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何為雅俗
陸小鳳看到花滿樓進來,鼓了鼓臉頰,不知想到什麽,但到底還是放下手中東西,湊過去問了一聲:“你怎麽來了?”
花滿樓扇子輕搖,嘴角含笑:“這案子我也從頭到尾參與其中,難道不能來嗎?”
陸爺望天——是,你花七少哪兒不能去啊,天山頂,深海底,随便您去哪兒!
似乎察覺到身旁人的小動作,花滿樓狀似随意地開口:“吃早飯時沒見你,一大早就來了嗎?”
跟過來的餘喜探頭探腦地張望,攥着簾子納悶——怎麽花滿樓這麽關心陸小鳳什麽時候來的?
陸小鳳臉色有些尴尬,摸鼻子:“沒有啊,我昨晚上去了集香樓,在那兒吃的早飯。”
......
花滿樓臉上笑意不變,卻不再同陸小鳳低聲聊天,往前幾步走到畫娘子前面站定,伸手,細白修長的手指間挂着一個香囊。
畫娘子見兩個人嘀嘀咕咕恍若無人的,以為他們在商量怎麽算計她,正一臉戒備,看到那個香囊卻是一愣:“花公子這是何意?”
花滿樓皺了皺鼻子,似乎是聞到一股香味一般,然後只聽他說道:“這裏面是培育玲珑白時加過的香料,味道獨特,所以我送去參加鬥花大會的那盆玲珑白,也帶着這種味道。”
畫娘子臉色一變,情緒瞬間激動:“不可能,你們怎麽可能在那個時候就耍這種心思,我不相信,這絕不可能!一盆花而已,我去鴻雁坊買紙,不小心沾染到了不行嗎?”
“怎麽不可能?”陸小鳳走上前來,想順勢拍一拍花滿樓的肩膀,卻被他若無其事地避了開去,看不出是故意還是無意。陸爺噎了一下,用落空的手撓撓頭,才繼續道:“其實你與步三刀的來往,根本不可能瞞過步夫人,有時候女子看似柔弱,其實心細,我和花......滿樓去步府拜訪的那次,她曾提過步三刀與一個女人來往密切。”
畫娘子表情恨恨,估計也不是什麽善良的事情。
陸小鳳心裏嘆口氣,接着道:“其實她只說了一個女人而已,我當時并未往心裏去,可偏偏這時候,畫班主你特地相邀我們過府一敘,還看似巧合地讓我們知道了你與步三刀是故友,而這個時候,我又在三張村拿到了劉金寫給呂有的信,上面正好也畫着一個蒙面女人,把這一切聯系到一起,我不懷疑畫班主,自然說不過去,而花滿樓去聽戲,卻在你身上聞到了用來引誘兇手的玲珑白的香氣,正好驗證了我的懷疑。”
“哼哼!”畫娘子冷笑兩聲,直勾勾地盯着陸小鳳,“陸小鳳,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确是個難纏的人。可縱使你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是我指使鴻雁坊殺人煉紙,也是我挑起兩重山的事端,可現在鴻雁坊已散,高夢來已瘋,沒有證據,你又憑什麽問我的罪?!”
看着已經露出本來面目,神色狠厲卻兀自狡辯的畫娘子,陸小鳳和花滿樓齊齊搖頭——唉,不知悔改啊,不知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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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喜瞪大了眼躲在花滿樓身後看——這姐姐太兇殘。
“這幾日就是兩重花的花期。”
房間裏只剩下畫娘子一人放縱癫狂的笑聲,花滿樓淡定清雅的聲音響起,及時地阻斷了魔音灌耳。
畫娘子雙手在背後緊握成拳,青白的手套發出淡淡幽光,異常詭異。
“你費了那麽大心思搶高夢來的寶貝,應該也不止要他閉嘴這麽簡單——兩重花,才是你最終的目的。”陸小鳳抱臂,看着她的目光裏八分的淡然,一分的無奈,還有一分的可憐。
鴻雁坊找到的那盆碎掉的兩重花,用腳趾頭想想都不會是真的——高夢來再傻,也不會去搶一盆已經毀掉的兩重花,何況是一盆已經毀了他一生的東西。
餘喜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覺得身後一股濃濃的煞氣傳來,他打了個寒顫扭頭,一張冷峻的大臉突然放大,他吓得連滾帶爬地竄進房間裏,挂在花滿樓身上不下來,邊抱還邊喊:“樓樓小心,砸場子的來了!”
被當做畫娘子同黨的盜無用堪比司空那只神隼的犀利雙眸在他身上緩緩滑過,最後視線停留在陸小鳳身上——從哪兒跑出來這麽一個吊兒郎當的蠢貨?
......
餘小喜瞬間就怒了好嗎——老子叫出來是給你面子,你再用這種鄙夷嫌棄的眼神看老子,是想嘗嘗妻離子散身敗名裂一無所有的滋味嗎?!
