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封妃
章韞一路快步走回了晏安殿,将薄言放在那張月白色帷床上,便起身欲走。
随即他頓住了腳步,轉身見薄言扯住了他的袖子,正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朕去叫人傳醫女。”
薄言這才松了手。
醫女很快就趕來了,屈身向章韞行禮。
“免了。”
“給宸妃娘娘行禮。”
那醫女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反應了過來,向薄言叩拜行禮。
“奴參見宸妃娘娘。”
薄言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更沒想到章韞會封她妃位。
“你準備讓她一直跪着麽?”
“起……起吧。”
醫女這才起身為薄言搭脈,搭了許久,眉頭卻愈鎖愈深。
“如何?”
章韞見狀有些焦急,便出聲詢問。
“回陛下話,娘娘的外傷無礙,敷藥即可。只是……”
她轉頭看向薄言。
“敢問娘娘可曾受過大寒?”
“嗯。”
“何時?”
“嗯……一年前吧……”
“娘娘體寒氣虛,需好好調養。”
“體寒氣虛會如何?說清楚。”
章韞見她言語隐晦,有些怒意。
一年前,她被他貶到掖幽庭,是在那裏受的寒麽。想到這裏,他心裏有些難受。
“回陛下,這體寒氣虛則不易……不易受孕。”
聽到這句,方才一直不太說話的薄言卻主動開了口。
“以後……都不能有孩子了麽?”
“也不是。只是不易受孕。若娘娘調養的好,日後也可恢複的。”
薄言垂着眼,遮住了眸中的情緒,沒有再說話。
醫女從藥箱裏取過藥膏,起身欲解薄言的衣裳,卻被薄言按住了手,她擡頭看向章韞。
“你以為朕是什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
“又不是沒見過。”
薄言一張臉羞的通紅,松開了手。
那醫女尚年輕,一時間也有些窘迫。
不過,薄言褪掉衣物後,章韞倒是轉過了身。
藥膏抹在傷處,一時間滲了進去,薄言忍不住倒吸了口氣。
“輕點!”
章韞這一吼,吓的那醫女手一顫,連忙告罪。
薄言生怕那醫女受到牽連,再上藥時咬住了唇,倒是再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醫女上完藥,給薄言蓋了被子就退下了。
章韞這才轉過身來,卻見她面色慘白,額上布滿細密的冷汗。
“疼了就喊出來,不要生忍着。”
他那樣嚴苛的人倒是極少這樣溫言軟語。
“是……薄言省得了。”
很久沒人與她說過這樣的話了。在閨閣的時候,她擦破點兒皮也會哭,後來……後來就習慣了……
如今,竟有了肯聽她喊疼的人。
“薄言,你很想要孩子麽?”
“也沒……”
“欺君要殺頭。”
沒說幾句好聽的話,他一貫的做派倒是回來了。
“還……還好。”
“你若想,朕可以幫你。”
薄言臉一時憋的通紅,幾番斟酌,還是嗫嚅着張了口。
“今日……不太……不太行。”
章韞見她這副模樣有些哭笑不得,輕輕在她額上敲了敲。
“嘶,你這小腦袋瓜兒想什麽呢!朕是說找太醫開藥為你調理。”
薄言聽了一時窘迫得不行,身子拱了拱,半張臉都藏到了被子裏。
章韞見她這副情态,忙起身走向書案,用手掩着嘴,暗暗笑着。
晚間,殿外的茉莉花正散着清幽的香,殿內一片寂靜,針落可聞。只有筆落紙上的沙沙聲。
章韞正批着奏折,時不時也會向床邊看幾眼。
“陛下?”
薄言突然出聲,打破了寂靜。
“說。”
“能否賞薄言件衣服。”
“做甚?”
“快到戌時了。”
“今日不必了。”
“不是說規矩不能破麽?”
這話怼的章韞語塞,一時不知道這丫頭是聰明還是蠢笨。
“朕今日自己練。”
他将手中的奏折往桌案上一摔,弄出了不小的聲響。薄言忙識趣地閉了嘴。
亥時初,章韞擱下了筆,喚人來寬衣,而後走到床邊,卻見薄言眼睛閉着,睫毛微顫了顫,一看就知道是在裝睡。
“你身上有傷,朕不會碰你。”
他說罷上了床,睡在了外側。
薄言忙往裏縮了縮,給他騰出了地方。
章韞躺了下來,一時兩人同榻而眠,空氣寂靜地有些微妙。
“章韞。”
“嗯?”
“今日……多謝你啊……”
章韞在暗夜裏悄悄彎了彎眉眼,在被裏找到了她的手,握了起來,卻一句話都沒說。
他的手很暖,薄言試探着輕輕摩挲了下,還有些薄繭。
章韞覺得手間酥癢,鼻間也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摻着些苦澀的藥味,身體本能地熱燥起來。他收回了手。
“你不睡了麽?”
