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逃離
劉信怎麽都沒想通,自己一路順着血跡搜上了山,怎麽到了這裏就硬是沒影了呢?明明這附近沒有山洞,可狗還搖着尾巴一個勁站在山道邊朝下方吠叫。他順勢往下望去,自己腳下的峭壁正對着湖泊,若是再往右偏幾分,則是被茵茵蔓藤所覆蓋,蔓藤下放有不少斜向上生出了松柏,其下再往右不遠處隐約有幾只火把在隐隐晃動。劉信用濕帕子捂住臉頰,眯眼望去,那為首一人正是被他叫去給李雲章收屍的高生財。
劉信隐隐覺得不對,只聽邊上一人低聲叫道:“少主,這下面有個山洞!”
劉信連忙搶上幾步,那人用長槍将茂盛的蔓藤挑起,下方不到一丈處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劉信頓時喜上眉梢,哈哈笑道:“這下看你們往哪裏跑!”他剛想命人下去查看,忽然又變了主意,那少女身手伶俐,自己人貿貿然下去,萬一被對方趁機偷襲可不妙。他這邊已經折損了不少人手,不能再輕易冒險,當下眼珠一轉,讓人準備生火準備用煙熏。都到了這一步,諒他們也無路可退,等到對方被煙熏得七暈八素之後,自己再上去收割人頭豈不是更加穩妥?
誰知費力熏了半個多時辰,那山洞裏面卻沒有絲毫動靜。命人下去一看,地上只剩一灘尚未完全幹掉的血跡。劉信極為惱怒,他在山道邊陰沉着臉踱來踱去。氣味到了這裏就完全消失了,難道他倆憑空消失了不成?
不,不可能!
他忽然停下了腳步,快步走到山道邊,往下方的庭水湖望去,湖面上波光粼粼,看起來與往常并無異狀。正在這時,遠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鑼聲,身邊衆人紛紛叫道:“不好了。不好了,隐渡那邊出事了。”
劉信咬牙恨恨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們竟然從這裏跳下去了!”
……
這邊阿苒得知對方有獵犬在側,便立即決定從水路逃走。因何意左臂受傷,右臂又莫名其妙無法動彈。她只能單手抱住何意的腰,一手劃水帶着他努力朝岸邊游去。有意思的是,正因為劉信帶着獵犬,無論是從血跡還是氣味,他都确信他倆躲在魚腸山上,搜索主力也因此轉移到鷹巢方向,這倒使得隐渡這邊稍稍放松了警惕。
阿苒帶着何意在水裏潛行了許久,趁着夜色小心翼翼的躲入了蘆葦叢中。
何意心裏卻是苦澀萬分,阿苒願意陪着他同生共死,他固然十分歡喜;可另一方面。自己作為天下第一劍,不僅失去了聽力,雙臂也無法使上力氣,若是從此無法拿劍,他往日的驕傲與自尊豈不是都化為塵土?數日之前他才傲然一劍掃平楊青鋒。如今卻連游水都要依靠他人。盡管阿苒沒有說什麽,可是上岸之後她的疲憊與喘息都落在了他的眼裏。這還僅僅只是開始,要是他的手臂一直無法擡起,萬一他的聽覺始終沒法恢複,自己将來又該如何與阿苒相處?
