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中計
流雲淡淡,日月變換。冬去春來,轉眼間就到了“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的三月。
每年三月,京中王府都會舉辦桃花宴。往年上官珩尚在邊疆,并未舉辦,所以今年皇帝說在慎王府舉辦。
這桃花宴會邀請王臣貴族的世家小姐公子一同來賞桃花,有促姻緣之意。不過由于禮教森嚴,男子女子分在兩處,有屏風隔斷相隔。這一天男女兩方分別由王爺王妃開場,而後就将地方留給這些少年少女。女子在桃林彈琴鼓瑟,男子往往賦詩作詞,寫到紙上,送至女方處。若是女方覺得哪家公子的詞做的好,就會遣丫鬟到男子那邊報上姓名,送一枝剛折下的桃花。
這些貴族小姐,平日裏不能随意出門。如今有這樣的機會,自然紛紛前來,争奇鬥豔。期盼着給自己尋個如意郎君。
陸岑收到了請柬,今日來了,他本不喜這種宴會場所。但是他想,總歸可以隔着屏風看看那人的身影,聽聽那人的聲音,也是好的。
思念的毒雖無解藥,但那點子身影音容卻是他的鎮定止痛之藥。至少,他是這樣覺得。
此時,上官珩正在男方開場。陸岑擡頭遠遠的地望向他,那是他第一次見到上官珩。隔的比較遠,看不太分明。但他還是能看到那高臺上的男子,一身清簡,墨色衣袍在風中翻卷,周身是淩絕衆生的華貴氣質。
他心裏有些酸澀,也是,這樣的男子才配的上她曦光璞玉般的舒兒。
之後是顧舒容在女方開場。他屏息聽着,她和從前一樣珠圓玉潤的聲音。他靠近屏風,想看看她打在屏風上的淡淡身影。可并不分明,滿頭的珠光寶翠倒是清楚地刺痛了他。她從前不愛簪這些子,嫌累贅。但她并未因不戴這些而減一絲的光華。
而後,兩人皆離場。陸岑朝遠處望着他們相偕而去的背影,突然覺得心裏有鈍刀絞着。
他失了算,她的音容此時不是他的止疼藥,而是……催命符。
該看的都已經看完了,他正準備離開。此時有個丫鬟走到他面前,遞給了他一枝桃花,可他今日并未寫詩。
而後,他感覺到那丫鬟似塞入他袖中什麽,他摸了摸,偷偷瞥了一眼便認了出來。那是顧舒容的香囊。她不喜香料,香囊之中總是裝些熏蒸的幹果皮薄荷一類的,上面是她阿嫂親繡的蘭花,有着屬于她身上獨特的甘甜清香。
那丫鬟朝他示意跟着走,他就鬼使身差地跟了上去。
他的心髒猛烈地跳動着。
會不會?會不會她和自己一樣日思夜想,那些潮水般的思念讓她對他的恨意沒那麽清晰了?
他真是魔怔了。
此時的顧舒容陪着上官珩演完戲,正在後花園的小桃林裏摘着花瓣。閑着也是閑着,她想自己做回桃花餅吃。
“小姐,怎麽不去那武陵園?那裏的桃花又大又多,聽說可美了!上次長花苞的時候,小姐不是說等開了要去看看嗎?”
“哪日看不是看?現在側妃侍妾的都在那裏。碰上了又要演戲,累的慌,何苦給自己找不自在?咱們就是摘些花瓣做來吃的,美不美的有什麽打緊?”