“……睡……”
殿外月華如練,微風拂來,花香陣陣。
錦被裏章韞悄悄地用指尖摩挲着手掌,回味着方才的柔軟。
十月,晏安殿的桂花樹開了,風一吹,就是一場芳香醉人的金色花雨。
與此同時,朝堂上也掀起了腥風血雨。林家被數位官員聯名彈劾,貪污納穢、越制僭禮、強搶民女,濫用私刑、坑殺良民……諸多罪狀,罄竹難書。皇帝當庭下旨,林相罷官,林家抄家滅族。下朝後,皇帝以善妒外通、私德不修為辭賜了林貴妃毒酒。
章韞早已冊封了薄言為宸妃,賜居華晴宮。不過白日裏總召薄言到宴安宮侍筆墨,晚間教習仿字,而後留寝,薄言基本一整日都呆在晏安殿。
宮內皆流傳着林家是因為宸妃薄言而惹怒皇帝,從而獲罪,一時皆戰戰兢兢,無人敢找薄言的麻煩。
晚間,秋風漸起,金桂落花聲陣陣。
床上的薄言屏息凝神聽着窗外的沙沙聲,深吸了一口氣,側身轉向章韞,摳弄着手指。
“章韞。”
“嗯。”
“我的傷……已經好了……”
她的話剛說完,就被章韞壓在身下,薄唇附上,嘴也被堵住了。
她扇動着睫毛眨了幾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章韞,看着他高挺的鼻梁蹭在她臉上,看着他深邃的鳳目漸漸合上,她也緩緩閉上了眼。
搓粉抟朱,錦帳春宵。
花心柔軟春含露,一倒一颠眠不得。
殿外秋風瑟瑟,殿內春風旖旎。
天上月光如水,帳內春光乍洩。
十一月,由涼轉寒,草木枯竭凋零,秋風裹着塵埃,掀動着落葉。
好在那天日頭尚好,華晴宮內薄言如往常一樣,倚着窗邊的躺椅曬着日光,看着殿外那株柿樹,秋風中三兩顆凍紅的柿子,以及枝桠邊孤零零的鳥巢。
大概是在陰濕的地獄裏呆久了,薄言格外喜歡陽光的味道。
只是今日她絲毫感覺不到暖意,只有周身的寒涼,和滿目的蕭索。
昨日的情景歷歷在目。
那日她正在華晴殿中繪着一幅山水丹青。
此時有一名珍寶司的內侍端着一木盤的玉筆硯臺呈到薄言面前,供她挑選。
薄言剛一附身,就發現了那名內侍露出的手腕上特殊的黑虎圖騰。
她心間一顫,忙打發了殿中的宮婢。
那內侍這才擡起頭,沖她冷笑着。
“娘娘,宗主派奴才來問娘娘安好。”
薄言後退了一步。
那內侍也膝行上前了一步。
“宗主讓奴才告訴娘娘,別忘了當初回來的目的。還有,宗主知娘娘挂念,特意讓奴才告知娘娘,靜玉姑娘一切安好。”
他說着将袖間的玉瓶塞進薄言手中。
薄言握着那寒涼的玉瓶,手也冰涼起來。
“娘娘,陛下宣您去侍墨。”
薄言的貼身宮婢香蘭笑盈盈地禀告道。
薄言收回了思緒,轉頭看她。
“好,我這就去。”
“娘娘真是聖恩尤渥,娘娘今日才晚去了一會兒,陛下就派人來催了!陛下這是多喜歡娘娘,一會兒也離不開呢!”
香蘭一便為薄言換着衣服,一邊叽叽喳喳地說着。
這香蘭是章韞特意為薄言挑的,見她一臉喜氣,總是笑盈盈的,話也多,便指定給了薄言。
若是往日薄言可能會與她逗弄幾句,今日她卻是一句話也懶怠說。
進了晏安殿,章韞頭也不擡,倒是劈頭蓋臉地質問了句。
“今日磨蹭什麽呢,還要朕派人去叫。”
“就是曬了會兒太陽,薄言知錯了。”
章韞這才擡眼看她,薄言也走到章韞身邊。
“這草書朕練不好,你來教朕。”
他說着,将筆塞到薄言手裏,握住了她的手。
“嗯?手怎這般涼?”
“可能是在外面吹了風吧。”
薄言随便扯了個理由避過了。
“太醫開的藥有好好喝麽?”
“有,每日都喝。”
章韞握着她的手,在紙上揮灑起來。
他湊在她耳旁,低聲細語地說道。
“明日是朕的生辰,想好禮物了麽?”
薄言一時失神,筆下一偏。
“你今日怎麽了?怎麽魂不守舍的?”
作者有話要說:
章韞寶寶這是多麽急不可耐啊!
目測明天的可能有點兒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