何意與謝瀾曦不同,謝瀾曦出自風光百年的陳郡謝氏,又是嫡系嫡子。只需要溫和寧靜的微笑便足以享受所有的贊譽與羨慕;何意父不詳,母親不過是世上最卑賤的娼妓,即使被何無雪帶入山門,他也無法忘記自己的出身,不得不用冷漠強勢來維護自己的尊嚴與榮耀。謝瀾曦被阿苒救起時連生活都不能自理,何意卻是親手替阿苒料理一切。這一番變故之後。原本強勢的何意與阿苒的地位瞬間颠倒,他雙臂無法用力,離開了阿苒,只怕連雙筷子都拿不起。
何意在蘆葦叢中沉默的望着少女的背影,他看起來高傲冷漠。實則敏感脆弱。阿苒身手敏捷,人又聰慧機敏,得了劍訣之後,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就已經順利進入第一層。何氏劍法威力無敵,僅僅是第一層也足夠她同時對付兩三名響馬。但對方有十來人守住渡口,她将自己留在這裏,只身前去盜船,或許在她心中,自己已經是個廢人了。念及此處,他不由慢慢垂下了眼眸。
阿苒确實另有苦衷。
她在岸邊上還偷偷埋了傀儡屍蠱,本來是打算留作對付何意的,現在看來根本用不着了。但這樣罕有的毒物,完全棄之不用又有些可惜。這山上山下都是劉柏山的人,她若想逃出去,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乘船由庭水湖進入胥江,沿着胥江尋往最近的渡口換船離開崠州。像之前那種情況,若當時自己手裏握着傀儡屍蠱,只需要輕輕一針,就能讓劉信乖乖交出船只,畢恭畢敬的送他們離開,哪裏還用得着自己這麽辛苦的東躲西藏?只不過傀儡屍蠱的事并不能讓何意知道,自己好不容易與他建立起信任,若是讓他瞧見了,肯定會懷疑這玩意的來歷與用途。何意不愛說話,自己說話他又聽不見,越是解釋越容易造成誤會,索性幹脆不讓他知道。阿苒順着自己當初做下的記號,悄悄将傀儡屍蠱挖了出來,一面從懷裏取了枚金錠抛了抛,對準不遠處一名正抱着長刀在岸邊打瞌睡的響馬扔了過去。
三眼狐猴這群響馬中水性好的本來就沒幾個,再加上阿苒之前在湖裏裝神弄鬼對他們造成了極大的心理陰影,這幫人更加不敢在船板上呆着,生怕不小心就有一只長劍從船板下刺上來。由于對子船上的鈎鎖被阿苒削斷,只能用麻繩捆綁,勉強重新搭成了浮橋。他們在兩岸各自留了六人,若是一邊出事,另一邊立即便鳴鑼示警,這倒使得阿苒不太好下手。
她手裏還剩下八枚金錠,本想如法炮制将離自己最近的一人悄悄勾過來,誰知那人被金錠驚醒後,居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落在腳邊的金錠,而是拔出長刀大叫道:“誰,誰在那裏?”
這一來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立即便有人緊張的敲響了銅鑼。若是在以往,阿苒大可以藏在樹林裏,等他們平息下來,再慢慢想辦法。可眼下他們從山洞中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劉信那幫人若是機靈點只怕已經發現上當。越是往後面拖。對自己越是不利。
忽聽一人叫道:“鐵頭章,你腳邊上是什麽東西!”
那人将右腳挪開,只見腳下一枚鴿蛋大小的金錠在月色下閃着金光。他愣了一愣,聲音嗡嗡作響:“金子!”他剛要彎腰。身邊忽然竄出一個矮小的光頭,一把将金錠撿起,嘻嘻笑道:“鐵頭章,這可是好東西,你看不上,便讓灑家笑納了。”
鐵頭章勃然大怒,單手抓住那人後領,便将他提了起來,大喝道:“誰說老子不要,你這禿驢還不快把老子的金子交出來!”
那光頭被他一提。頓時雙腳離地在空中亂蹬,一面緊緊抓住衣襟,嘶聲叫道:“劉老大說了,誰搶到就是誰的!”
鐵頭章怒道:“劉老大說的是那群娘們,可不是這金子!這金子是老子不小心掉下的。還不還來?”
那光頭冷笑道:“放屁!你身上窮得連錢都賭不起,哪裏會有什麽金子?”
鐵頭章被他說得一愣,正在想:“對啊,怎麽會突然多了一錠金子?”就聽對岸為首一人遠遠叫道:“鐵頭章,出什麽事了?”