這菱兒一聽說有吃的,自然只有高興的份兒。哪裏還管別些?忙幫着自家小姐摘桃瓣。
武陵園內,落英缤紛。
人面桃花相映紅。
“今年這桃花真好看,在這呆一會兒覺得沾了滿衣的花香。諸位妹妹覺得如何?”郁菁兒摘了朵桃花,在鼻間聞着。
其他側妃侍妾紛紛稱是附和。
“咦,怎麽不見王妃娘娘。這樣好的景色咱們可不能獨吞。”
“王妃娘娘好像去了後花園處的小桃林。”曹琦附和着說。
“那片桃林有什麽好看的,王妃娘娘剛來,怕是府裏還沒逛遍。不知道有這好地方呢!你去把王妃娘娘叫過來………诶,不好。這天下哪有側妃叫來王妃的道理。不如姐妹們,咱們一同去請王妃娘娘過來吧。”
衆人雖然覺得這側妃今日這般好心,實屬反常,卻誰也沒有敢出聲反駁的,只得應着。
于是一衆婀娜粉黛從武陵園出來,朝着後花園走去。
那陸岑跟着丫鬟左拐右拐,一路并無人相攔。他此時心中只有砰砰的跳意,腦子早斷了弦,并不覺得古怪。
情深損慧。
過于熾烈的愛意,往往讓人失慧。
丫鬟停下來的時候,他看見了一片桃林。
他走上前去,丫鬟則轉身離開了。
他循着窸窸窣窣的聲音朝桃林之中走去。
他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此刻正背對着他。此時她頭上的珠翠已卸下不少。她已為人婦,青絲盤起,梳着雙鬟望仙髻,兩邊各有兩只小小的白玉簪束着,中間戴着淡粉色的珠花。身着鵝黃色長裙,肩上還有一兩瓣落英。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此時顧舒容轉過頭來,正想着采後面那株桃花。恍然間,她看到了熟悉的青色衣衫,一時怔住。
顧舒容,你真沒出息。晚上夢着還不夠嗎?白日裏也要有幻象。
“小姐……”
菱兒的聲音讓顧舒容猛然回過神來。這不是幻象。
陸岑見她怔住,又走向前幾步,伸手欲拂去她肩上的花瓣。
顧舒容連忙往後退去,如遠山般的眉蹙了起來。
“你怎麽進來的?”
“舒兒……”他此時尚在霧中,沒回過神來,“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顧舒容頓時如晴天霹靂,是她大意了。這些日子過的太過悠閑,竟忘了防人。
“快走!趕快走!”顧舒容慌亂地推了他一把,“菱兒,快帶他出去!”
顧舒容此時害怕極了。只怕設計的人正帶人趕來,她無論如何還有顧家在身後,陸岑怎麽辦?他本就在家中艱難,如今可還有活路?
陸岑此時被她一推,頓時回過神來。可已經晚了,一片粉黛香雲的美人兒已站在林中。
“王妃娘娘!你這是在做什麽?”郁菁兒掩嘴驚呼。
顧舒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眼下容不得她慌亂。
“郁側妃,為何大呼小叫?”顧舒容盡力用平靜的聲音說話。
“王妃娘娘,你在此私會外男,該當何罪?”
陸岑此時已明白了過來,是有人想利用他去害他的舒兒。可他知道以舒兒的智慧,必有應對之法,此時說話,若說出什麽不對的來,就是給她添亂。于是閉緊了嘴,只是看着。
“私會外男從何談起?我與你們一樣,也是剛剛才見到他的。諸位妹妹剛才可看到我有任何不軌之舉?”
見身邊的人都不敢說話,郁菁兒頓時火冒三丈,上前扯着顧舒容,“走!跟我見王爺去!帶着你那奸夫!”
顧舒容一改剛才溫和之态,冷臉盯着郁菁兒,“郁側妃,莫要胡言亂語,放手。”
郁菁兒倒是第一次見她這樣的神情,有些怯意,但這麽多人看着,她有些下不來臺,所以并未放手。
“我讓你放手!”顧舒容此刻本就怒火中燒,此刻聲音冷了幾分,這句話基本是呵斥出來的,隐隐有和她撕破臉的架勢。
“你們怎麽都窩在這裏?”上官珩的聲音打破了這裏劍拔弩張的詭異氣氛。
待走上前去見到了陸岑,便擰着長眉問道,“這王府後院怎會出現男子?你是如何……”
還沒等上官珩問完,郁菁兒就走上前去,跪在上官珩面前哭的梨花帶雨,“殿下!殿下!你要為妾做主啊!王妃在這裏私會外男!妾說要讓她去找殿下,她竟然當衆呵斥妾!”
“哦?竟有此事?”上官珩擡頭望向顧舒容,目有探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