陸小鳳眼神一變,走過去把人扯下來,推到盜無身邊:“這不是前幾天給你送過去的那個偷花賊嗎?你不看好怎麽給放出來了?”
盜無左臂纏着一圈黑布,看不出質地,若有似無的精光透出,他揮手一擋,把人又推給了守在門外的胖瘦捕快——這等小毛賊不用過本捕頭的手。
我了個擦,你們當以為踢足球呢?
花滿樓及時伸手,把人帶過來,沖盜無道:“他是我的朋友,之前的事是一場誤會,稍後我再跟你說。”
盜無沒什麽反應,已經走過去看畫娘子。
陸小鳳看着站在花滿樓身邊趾高氣揚,一副我有靠山你揍我呀的小人模樣,冷冷嘆了口氣,轉身越過盜無,徑直走到畫娘子跟前,大手一揮,袍袖帶起陣陣摻雜着胭脂味兒的香風:“案子已經說清楚了,快點打完快點結束,這兒這麽多人,你挑一個打了,趕緊的!”
畫娘子一愣,陸小鳳這是突然發什麽瘋?
盜無落後一步,看着陸小鳳的後腦勺,不知想到些什麽,竟然嘴角勾了勾——冷魅酷炫啊!
“兩重花已在你的宅子裏找到,還有你的兩個小丫頭的供詞,物證人證俱全,本捕頭現在就奉皇上之命,将你緝拿歸案。”
摸出塊金晃晃的腰牌來,盜無揮了一揮,就又收回懷裏,旁人怕是連什麽形狀都還沒看清楚。
胖捕快在門口嗑瓜子——呵呵,老大每次都拿金葉子充數,他的令牌早前八百年就不見蹤跡了。
“你來啊?”陸小鳳一手叉在腰間,轉頭看盜無,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煩——你要來,爺這就走了,這案子破的悶得慌,不如趕緊找地方喝酒。
盜無挑了挑眉,鬓角的疤也跟着動了動——霸氣狷狂啊!
畫娘子見他們如此不把自己放在心上,氣得臉都變形了,張開雙手便攻了過來,套着半條胳膊的手套幽藍陣陣,顯然不是什麽好玩兒的東西。
陸小鳳手無兵器,後退一步閃開;盜無卻是左手臂往前一橫,畫娘子的雙手就抓在了他的手臂上。盜無的動作很慢很穩,好像并不是在抵擋什麽攻擊,而只是往前放了放手,畫娘子卻不得不被這一下攔住。
“哇,壞婆娘手上會發藍光!”
出谷第一次見高手過招,餘喜一雙大眼睛眨都不眨盯着看,才不管剛剛被人鄙視的事情——哼,天大地大,看熱鬧最大!
“盜無兄,她手上可能有屍毒,要小心別碰到。”花滿樓聽到餘喜的話,稍一思量,連忙開口。鴻雁坊煉紙應該只剝下人皮,那麽多具屍體沒有扔掉,而是埋藏起來,想必是為了提煉屍毒方便。
“哇,果然最毒婦人心,原來是個蛇蠍美人!”餘喜還在感嘆,自來熟地伸手,從胖捕快那兒拿了一大把瓜子嗑,還問花滿樓要不要。
畫娘子武功不低,尤其一雙毒手,盜無在那裏打得生猛,這邊廂也看得熱鬧,前臺的戲已經快要落幕,國亡城破,一朝敗落,曾經繁華功過,皆成過眼雲煙,徒留一抔黃土,幾聲鴉啼。
夷光出了宮,想起當年浣沙溪畔,宛如前世之事。再度重生,只想逍遙于山水之間,了此殘生,這一生過往種種,不過命,不過運。
可惜,施夷光有的選,畫娘子卻只有一個結局。
盜無雖然在江湖上聲名神秘,只知他身在公門,管公家事,但能坐上上可管京畿重地,下可達邊疆遠鎮的神捕門總捕頭之位,一身本事可想而知。
畫娘子的手再毒,透不過他臂膀上黑布數圈;畫娘子的招式再狠,擋不住他至剛至猛之內勁,不過片刻,戰局結束,勝負已分。
“何必呢?”
陸小鳳看着倒地吐血,慘白了一張臉,露出些凄凄切切的畫娘子,忍不住喟嘆。
“哼!”畫娘子撐着起身,吐出一口血痰,兀自道,“你們怎麽會懂?只要有了兩重花,我就可以練出十色箋,十色箋!那可是将來會傳承百世,受後人追捧之物!你們這些一身俗氣的糙漢子,怎麽會懂這些?!”她趴在地上笑得癫狂,一口口的污血吐出,卻是慘不忍睹,顯然并不是盜無那一掌所致。
......