鐵頭章立即止住深思,回頭叫道:“沒什麽,這禿驢窮瘋了。連我的主意都敢打。”他話音剛落,那光頭驀地飛起一腳,正中鐵頭章小腹。鐵頭章吃痛不已,反手便将對方用力朝地上摔去。
那光頭被他一摔,正跌了個七葷八素,邊上幾人卻迫不及待撲上來。将他按在地上渾身上下一陣摸索。
那光頭尖叫道:“金子,我的金子!哎喲,你娘!把你的髒手從灑家的菩提根邊上挪開!”
鐵頭章大踏步上來,一把将他身上的人掀開,揪住光頭将他頭朝下用力晃了晃。他身上叮叮當當落下不少物件,連胖嫂的汗巾都藏了一條,卻唯獨不見那枚金錠。鐵頭章将光頭扔到一邊,對剩下四人甕聲甕氣道:“誰拿了老子的金子?”
那幾人都道不是自己,鐵頭章哪裏肯信,伸手便朝那幾人身上抓去。他們這邊亂成一團,對岸為首那人見情形不對,便留了兩人看着,自己帶了三名手下從浮橋上過來,厲聲道:“你們幾個搞什麽?”
正在這時,又是一錠金子悄悄滾落到光頭腳邊。那光頭眼疾手快,剛要撲上去将金錠撿起,自己就被鐵頭章從背後提起,後者怒道:“你他娘的還敢騙老子沒拿?”他一把将光頭扔進湖裏,自己彎腰撿起那枚金錠。
為首那人見狀,不由問道:“這金錠是你的?”
鐵頭章到了這個份上,自然不肯說是撿的,便哼了一聲道:“自然是老子的,老子不過打了個瞌睡,沒想到讓那禿驢看到了。”他剛說完,又是一錠金子從樹林裏滾了出來。
鐵頭章頓時呆住了,他正要撲過去撿,忽然為首那人厲聲叫道:“放箭!”他身後兩人立即張弓搭箭對着樹林深處射去。只聽嗖嗖兩聲,兩只羽箭頓時擦着鐵頭章的頭皮飛過。
阿苒不由暗暗叫苦,她原本只想用金錠引起混亂,再一點一點将他們引到林子裏,沒想到對方居然一眼就看破了她的伎倆,連金子都不要直接對着她放箭,這尼瑪還是愛財如命的響馬嗎?
她不知為首那人正是劉柏山。
劉柏山此時的心情可謂是糟糕透頂,先是長子被殺,緊接着小妾被人打暈了拖到樹林裏,發現的時候還衣衫不整;沒多久山寨又莫名其妙的失了火,驚馬到處踩踏傷了不少人;一轉眼,地窖裏那些黃花閨女們又給人救走了,派人去追到現在也沒個音訊;漁船隊這邊幾個大活人好端端的忽然不見了,湯陀螺等人的屍身也先後被發現,前者身上挂着毛胡子的大斧頭,可毛胡子卻被人一劍刺穿抛屍崖下,經查證他身上的傷口與楊二犢十分相似,應該都是同一人下的手。好容易從劉信那裏得來了一條喜訊,說是在山上發現殺人者的蹤跡,劉柏山便親自帶了人在這裏守着。這麽幾錠金子忽悠他手下的小羅喽還可以,如何能讓劉柏山動心?那劉柏山一見樹林裏憑空滾落金錠,本能便察覺到不對,當即命人朝金錠滾落的方向放箭。
阿苒避之不及,小腿被長箭擦了一下。頓時鮮血直流。她咬牙将地上的長箭拔起,就地一滾撲進灌木叢中。
劉柏山命人上去查看,一見地上的血跡,頓時心下大喜道:“射中了。她跑不了多遠,都給我追!”
正在這時,只聽一聲清嘯,一道白影忽然從蘆葦叢中高高躍起,仿佛挑釁一般在空中轉了個圈,一轉身便朝湖岸另一頭掠去。
衆人立即停下腳步,只聽鐵頭章指着不遠處叫道:“那邊還有一個!”
劉柏山稍微一遲疑,叫道:“你們跟着我,剩下的人跟着鐵頭章,咱們兵分兩路。留兩個人守在這裏就行了!”
