,一個穿着樸素的年輕人進來,端端正正清清秀秀的五官,怎麽看都是個老實到家的人。
不過你要真以為他老實,那說明離被坑不遠了。
“這不是陳老板嗎?”陸小鳳往花滿樓旁邊挪了一挪,露出門口的凳子,讓陳修坐下,打趣道,“陳修,你這可就不仗義了,我和花滿樓來你這兒幾次了,你屁都不放一個,如今西門吹雪一來,你就屁颠颠跑過來,真讓人寒心啊!”
陳修白皙的面孔有些泛紅,拿過一壺酒往陸小鳳面前一擺堵他的嘴:“上次你和七少來,我不是正在四書坊裏嗎?這就自罰三杯請罪如何?”說完取過杯子,當真飲了三大杯。
“诶,罰就行,可別把我的酒喝光了!”陸小鳳抱着酒壺不撒手。
西門吹雪坐在陳修對面,面無表情地聽他們說話,一副神游九天的模樣。陳修若無其事地瞟了一眼過去,又讪讪收回目光,召來侍女再端幾壺好酒過來。
花滿樓雖然在笑,但面上仍有一絲愁緒,顯然心有所憂。
“怎麽,這是又出什麽事情了嗎?”陳修見氣氛有些不對,知道這三人湊在一起的尿性,想必又有什麽天大的麻煩,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怎麽?你要幫忙?”陸小鳳眼睛一亮。
這陳修說起來也是個奇人,別看他除了相貌清秀,似乎別無他長,但即使一身尋常衣物,也遮不住天生的富貴氣質,他正是京城三大家族吳楊陳中內閣陳佐陳閣老的孫子,算是标标準準的京城貴公子。
可惜,陳修家世貴重,卻無心官道,抛棄了在官場青雲直上的機會,非要做什麽商人。陳家老頭被他氣得要死,好賴只同意他做些文雅買賣,其他的卻是再不妥協。
這間吃遍天,除了就近的一些朋友,還真沒人知道背後的老板是他,否則傳回陳府,指不定又是一場怎麽樣的雞飛狗跳。
陳修連連擺手:“我如今一不在官場,二不在江湖,能幫什麽忙?只能在你們缺吃少穿的時候給你們提供點後備,不過顯然,有花七少在,我這點兒作用也是毫無用武之地了。”
花滿樓端起酒杯:“陳兄此言差矣,雖然我不怎麽懂經商,但經常聽二哥提起,陳兄可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陳修憨憨笑着,紅光滿面:“是嗎?花二爺真是太捧場了,下次見面我一定好好謝謝他。”
陸小鳳在一邊笑——這陳修表裏不一到這種地步,也就是沒有進官場,否則必定是個大禍害!說不定他當初選擇絕不入仕,就是擔心自己這款的将來會成為朝廷蛀蟲。
“篤”地一聲,對面一聲鈍響,引起了三人注意。
“什麽時候談正事?”西門難得自己從九天之外飛回來,面上一絲不耐。
花滿樓剛剛輕松一點的面色也有些凝重,酒杯到了嘴邊又放下,看西門吹雪:“西門兄,你會去三仙庵,可也是為了修心師太?”
西門吹雪從雪白的袖袍裏掏出一顆墨黑的珠子放到桌上。
“佛珠?”陸小鳳問道。
花滿樓眉頭一皺,拿起那顆佛珠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除了濃濃的檀香味兒,似乎還有一絲淡淡的血腥味兒。“果然......”他嘆了一句。
陸小鳳從他手裏拿過來自己也聞了聞,問他:“那天在三仙庵,你就覺得不對勁?”
花滿樓起身,不知什麽時候又拿了扇子在手,他解釋道:“修心師太一生清貧,卻是菩薩心腸,她每年冬天都會在院子裏種些白菜,好施舍給周圍那些食不果腹的孤寡老人,這件事她一做就是十幾年。”
陸小鳳想起那天花滿樓盯着光禿禿的牆邊看,頓時了悟:“原來如此,難怪你那天看到荒地那麽反常。”
陳修忽然插了一句:“是修心師太出事了嗎?可我前幾天還看到庵裏的玲珑姑娘出來采買。”
陸花二人聞言臉色一變。
“看來,我們需要再訪三仙庵了。”陸小鳳一口飲盡杯中酒。
西門吹雪也起身,看着陸小鳳:“讓花滿樓去,我還有事和你說。”
......