“鴻雁坊用人皮練出來的那些紙上,應該都加了特殊的原料,都含有毒性,這也是三張村那些女子無辜枉死的原因。”花滿樓忽然道,“那些原料與屍毒不同,以煙塵的形式存在,不易察覺,但長期吸入會損傷身體,吐血不止。”
衆人了然,所謂自作自受,不過如此。
餘喜黑漆漆的眼珠朝天轉——霧霾啊!然後戳戳花滿樓:“樓樓,她說你們是糙漢子哦?”
花滿樓無奈一笑:“世人所謂俗,所謂粗糙,不過是個人愛好,有人以食肉喝酒為俗,有人以餐芳飲露為雅,但只要自己活得痛快,活得高興,何關雅俗?”
餘喜忙不疊地鼓掌——樓樓真會說話!
盜無在旁邊終于開口:“披着別人的皮附庸風雅,扒下來不過是一堆腐肉。”
陸小鳳靠在梳妝臺上,擺弄着兩張臉譜,似乎在比較哪個做工更好看。
畫娘子兀自咳得驚天動地。
這世上有太多人,扛着聖潔的旗幟走在邪惡的路上,明知前面是颟顸淵薮,也為了心底那一丁點的僥幸,無視最後一絲理智,執著地跳進去,終究害人害己。
一曲終了,曲終人散。
......
花府外。
餘喜抱着門口的石獅子不松手,雙腿都圈了上去,花平在下面看,下巴骨都快掉下來了——這到底哪兒來的小流氓喲!
“樓樓,我不回去,百怪谷我已經玩膩了,我要留下來跟你一起玩兒。”
花滿樓向盜無說了餘喜的事情,盜無只留了他一份口供,罰他賠償些錢財,就沒再把人帶回神捕門。
“銀邊蘭的事,你不用跟你師父說一下嗎?”花滿樓無奈,他倒也不是趕人,只是怕老人家擔心。
“哼!”餘喜腦袋探到獅子的嘴巴裏,悶悶的聲音傳出,“老頭子才不會擔心我,沒我糟蹋他那些花花草草,他不知多開心!再說反正兩重花已經開了,銀邊蘭也死了,回去跟他說也是一頓打,傻子才會回去!”
盜無帶人從畫娘子的老巢裏搜出了兩重花,自然也有銀邊蘭,正是從餘喜手中偷走的那一株。花期已過,兩重花果真如傳言一般,只結出一粒果實,便迅速掉落衰敗,碎的連渣渣都不剩。
陸小鳳抱臂靠在對面的牆壁上,陰冷冷的背光面,他的臉色自然也暖不到哪裏去,無聲地看着眼前這一幕鬧劇。
花滿樓被他盯得脊背發寒,忍不住回頭:“你不用去香河大牢把三張村的那些人放回來嗎?還有兩重果的事,盜無不是請你幫忙送到兩重山嗎?”
雖然這花蹊跷,這果詭異,但到底是兩重山的東西,高夢來已經入獄,只好再找兩重山剩下的長老們處置此事。不過據花滿樓所言,兩重花并不必須以人血澆灌,事實上,它原本只是一朵普通的花,最多名貴奇異一些,只不過是後人絞盡腦汁尋了些旁門左道強加于之,到頭來連性命都賠上。
陸小鳳手指揪着自己鬓邊垂下的一縷長發打卷:“這些事自然會有人做,我現在的問題是,你打算什麽時候履行賭約?”
......
花滿樓扇子一晃收起,唇邊笑意在冬日下暖暖生輝:“陸兄這麽确定自己贏了嗎?”
“不然呢?”陸小鳳一晃神,半天才想起反問。
花滿樓笑意微微一斂,眉宇之間似有所憂,只聽他緩緩道:“陸兄似乎忘記了,我來京城之前,收到的可是兩封信。”一封是餘喜為與他結交,尋他幫忙所寫,是上面沾了山間岚氣與銀邊蘭香的那張,可是第二張呢?那張只有銀邊蘭香的信箋呢?從何人處寄來?
......
陸小鳳長眉一皺,伸手摸胡子——他就說花滿樓這次打賭表現得異常自信,敢情是還有這樣一件事來着?
巷子拐角處忽然傳來一陣喧嘩,陸花二人同時擡頭去看,陸小鳳就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捕快正踉踉跄跄地跑來。
“陸大俠...果......果子不見了......”
話沒說完,人已斷氣。
果然,是他輸了嗎?陸小鳳飛撲過去接住那具倒地的屍體前,只來得及在心裏嘆這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終于考完了,挂幾科就聽天由命了,可是十四號才能回家,好憂桑~( >﹏<。)~嗚嗚嗚…… 我要重回懶蟲米蟲模式,任何事都阻擋不了我了,睡覺吧,少年!
ps:這個案子結了,下一個《七将軍》~~~
第二卷 七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