就是這短短的遲疑,讓阿苒尋到機會躲了起來。她故意帶走一支長箭,造成自己中箭的假象,自己則繞到一邊趁着夜色爬上了樹,等到劉柏山等人離開後。才貓着腰悄悄從樹上滑下,微微喘息着望向岸邊僅剩的那兩名響馬,用力握緊了沉淵。
何意聽不見動靜,見對方似是對着樹林方向張弓射箭,其中一人似是臉色大喜,立即想也不想清嘯出聲,企圖以自身為餌吸引對方的注意力。他雙手雖不能用力。但輕功卻遠遠高出後面那群人,只不過兩三個縱躍,便輕易甩掉了對方。他不知阿苒去了哪裏,也不知她是否受傷,清冷的眼底盛滿了擔憂,只強忍着手臂上傳來的痛楚。悄悄回到了蘆葦叢中。他左手被鐵箭所傷,不知不覺中手臂肌肉微微抽搐,就連呼吸也有些艱澀。
何意并沒有在意,他心裏只想着阿苒的安危。還好沒過多久,便見一條小船悄悄駛了過來。一名眉目如畫的少女正扶着槳立在船頭。朝他這邊招了招手。
何意見她無恙,心中豁然開朗,他足尖點地,正要迎上去,忽見面前少女的臉色大變。他心知不妙,微微一折身,一只鐵箭堪堪擦着他腰身飛過。
阿苒心知這裏不安全,待何意立定,立即雙手雙槳飛快的劃動船只。她解決了岸上守船的兩人,将對子船首尾相接的麻繩割斷,又把船槳都收攏到自己的船上,就算被對方發現,光有船沒得船槳他們也只能幹瞪眼。
劉信等人自接到銅鑼示警就立即朝這邊趕了過來,剛好見到何意從蘆葦叢中躍了出來。他反應極快,反手就是一箭,沒想到自己如此淩厲的一箭還是被對方以一個極限的姿勢避了過去。劉信又急又怒,厲聲叫道:“人呢?船呢?”
船還在,但船槳都不見了蹤影。
阿苒待劃出弓箭射程,這才将船上多餘的船槳捆成一摞扔進了湖中,又遠遠的超岸上衆人扮了個鬼臉。卻不想自己剛要坐下,忽然背後一道勁風襲來。
劉信見狀大喜,大叫道:“快将她抓住!”
那人正是之前被鐵頭章扔到湖裏的光頭,他好不容易将金錠瞞了下來,生怕再上岸又給鐵頭章逮住,便往湖岸邊的蘆葦叢中游去。待劉信張弓射向何意時,他趁阿苒注意力被吸引,自己悄悄含了根蘆管,抓住船尾的麻繩潛水跟了上來。
他這一撲,阿苒猝不及防,眼看就要被他擒住,忽然眼前一道寒光閃現,只見何意手握沉淵,一劍擦着她脖子刺入了那光頭右眼。那光頭慘叫一聲,整個人跌入湖中。阿苒慌忙抓住雙槳,若是他上來不是偷襲自己,而是将船槳扔下去,自己與何意可就走不掉了。
卻聽“咣當”一聲響,何意手中的沉淵直接落了下來。他為了救阿苒,強忍痛楚爆發出極大的力量催動右手,使得那枚陽針完全紮入了他肩井穴下的經脈之中。何意雪白着臉,喘息着看着阿苒,低聲道:“祁連山,藥王谷。”才剛說完這六個字,眼前便是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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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flyingb的粉紅票票,感謝k219331的平安符,真的十分開心,再次感謝大家的支持。這幾天不知為什麽一直咳嗽,影響了更新速度,我老公看我咳嗽得厲害,讓我一個勁喝水,結果就是一會一會的跑廁所。在這裏先向大家道個歉,上一章說副本結束了,原本以為這一章可以寫滿5k,至少寫到藥王谷的,沒想到因為身體原因還是沒有堅持下來。明天進入新地圖,實在困得不行,要去睡覺了,我看了一下大綱,應該沒幾章謝瀾曦就要出場了。