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哭了
菱兒此時吓的低着頭,不敢出聲。
空氣一時安靜地瘆人。
良久之後,上官珩扔下責罰,就走了。
上官珩回到了自己的居處寒江堂。
林肅前來回禀,“殿下,郁側妃那邊……”
“不必管他。她近日太不知收斂了。我原本因着他哥哥不想動她。可是她這幾次的事一件蠻橫過一件,若再不敲打。日後要是鬧出了我也收拾不了的爛攤子怎麽辦?”
林肅這才告退。
上官珩此時冷靜了下來,捏了捏眉心。
他從聽府中暗衛回禀後,絞盡腦汁地去想辦法,安排周全後才匆匆趕來,結果受了顧舒容一頓無名的怒火。
他此時也有莫名的怒火。
準确地說是從他知道陸岑這個人開始就有了無名的怒火。
這怒火不像是因為郁菁兒又自以為是地給他添堵。也不像是因為顧舒容沖他發的那頓無名火折了他的顏面。
他不知道自己在惱些什麽。
但他卻隐約覺得自己知道顧舒容在惱什麽。
方才密探來報,陸岑和顧舒容相好多年,但十分隐秘,此次不知為何會被人翻出來。所以如果不是他設計,她顧舒容就會嫁給陸岑是嗎?所以她剛才才向他發了通無名火?
她從來對自己萬分警惕,向來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如今卻為了一個男子,破了禁。
想到此處,惱火更甚。
行殺伐事的人,不得輕易動妄念,也不得輕易惱恨動怒。
否則易萬劫不複。
他不喜自己牽情動緒,索性按下這些念頭。
他随手拿起桌案上的邸報看了起來。
案牍可以勞形,亦可驅雜念。
但此時的上官珩其實忽略了一個可以掐滅那些怒火的一個事實。
人只會在令自己心安之人面前去怒火,去展露情緒,尤其是像顧舒容這樣将自己的心思藏得深護得緊的人。
已是深夜。
顧舒容将所有的丫鬟包括菱兒都打發了下去,坐在矮幾前抄着上官珩罰她的佛經。此時的她已經冷靜了許多,但還是覺得胸中翻江倒海地難受,于是她盡力地将注意力轉到經文中,筆尖下。
她的毛筆字至今也練的不好,寫起來有些費勁。此時已寫了許久,手腕有些酸痛,但她不敢停,只要一停,那些怨念愛欲就要破殼而出。
顧舒容此時注力于筆尖之下,她極力希望可以用這些經文中将自己如今的困頓惶惑抽絲剝繭,希望可以從這冰冷無欲的經文中窺破些塵世的真谛。
“情愛于色,豈憚驅馳。雖有虎口之患,心存甘伏,投泥自溺……愛欲莫甚于色。色之為欲,其大無外,賴有一矣……愛欲于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愛欲于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她喃喃地念了一遍這句。
逆風執炬,燒手之患嗎?
不知為何,只這短短的八個字,讓苦苦支撐的顧舒容頓時破功,如潮水決堤,她再也忍不住地趴在膝上哭了起來。
上官珩進了屋裏,看到了她頭埋在膝上,蜷縮在矮幾前的樣子。
此時屋裏的燈已滅,只有案上燭燈還燃着。
她此時身子一半在光明裏,一半在黑暗裏。
上官珩莫名覺得,她可能并不像看起來那麽開心。他莫名得想打破她的這份沉憂。
“顧舒容啊。”
蜷縮着的人良久沒有動靜。
正當上官珩想要再上前一步時,身前的人開了口。
“殿下……等妾一會兒吧。”
上官珩聽出了這句話中的哭腔。
她原來是哭了。
上官珩見過許多人哭。
他小時偷看過她的母後哭。她錦衣鳳冠地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眸子盯着虛無的某處,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滴一滴的。
他看見過戰場上的兄弟哭。戰場無情,刀劍無眼。那時候他見到他的部下捧着個還帶着血的頭顱號啕大哭,那人的軀體已經找不到了。那人哭的撕心裂肺,聲音仿佛可以劃破邊疆那黃沙之上的藍天。
他看見過他的其他女人哭。往往梨花帶雨,泣涕漣漣,有的甚至窩在他的肩膀。可他只覺得厭煩,從來沒想過要朝她的後背輕拍幾下。
可他從沒見過一個人這樣哭。
曲膝于胸前,雙手環着膝,頭深深地埋在膝上。沒有聲音,沒有顫抖,甚至連吸氣聲都沒有。仿佛只是那樣悄悄地睡着了,可是他看見了,看見她膝上濕了一大片暈染開來的衣裙。
他此刻有兩種沖動。
一個是蹲在她身旁,輕拍幾下她的肩頭。
一個是掰起她那挂滿淚水的臉龐,告訴她,她是個女子,哭的時候不必自抑。
他甚至想要走上前去,将她一把扯起,然後……打她兩下,逼着她痛痛快快地把心裏的毒和苦一滴不剩地流出來。
可他只是像她說的那樣,等了她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她轉過身去,背朝着他,擡起了頭,他只看到了她如墨般地青絲柔順地披在肩上。
“愛欲于人,如逆風執炬,必有……燒手之患。這樣的燒手之患,殿下……有過嗎?”
上官珩在想,認真地在想,自己有沒有。
還沒等他回答,她沙啞的聲音就再次想起。
“是妾……糊塗了。”
上官珩一時摸不到頭腦,不知她在說些什麽。
“妾……今日……不對。殿下……恕罪。”
她一句話斷斷續續地說了好久。
但上官珩聽懂了這句話,她說的是今日她沖他無名的脾氣和怒吼。
此刻她籠在愁霧裏,心有凄切,讓他不忍與她計較。
“無妨。”
“累了,就不抄吧。”
之後是深潭般的寂靜。
上官珩覺得自己在,她不自在。
于是他走了出來,悄悄地躲在窗邊,用手指捅了個窟窿,往裏看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但他還是這樣做了。
他見她又趴到了膝頭上,讓他欣慰的是,她這次肩頭有了些輕顫。
再後來,她靠着牆睡着了。
上官珩走了進去,把她從地上抱起,放到了床上,替她褪了鞋,蓋了被子。
他借着床旁微弱的光看清了她紅腫的雙眼和微紅的鼻頭,以及壓上了些痕的臉龐。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兩根手指碰了碰她的臉頰。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總喜歡桶窗眼的上官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