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說服
身旁的人似乎聽到了響動,起身來。
“舒兒……午間我們都喝醉了,我将你送到房間,然後……”
“阿岑。”顧舒容聽到了自己沙啞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顧舒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些,可好像喉頭有什麽東西哽住,再也說不下去。
陸岑抓住了間隙,“舒兒,我們成親吧。”
“我們相識幾年了?”她漸漸找回自己的聲音。
“三年。”
是啊,三年。剛穿越來的那段迷茫的日子都是他陪在身邊的。他的溫柔,他的細致,他的言笑晏晏,無一不刻在她心上。他曾說過這輩子只想娶一個女子,不想有朝一日像他父親那樣,也不想再有女子像他母親那樣。他也曾說過那些勞什子規矩都是男人拿來騙女子的,舒兒不喜歡,那是舒兒聰明。他也曾拿着她的話本子說怪不得舒兒那般有趣,原來是這話本子的功勞。
他是她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僅有的一縷熟悉。
她喜歡極了他的聰慧,那該是怎樣的聰慧才可以讓他那些之乎者也的書本中和三綱五常的教條裏參悟出那些話。
那日她為了顧家拒絕他,她是心裏有愧的。
可這并不意味着她沒有底線,沒有廉恥。
她雖然不像古人那般視貞潔如性命,可并不意味着可以容忍別人随意奪去她的貞潔,而且那個人是她交了心的喜歡,萬份信任的人。
“阿岑,我們……到此為止吧。”
她不是個果斷的人,會猶豫,會糾結,但一旦做了決定,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舒兒!”陸岑一把拉住她,如果真的能一把拉回她該有多好。
“放手。”
“顧舒容啊,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如果說顧舒容方才念着他的好還有絲猶疑,如今,是半點兒也沒了。
“你知我阿爹性情,你和你父親若是對今日之事洩露半分,你該知道你陸家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眼見她是決裂之态,陸岑覺得慌了,什麽也顧不得了,“舒兒,你若氣我擅作主張,我便向你認錯,我錯了。我陸岑對天發誓會一輩子對你好,一輩子……去彌補你。你若真認定了我,這是早晚的事,事已至此,不要走……好不好。”
“是啊,事已至此,不如說個清楚。”
顧舒容轉頭盯着他,緩緩說道,“我阿爹原本不願我嫁到你家,不是因為什麽家世地位,我阿爹從不在意那些。他同我說你陸家人丁複雜免不了勾心鬥角,嫡庶之間,後院的腌臢。可我願意,我不在乎那些,我想陪着你一起,讓那些曾欺你辱你的人償回來。你說要等你登科後來娶我,不想委屈我,不想我阿爹不放心地把我嫁出去。我心裏感動極了,我覺得可貴的是你那份心意,而不是那些身外的名利。我也理解你作為男子的尊嚴,所以我答應了。當初我阿爹硬是要你在此之前将我們的事瞞好,我心裏對此不甚在意,但畢竟三綱五常之下閨閣女子的聲譽大于一切,我理解他作為一個父親的擔心,所以也沒有說過什麽。這些年我們将此事瞞的算好,你父親那裏無論是你與他說的還是他自己發現的,我都不怪你。如果我的身份可以讓你在陸家好過一些,我只會高興,怎會生氣?很久之前你父親就已有意巴結到稷王麾下,當時稷王尚與端王分庭抗禮,尚且對還在從五品的你父親的投誠不置可否,如今他如日中天怎會這般好心先升你父親的位份再讓他辦事?你可知道那日之後稷王找到我阿爹拉攏他,就是拿顧陸兩家的親事說項。你父親分明是拿我顧家投誠的稷王。但那是你父親所做的,與你無關。但是這些你都知道,你瞞着我,我雖然難過,但理解你在陸家的不易,理解你作為陸家子孫維護陸家利益的責任,那和我維護顧家是相同的。其實你那日說要提親我已經感覺到了陸家給你的壓力,我怎樣都行,但我不能連累顧家。那日拒絕你,我真的很愧疚,所以之後我去找過我阿爹。我今日本就想告訴你,那日回去我與我阿爹商量了,他說只等這陣風波過了,讓你下月便來提親,其他的事他都會替我們解決。阿岑,有些事我不是不明白,我只是不願去講。