“什麽事一起說就好了。”陸小鳳看看花滿樓,心裏怪怪的一種感覺。
“我擔心師太的安危,還是先去一趟三仙庵找玲珑,陸兄和西門兄,你們慢慢談。”花滿樓微微欠身,一貫的風輕雲淡,說完轉身出門。
陸兄看着很快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用腳勾過一張凳子,通地一聲坐下,伸手指西門吹雪:“你要說的事最好是件有價值的事,否則這筆賬我一定記在你頭上。”
西門吹雪莫名其妙,不知他所指的賬是什麽賬,徑直開口:
“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
陸小鳳一杯酒沒倒滿,撒了一桌子,送過去個白眼起身就走——他是多無聊才會留下來。
“啪”
一聲輕輕碰擊的聲音在房中響起,吓了從剛剛開始就被無視的陳修一跳,也成功地止住了陸爺的腳步。
“怎麽?這是要拿劍威脅我相信世上有鬼?”他轉身叉腰看西門吹雪——這到底唱的哪一出?
“我看見了。”西門吹雪比他還不耐煩,天知道他壓根不想來這一趟,如果不是正好被自己碰上,不處理的話又會鬧幺蛾子,他一冬天呆在萬梅山莊連山莊大門都不出才是唯一選擇。
陸小鳳毫不在意:“要麽沒死,要麽裝神弄鬼,你西門劍神難道還會被這種小把戲給騙到,還是真的在家裏窩太久,腦子裏全裝的是雪了!”
陳修在一旁呼哧呼哧喝熱茶,憋笑。
西門吹雪一道帶着冰淩的目光射出去,桌上的劍微微一動。“斬鬼劍鐘陰陽,你應該聽說吧。”
“鐘陰陽?”陸小鳳重複了一遍這名字。斬鬼劍的名號在江湖裏還是有一定地位的,尤其這鐘陰陽天生一張陰陽臉,一半黑一半白,一柄黑金長劍,連厲鬼怨魂都無法從他劍下逃過,但此人亦正亦邪,傳言他三年前無端滅掉一整個村子的人,被江湖正道圍攻,命喪當場,黑金劍被他臨死前扔下懸崖,就此銷聲匿跡。
好笑的是,這鐘陰陽本不叫鐘陰陽,只是因為一張臉讓人一見驚恐,再難忘記,便從此棄了本名,江湖人只知斬鬼劍鐘陰陽。
“三天前,我在山西府外看到了他。”
西門吹雪一句話,讓房間內兩個人驚呼——這不可能!
“西門,飯可以亂吃,吃錯了回你山莊泡個澡就行,但這話可不能亂說,說錯了又是一場大麻煩。”陸小鳳走過去,非常極其希望他剛剛是出現了幻聽。
劍神眼神如劍——我像是開玩笑的人嗎?
陸小鳳攤手——得,人家朋友千裏迢迢都是送禮,即使輕比鴻毛那也是禮,而他卻是出了名的交友不慎,闊別許久,再見毫無驚喜,全是驚悚。
“我去找花滿樓。”陸爺灌了杯酒往外走,人生太多麻煩,他想靜靜。
陳修鼻子上沾着顆碩大的白米粒小心翼翼湊過來:“我幫你準備住的地方?”
西門吹雪拿起桌上的劍,起身就走,對陳修的話置若罔聞。
.....
掌櫃的敲門進來:“東家,要收拾嗎?”
陳修一手夾菜,一手喝酒,頭也不擡:“你去吧,我一個人在吃會兒......”
掌櫃的應聲出去,房間裏只剩下陳修一個人悄無聲息吃飯。對面西門吹雪坐過的地方,一杯滿滿的清酒,安靜無波。
不過是想請你喝一杯酒。原來這麽難;不過是想再跟你多說幾句話,當真也這麽難。
作者有話要說:
看鬼片,吓死寶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