那些事你總要瞞着我,我要費力去猜,要努力裝作不知道,但我也會累。至于今日的事,你該知道在這個三綱五常的世界裏貞潔對于女子意味着什麽,你可有顧及我一分一毫?若我性子剛烈,一時想不開一尺白绫呢?你問我喜不喜歡你,喜歡。很喜歡,我喜歡你,喜歡的是你原原本本的這樣一個人,與功名無關,與家世無關,與身份地位無關。可如今,喜不喜歡,已經沒有意義了。無論今日是你自願也罷,是陸家施壓也罷,我們都到此為止了。你對我沒有基本的信任。你不相信我對你的喜歡。在我與陸家之間,你選了陸家。在遇到難處時,你本能地瞞着我去解決,你從未想過同我一起面對。你若今日事先告知我,你怎知我不會同意?你若将難處告訴我,你怎知我不會幫你?所以,阿岑,話已至此,你……放手吧。”
陸岑不禁苦笑,她果然是那個厲害的小丫頭。他拿“事已至此”堵她,她便拿“話已至此”還他。他驟然失了力氣,手漸漸松開。
顧舒容穿好衣服,走出酒樓。天色尚不算晚,她舒一口氣。好在她如今尚扮作男子,她找了個黑布遮面,到藥鋪買了避孕的藥物,煎服之後才回了顧家。好在誰都沒有發現。
她沒有告訴阿爹阿兄,她知道他們不會因此抛棄她,但她不想讓她們擔心。他更不想因此讓阿爹阿兄找上陸家。至于以後,總有辦法的。
思緒從回憶中收回,顧舒容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她本想這輩子嫁個家世簡單,身份低些,能接受這件事的人,如今嫁給慎王,雖非她所願,但到底是自己惹下的麻煩,怎能讓顧家承擔?如今,也算對這件事有了解決的方法。現在就差說服阿爹了。
晚間,顧舒容來到書房,見顧靖安在寫奏折。
“阿爹。”
“舒兒,你來啦。”
顧舒容走到顧靖安面前,屈身跪下,“阿爹,女兒想嫁給慎王殿下。”
顧靖安忙從書案後走了出來,扶起顧舒容,“舒兒,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了?你不必擔心,阿爹會解決的。”
“阿爹,女兒是知道了,那日阿爹與阿兄在書房裏的對話女兒都聽到了。但女兒也是真心喜歡殿下的。那日的事女兒親身經歷,必不是慎王殿下設的局,反而是他處處舍身相救。阿爹知道女兒的,不是那種養在深閨只知談情說愛的天真之人,女兒覺得慎王殿下是值得托付的。”顧舒容撒了謊,但若不如此,以她對阿爹的了解,他必然不會同意這門親事。
“那陸岑呢?你與他為何這些日子再不見面?”
“阿爹,我與他早已恩斷義絕,再無可能。”
“可是那小子欺負你了?”
“沒有!阿爹。是有其他的原因。阿爹別問了。女兒如今……不喜歡他了。”
“那阿爹也不會讓你嫁到王府裏去,那裏勾心鬥角,腌臢污穢,阿爹不會讓你去跳那種火坑。”
“阿爹,女兒想問您一個問題。阿爹覺得稷王和慎王誰會是最終那個人呢?”
“不好說。稷王殿下此時雖然勢大,但已然惹了陛下忌憚。且此人太過急躁易怒,不是君王的最好人選。而慎王在邊疆韬光養晦多年,此番歸來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但是畢竟是被廢的太子,當初他外祖沈相一家又……父子之間怕早已有了隔閡。你一個女兒家,問這些做甚?”
“之前阿爹拒絕稷王,已然觸怒了他。如今阿爹又要為了女兒得罪慎王嗎?那将來顧家要如何自處呢?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顧家将來若有禍患,我與阿兄又豈能獨善其身?女兒記得阿爹說過,沈相一家乃是忠良,若不是為了我與阿兄,阿爹當年拼死也要保下沈相,這也是阿爹的終身之憾,如今既有機會,為何不扶持慎王來彌補當年的遺憾呢?阿爹不必擔心,女兒有自保之道。況且只要顧家不倒,慎王又豈會讓我出事?後院女子之間的鬥争,說到底還不是前院男人一錘定音?”
顧舒容一番話句句說到了顧靖安心坎裏,他緘默良久,最終長嘆一口氣,“舒兒,你可想好了?這開弓可就沒有回頭箭了。”
“女兒此意已決,絕不後悔。”顧舒容伏地深拜,随即擡頭望向顧靖安,目光堅定,字字铿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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